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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看着于头儿的眼神已经不对了,但人家叫他过去,他不敢违拗,脚下小步一点点地挪动着。
“孙兴,你很好!”于头儿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了笑容。
昨天回到衙门之后,于头儿便核计了一番,鉴于陈唱的背景和将来可能带给他的巨大利益,不仅不能得罪陈唱,还得处处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于是,他便召集手下交待了在城里但凡见到陈唱要小心伺候着,孙兴当时也在场,这小子今日便揩油揩到了自己刚认的这个兄弟头上,真他娘不知死活。
孙兴一愣神的工夫,于头儿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耳朵:“孙兴,你他娘的眼睛瞎了吗?昨日我在衙门里怎么说的?这是我兄弟!”
孙兴闻言脑瓜子嗡地响了开了,他满脸郁闷地望着自己的上司,昨日于头儿只说了个名字而已,他哪里知道陈唱长得什么样,有没有画影图形。
不对,不对。
昨日于头儿好像说过那陈唱伤了一臂,尚未痊愈,此时扭头看向陈唱,人家那胳膊吊着呢,明显的很。
孙兴恨不得使劲抽自己一个耳光,人家于头儿说得一点没错,他就是眼瞎了!
陈唱知道于头儿并不是怕他,而是忌惮驸马府的势力,所以才在自己面前买好,他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反正孙兴等人动手拿人也讲着分寸,并未伤到他,便微笑道:“于头儿,误会,算了!”
陈唱如此大度,反倒是让于头儿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他让孙兴过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陈唱知道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可以踩,但是也未必要一脚踩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
于头儿冷眼看着孙兴:“你自己惹得事,别想让老子给你擦屁股!”
“是,是,是……”孙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于头儿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定然还陈郎君一个清白!”
一转眼的工夫,形势疾转,看着于头儿和陈唱称兄道弟,吓得单掌柜瘫坐到地上了。
于头儿在江陵不能说是手眼通天,但也是跺跺脚让地皮颤上几颤的人物。
旁的不说,要是得罪了他,每日派上几个衙役在店门口站班,哪里还有客人敢上门?
急于戴罪立功的孙兴大步来到了单家父子面前问话,这一问他才知道,敢情人家陈唱早就表明了身份,娘的,单家父子竟然对他只字未提,你们父子二人想死,可别带着老子!
他一眯缝眼,上前便啪啪抽了单雄两个响亮的耳光,手点着单雄的脑门,颠颠扇扇、比比划划地说道:“老子认识你!就是你,刚刚置了一处外室,那女人原来的男人去年得了痨病,天天咳嗽,萎靡无神,毫无生气,但也拖得上个两三年,可今年一开春人就死了,说,是不是与你有关?”
孙兴显得格外地殷勤,直接绕开了店铺中讹诈的事情,直接上硬菜。
单雄大汗珠子直往下淌,眼也迷瞪了,腿也酸软而弯曲了。
其实,天地良心,他身材魁梧,实际上是却是色厉内荏,胆子并不大,绝对没有害那男人的性命,但经不住孙兴这么给他头上扣屎盆子。
害死痨病鬼,与那女人双宿双飞,这动机合情合理!
孙兴低头道:“呦呵,你还有这事儿?”
单雄浑身颤栗,不敢抬头正视。
他朝着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个嘴巴子:“官差老爷,求您明察,小人真的没有杀人啊,那痨病鬼是自己病死的,与小人无关,官差老爷明察,明察啊……”
孙兴道:“老子进门后问了你们几次,你们一口咬定是陈郎君失手烧坏了你们店里的丝绸,还要百般抵赖是也不是?谁知道你们竟是合起伙来骗老子!”他马上严厉起来,眼中射出了杀气。
单雄吓得涕泪俱下,扑倒在地,苦苦求饶。
孙兴又看了看吓得瘫软的单掌柜,说道:“好哇,情之怨者,陷其奸邪。天子脚下,你们父子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竟然诬陷良善,良心何在?若是不是于头儿及时赶到,老子就要受你们的蒙骗做下了那糊涂事。像你们这等不良商贾,嘿嘿……”
说到此处,他故意一顿,又冷淡地说道:“要死要活在你们自己。”
这事可大可小,但孙兴知道闹到衙门里固然能给陈唱出气,可作用也就仅限于此了,还有比这更加实惠的方法,就看单家父子上不上道儿了。
单雄抢到老子之前,捶胸顿足,口口声声:“我要活!我要活!请官差老爷宽恕!宽恕!”
孙兴用眼瞪了一下单雄,单雄刚要张嘴,单掌柜的便喘着气开口了:“官差老爷,我们愿意道歉,愿意赔偿这位郎君五贯钱,不,不,不,是十贯……”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孙兴的脸色。
孙兴面无表情。
“要不十一贯?”单掌柜老脸上的褶子颤了几颤,肉痛不已。
此时,他深深地体会到被他故意抬假欺诈的那些客人的痛楚了。
孙兴心里这个气啊,老子给你指了道儿,让你们破财免灾,可你这老匹夫、吝啬鬼一点不识抬举,就加了一贯,老子在于头儿那里可是拍了胸脯的。
他气归气,悄悄给单掌柜伸出了四根手指。
单掌柜的肉痛至极,未曾开口应下,就被儿子再次抢了先。
单雄大声道:“四十贯!官差大人,小人愿意拿出四十贯!”
陈唱和于头儿本来在寒暄着,听了之后愣住了,齐齐往这边望来,只见那单雄神色郑重,目光中饱含期待,仿佛是他要得到这四十贯钱一般。
孙兴诧然地望着自己伸出的四个手指,原本凑足十五贯也算是能够交待得过去了,他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单掌柜。
四十贯!
单掌柜犹如五雷轰顶,花白胡须乱颤,嘴都气歪了,这个逆子竟然一口答应给人家四十贯!
这畜生难道不知道这四十贯赚到手里要费多少的工夫吗?
逆子啊!逆子!
“好,就四十贯!”于头儿一锤定音,这间绸缎庄规模不小,拿出四十贯应该不算什么,就看单老头心里这关能不能过得去了。
单掌柜闻言喉头紧缩,一口黄痰卡在了嗓子里,脸色涨红,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两眼一翻,直接气得背过气去了。
单雄急了,他脸色刷白,觉得自己脑袋木了舌头也麻了,口齿不清地对一个伙计道:“还愣着捉甚,糗钱,快去糗钱,细十贯!”
陈唱见单掌柜脸色灰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不由吃了一惊,于头儿似乎猜出了他之所想,笑道:“兄弟,无需担心,只是晕过去了,死不了!”
这时,那单雄才爬到父亲面前,哀嚎一声,眼泪鼻涕地道:“阿父啊,可怜你方年过半百,竟然撒手而去了,阿父啊……
一个衙役上前,探了探单掌柜的鼻息,果然如同于头儿所料,人没死!
陈唱在佩服于头儿的同时,觉得单雄又好气又好笑,此人老父晕倒,他不去救助,反而是催促伙计赶紧取钱消灾,难道不知先哭老父,这赔款还能打个折扣?
当真是个混人!
伙计将四十贯摆在了柜台上,像是一座小山一般,陈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不禁愣住了。
于头儿笑呵呵地对他说:“兄弟,方才又惊又吓的,这些都是他们赔给你的,都是你应得的,一会儿我便差人给你送到驸马府上去。”
陈唱连连摆手,他只求脱身,并未想着是讹钱,如此岂不是同单家父子成了一类人了,便道:“于头儿,这话从何说起?我一根毫毛都未曾伤到,这钱也用不到的……”
于头儿还道他嫌钱少,对着孙兴使了个一个眼色,孙兴心领神会,对跪在地上的单雄喝道:“先别急着号丧,你老子还没死!不过,你快要死了!”
单雄茫然抬头:“啊?”
孙兴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声道:“那痨病鬼的死还没说清楚呢!衙门里别无长物,唯十八般刑具而已,你也难得去上一趟,在里面好好地观赏体验一番。”
单雄一听,吓的心寒胆裂,连连叩头:“官差老爷,小的发誓从未杀人,从未杀人啊!”
孙兴眨眨眼,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这次他不敢伸出手指了,天知道这单雄夯货又会误会成多少,万一多了,那单掌柜的怕是要真的气死了。
单雄这次倒也并未犯浑,让伙计查看了账目,柜上仅剩十二贯了,便做主又加了十贯,如此店中数天的进项便给他转手送人了。
陈唱心说这个时代真好啊,吃拿卡要还这么理所当然。
推辞不掉,只得答应收十贯,其余四十贯则分给于头儿他们这帮衙役,毕竟这些人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主儿,不能让他们白帮忙。
于头儿假惺惺地推辞了几次,便代众人收下了,就连孙兴等四个衙役也是见者有份,如此皆大欢喜。
陈唱还要去寻春娘,不便耽搁,提出告辞。
两次碰面,两次都得到了甜头儿,于头儿等人直把陈唱当成了他们的财神爷,寻春娘这件事于头儿自然当仁不让,他自己还有公务,便将这差事交给了孙兴,孙兴自然满口答应。
于头儿带着一帮衙役眉开眼笑地走了,陈唱和孙兴以及那三个衙役也跟着出了门,孙兴又留下两个衙役处理财物丢失之事。
单雄浑身衣衫湿透,直叫好险好险,正在此时,老父幽幽转醒,急切地看着单雄,单掌柜眼眸张开一条线,便听儿子兴冲冲地道:“阿父,官差老爷终于被儿子给支走了……”
“四十贯都拿走了?”单掌柜的心一抽一抽的。
“没有!”
单掌柜的心中一喜,难道儿子长进了,晓得讨价还价帮他老子省钱了,他激动地问道:“拿了多少?”
“五十贯!”
单掌柜怔怔地望着儿子那张满是自豪笑意的脸,想想还是昏厥过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