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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药铺江陵的名店,街面三层宏阔高楼,底层左边是一大间零卖药铺,右边一大间是生药大货收卖,楼上两层及后面大院都是仓房。
楼星辰站在药铺对面的一个小巷子里,扒着墙角往药铺看去。
里面几个伙计正忙着各自招呼买主,找药称药。账柜这边,坐着个老者,正在查看账簿。再往里便是几个坐堂的医工,闭目摇头捻须号脉,嘴里不时说上几句,听得对面的求医者连连点头。
离开楼府前,陈唱曾经对他耳语了一番,可是此时到了这药铺之前,他又开始犹豫不决了。
不时地看着对面,偶尔鼓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可是还没有走到大街的中央,便又泄了气。
“这可如何是好?”
楼星辰在墙上狠狠地捶了几拳,灰土随之扑簌簌地落下来,呛得直咳嗽。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再拖下去的话,怕是要误了时辰。
想到此处,他深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来遭受三房欺负的画面,他越想越气,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想起三叔在姐姐婚礼上的那副嘴脸,再想想今日三叔母置姐姐的生死不闻不问,登门讨要田产庄子的卑劣行径,一口小白牙几乎咬碎。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该出手时就要出手,不然人家还觉得你好欺负呢!”
“自古良心不能烂,恶人自有恶人磨!”
陈唱的话在耳边回荡起来。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今日就权当这恶人了!
楼星辰将羃离整理了一番,确定人家看不到他的脸之后,这才迈步朝着对面的回春堂药铺走去。
羃离本是多风沙天气的西北、北方等地少数民族率先发明并广泛使用的遮蔽风沙装备,胡人蕃人寒天骑马时必用羃离。
大概在魏晋以后传入内地,穿戴羃离在南北朝的女性中间已成风气,到了后来一些男人也用此物。
楼星辰罩在面上的羃离以遮蔽效果较好的罗纱制成,外人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药铺之中人来人往,人声嘈杂。
楼星辰在药铺里转了几圈,伙计们都忙着抓药,倒也无人有暇顾及他。
眼见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医工送走了一个求医的商贾,这才坐在那老医工的对面。
那医工原本想趁着这个间隙喝杯茶润润喉咙,没成想这么快生意又来了。
虽说来的都是客,可老医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抬头瞟了一眼,却见对方照着羃离,也看不见表情,急忙收起不快,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拉长了声音道:“这位小姐,搭脉吧!”
楼星辰干咳了几声道:“什么小姐?”
“哦,哦……”老医工淡淡一笑,“对不住了,老朽还以为是个小姐,原来是个小郎君啊!那就请小郎君伸出手来,让老朽给小郎君搭脉查探一番。”
楼星辰忙道:“不用了,我已经在济生堂请人搭过脉了……”
他还没说完,老医工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什么?”
“济生堂?”
哪个医工给你看的?”
“是不是毛君为那个庸医?”
“那你还来我们回春堂做甚?”
楼星辰心口胡诌在济生堂搭过脉,哪里知道这回春堂和济生堂是江陵的两大药铺,相互之间是同行竞争关系,这老医工登时便炸了毛。
“您听我说……”
老医工眼睛一瞪:“说什么说?你走吧,既然姓毛的给你把过脉,老朽才不会拾人牙慧……走走走……”
楼星辰登时懵了,这可如何是好?
楼星辰毕竟是个孩童少年,见人家老医工逐客,一时间没了主意。
正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从一旁走来了一个身穿麻布道袍的老者,这位比刚才那位看着年纪还要大几岁,童颜鹤发,背不躬、耳不聋,眼神清亮,行步矫健。
最重要的是,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让人无端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发生了何事?”道袍老者沉声问道。
之前那老医工见老者来了,连忙起身说道:“师父,此人方才在济生堂把过脉,又来咱们回春堂讨方子,徒儿看他是故意来找茬儿的,所以便……”
他话还未说完,那道袍老者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沉声说道:“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你的医术虽然大进,但是医德嘛还差得远。”
那老医工面露惭愧之色,忙躬身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楼星辰见这道袍老者比老医工大不了几岁,竟然是老医工的师父,不禁大为诧异。
道袍老者又道:“医者有割股之心,岂有轻忽人命者?”
道袍老者点点头,又望向楼星辰,说道:“这位小郎君,可是身体不适?”
楼星辰忙摇头,觉得不对,又慌忙点头。
道袍老者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捋须哈哈大笑说道:“来,来,既然身体有疾,便让老夫给你把把脉!”
老医工忙对楼星辰低声道:“小郎君,我师父轻易不给人看病,记得上次给人看病还是三年前,你有福气了,快坐下把脉!”
楼星辰忙摆手:“不,不,不……我……我……”
他脸色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那道袍老者微笑道:“小郎君,莫非你信不过老朽的医术?”
老医工见楼星辰不领情,早就有了几分怒气,明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耐着性子劝道:“小郎君,你可能不知道,老朽这么跟你说吧,我师父是抱朴子的嫡系传人,后来又师承贞白先生,不敢说活死人、肉白骨,但世间的病症还真的没有几种能够难到他老人家的,说是当世的活神仙也不为过。”
楼星辰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童,听到了道袍老者的师承之后肃然起敬。
道袍老者和蔼地道:“莫要听我这徒儿信口开河,老夫只不过是比他多读了几年的医书罢了。”
楼星辰硬着头皮道:“老神仙,我……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便严明,这才……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