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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公园路边的杜仲都开始忙不叠地抽枝发芽长叶了,因为这已是桃花开谢了的晚春
了。这些杜仲整齐地排列在路的两边,间距4米,面对面地相侍着,彼此瞄着对方,似乎生怕谁的伙伴错过了这一季的好时光!这些树的树龄都不短了,大约有十年了,园林学院年青人种下的。那个年代的人们都是很听话很守规矩的,种下的树也完全是按照农艺师的要求间下的苗,好让这些小树们能在成长的日子里吸足各自的营养品、水份,阳光等,所以长成现在几乎一般的摸样。不多少粗的树干,盘曲的枝桠伸向路的中间,疏密有致。要知道,杜仲是成材很缓慢的药用树。
夏天到了,杜仲的叶子已长得很大了,象大桑叶一样,椭圆一些。因为每一棵树的树枝都探向路的中间,于是便枝枝相沟通,叶叶相覆盖,仿佛在路的上空形成了一道绿色的穹顶。清晨的阳光透过这些绿叶和它们的间隙,零零碎碎地洒在水泥路面上,或是在晨雾中穿出一丝半缕的曦光,很勉强地在半空中、在绿穹顶之下,在散发着潮润泥土味的空气中渗透着自己的光亮。晨练的人们急急地走着,他们属于那种树的一代人,虽然可能这些杜仲并非自己种下的,但也很自在地享受着这些树带来的阴凉。
杜仲们并不知道这个夏天与过去的10多个夏天有什么不一样,别说他们,就是我们这些天天生活于斯的小草民也不知道啊。早上起来我依旧走在公园的路上,看到几个人正拿着电锯在商量从哪儿下锯。
我不是老人,自觉还有着年青人的血气,于是上前问个究竟,口气强硬,以为能美女救大树。几个工人说公园马上要改造了,设计图纸上标明就在这个地方要建一个公厕方便早上晨练的人们,而这棵杜仲树,恰好就碍了事,所以只好让步!我据理力争:只要稍微挪二三米,就可以不用砍树了呀!可是工人们说:这是设计师定的,我们也没办法。我能说什么呢?晨练的老人们都说建公厕这是好事啊。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在极对称极完美的一列杜仲中,慢慢地少了一棵。锯过的杜仲,树干上流出了很多的汁液,早上还硬挺青绿的树叶就那么眼瞅着焉下去,然后卷曲,锯齿形的小边也焦黄了。再一会儿工夫,就连树根也被刨走了接着就是在杜仲树后面的大石头地面上开挖,可是花岗岩太硬了,实在挖不动,工人们就走了,留着一个深深的树坑。又过了几天,工人们在另一个地方挖地基,一问才知:园林设计师没考虑到花岗岩的地质不好开挖,所以更改了设计,改在土质疏松的地方建这个公厕改设计,只需要一纸设计变更就好了,可是,那棵杜仲呢?在平静的外表下从无止歇地进行着新陈代谢、顶风冒雨地成长了八千多个日夜的杜仲呢?但是似乎没有人在乎什么,这棵杜仲不可能找到当年种下的他的人埋怨一下,他也不会去和那个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的设计师去讨要个什么说法,而栽树的前人,也许根本就不会再看到自己在火热年代中种下的一棵树,或者即使看到这棵杜仲被伐倒,也会因了世事的沧桑而木讷迟钝?毕竟,我也只是想想罢了,说说罢了,然而,对于发生在美国的为救一棵大树而在树上风餐露宿一年的年青人来看,我也只能是羡慕而已。
秋天到了,天气特别地清爽,碧空如洗,温暖的阳光直射无碍地从稀疏的树顶间投射下来,我走到曾经有过一棵杜仲的位置上,如果不是刻意回想,已经看不出这里还曾有过一棵杜仲了。虽然阳光在缺了一棵树的空间里显得恣意了很多,光滑的岩石也加倍地反射着光影,但是人们还是依旧匆匆地晨练,因为本来这里就是这样的呀。几个老人们低头忙着捡杜仲落下的叶子,据说拿回家煮水洗脚可以舒筋活血,他们像个孩子似的,捡不过来地上一堆堆的叶子,这儿没有叶子就向不远处叶子多的地方走去。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是飞快了,昨天的事都记不得了,还有谁会想起一季前的事情呢?那些后来的人们,便更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才是公园原有的样子,即使有人如我一般去遐想,也是赞叹早年种树的人们极具美学观点,恰巧在这个地方,于不对称中营造了一种零落的美吧?
冬天到了,走过这里,我告诉我的孩子:这儿曾经有一棵杜仲,但是夏天里被砍掉了。他很快地说:那我们再补种一棵吧?我说:可是,到哪儿去买杜仲的树苗呢?他说:那咱们就随便种一棵别的树。我说:好吧,明年开春,咱们种一棵。
今年三月十二日,我和女儿如愿以尝,把家里的那棵杜仲树迁移到了公园。
现在,已是第三个年头的冬天了,昨天是立冬,再看公园里那些杜仲,似乎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样不多少粗的树干,还是那样盘曲的枝桠探向路的中央。我走过新栽的那棵杜仲树的地方,虽然年龄不一般大。是那样的坚毅挺拔,那样的协调富有生机。我不在为扼杀的一棵杜仲树而哭泣,心里也只是感到无限的欣慰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