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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杨家渡的坞堡一河之隔原本是黑漆漆的一片,此时已经被百余枝火把点亮,阵阵怪叫声从河对岸传来。
周义海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说道:“他娘的,这才是我们要等的贼人!”
刚刚满头大汗爬上望楼不久的陈唱,又跟着王大小姐不辞辛苦地到了坞堡的大门门楼上,他在感叹自己的小身板太差的时候,觉得他身边的这位颜阿兄着实也该减肥了。
众人扶着箭垛往下看,只见河对岸的火把下映照出几个人影来,战马不超过四五匹,其中有几个人对着坞堡大喊,大概是“打开大门,否则就不客气”之类的话。
这是陈唱第一次远远地见到土匪山贼,虽然天黑看得并不是很十分的真切,但说实话从装束上来讲,和坞堡里的那些乡民没有太多的区别。
周义海冷笑了一声,对着城下喝道:“哼,瞎了尔等的狗眼,速速离去,否则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韦传正向王嬛禀报道:“大小姐,不只是杨家渡这里,向东的渡口那里似乎也有喊杀声,想必这些贼人也打起了其他渡口的主意。”
余家渡、高家渡、赵家渡等渡口与杨家渡一样,是沮漳河上几个较大的渡口,但是相比长江边上的渡口,其规模怕是远远不如,长江边上的渡口俱由后梁的兵丁把持,而沮漳河上的渡口则一片冷清。
所以王嬛一听土匪同时洗劫沮漳河上的渡口,便知道这些土匪的规模定然不小,又或者是好几股土匪同时行动,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土匪们不大可能做到行动这么统一。
一个大的山寨最多不过数余人,同时洗劫四五个渡口,分摊到每个渡口的兵力也就是百余人。对山贼而言,这百余人洗劫一个渡口已经是足够了,毕竟平时杨家渡这里也就是百余人而已,手拿把攥的事情。
周义海一见土匪仍旧不肯退去,还在河对岸大呼小叫地叫嚣,立即便火上心头,便扭头对王嬛说道:“大小姐,这帮贼人俱是一群乌合之众,让我率人随队出战,将其一举击溃!”
王嬛一看城下的山贼皆是乡民打扮,手中的兵器陈旧不堪,很多还是拿着铁齿耙、铁锸、铁锄等物,说是乌合之众也毫不为过。此时周义海主动请命,便应允了,说道:“好,如此便有劳周大哥了,你尽可带十名侍卫出战!城上弓箭手不可放松!”
周义海一摆手道:“早知道尽是如此货色,还提心吊胆做甚,直接杀出去便是,十名侍卫多了些,五名侍卫足以。”
陈唱听他说只带着五人就敢冲入匪人群中冲杀,虽是佩服其胆气。但不免有些不解,这大门前的小河大可以阻止贼人进攻,只需在这里固守待援便是,何必多次一举?
若是贼人趁着周义海出击之时,抢占吊桥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韦传正就站在陈唱的身边,看出他脸上惊讶的神情,有些不屑地地笑道:“周校尉是朝中执掌宫廷宿卫的长水校尉,马上步下功夫自然不在话下。他当年可是高昌县侯羊侃羊老将军的部下,侯景乱梁之时与老将军一起守建康时便令反贼们闻风丧胆,他这次率人从北门迂回杀出,定能将这伙贼人杀得落荒而逃。”
校尉是两汉时期次于将军的官职。如赤壁之战时孙吴便以鲁肃为赞军校尉,鲁肃当时担任协助主帅周瑜规划军事的副将,不过到了南北朝时期,校尉的地位逐渐降低。
陈唱有些懵圈,长水校尉是多大的官?
羊侃很厉害吗?
见韦传正眯眼看他的反应,便急忙点点头,自然不能让韦传正识破自己是个棒槌,反正人家说周义海的意思就是厉害,便竖起大拇指道:“周校尉果然勇武非常,在下十分钦佩!”
其实,这长水校尉是汉武时所置,掌屯于长水与宣曲的骑兵,秩比二千石。
东汉末年,曹操平定荆州,蔡瑁归降曹操后担任此职。南梁亦置该职官,属领军将军,南梁都城不在关中,仍称“长水”仅为沿袭旧名,属于禁军五校尉之一。
不过说起来,虽然是长水校尉,但在这后梁小朝廷官职严重缩水,这官做起来也是索然无味。刚好皇帝萧詧欲调一批侍卫去保护王嬛他这个外甥女,周义海便被派了去。其实,周义海很清楚,萧詧性多猜忌,他是曾经跟着羊老将军的人,自然不能让他这样一个外人执掌宫廷宿卫。
俗话说,刀枪无眼,陈唱还是很为周义海捏着一把汗的,毕竟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河对面的贼人人数众多,即便周义海是员悍将,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还是担心周义海吃亏。
河对面的贼人还在破口大骂,门楼上的侍卫们拉开弓箭,蓄势以待,韦传正则和下面的贼人对骂,双方向着对方的十八辈祖宗互致敬意。
陈唱侧眼观瞧,只见王大小姐的俏脸在月光的映照下不由地泛起丝丝红晕,紧闭双唇。
人家再怎么喜欢舞枪弄棒,也是大家闺秀,一声声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听起来确实气恼。
陈唱见王大小姐虽然有些气恼,但是人家的目光可是望向对面的贼人,不似自己这样趁着机会瞟向美女几眼。
暗自腹诽了一番之后,便也向河对岸看去。
那些山贼举着火把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他们原本突袭至了杨家渡,但很快便发现那里人走屋空,打探之下,才知道一干人等均藏身在这废弃的坞堡之中。
领头的首领当即大怒,带着便急匆匆赶来,本想大杀四方的,奈何被一条并不是十分宽的“护城河”挡住了去路,其愤怒的心情可想而知。
此时,艺高人大胆的周义海已经率领五名侍卫冲了出去,王家有钱,保护王大小姐的这些侍卫俱装备了战马,五名侍卫分列周义海左右。
周义海不仅胆大,而且心细,人衔草,马裹蹄,徐徐行至坞堡的后门。这坞堡背山面水而建,后门便是直通山间,那些贼人纵然知道有后门的存在,但因山势阻隔,一时半刻也赶不到此处。
不多时,周义海等六骑已经飞奔冲出了坞堡。约莫过了三炷香的工夫,贼人身后大乱,陈唱远远地便听到周义海沙哑的大叫:“左军、右军两侧包抄,中军随某杀了过去,冲啊……”
随后,便见到周义海纵马如飞挥刀冲向几个骑马的山贼头目。
陈唱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两眼看得都直了,他已经知道了这周校尉甚是勇猛,但亲眼所见冲杀敌阵,还是给了他内心强烈的震撼。
只见周义海等人纵马挥刀,犹如杀神一般,河对岸的那些贼人们根本没有料及背后会遇到袭击,一时间阵脚大乱。
这些贼人劫村掠寨虽是家常便饭,但是乍一见来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模样,又听到“左右军、中军”之类的一阵乱喊,还道是来了大批的官军,心中更是骇然无比,一些贼人已经扔下农具望风而逃,气得那些首领破口大骂。
两军对战,似乎也只有戏文里才有单骑闯关、百万军中斩落对方上将首级的故事,实战之中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恐怕没有几人。
看到周义海在贼人中冲杀,陈唱心中发急,贼人只是一时的混乱,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周义海等人是虚张声势,纵然周义海神勇,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反扑。
周义海当初虽然差点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但相比生死,这终究是一件小事,用陈唱个人的理解来说那叫作人民内部矛盾。
周义海在前冲杀的正起劲,可是把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侍卫吓得够呛,若是这位前任的长水校尉有个好歹,他们这些侍卫怕是脑袋也保不住,何况此时身处敌群之中,便也顾不得许多,唯有紧跟周义海冲杀,其中一个侍卫大喝道:“跟着校尉大人,杀啊……”
这些侍卫武艺、骑术俱佳,也都是经过战阵的,刀下之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跟在周义海的马屁股后面一通狂追,就这六人六马愣是将大伙的贼人杀了个人仰马翻。
周义海是直接奔着贼人的首领去的,正所谓是擒贼先擒王,他的马快不少,还没等那些贼人头领反应过来,纵马一阵风似的已经冲到了近前,右手握着缰绳,左手举刀朝着那个看似很像头领的贼人砍去。
慌乱之中,周义海自然不及仔细辨认,他的想法很简单,就这个家伙周围簇拥的人多,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此时,就算这厮不是头领便也当作头领了,先把脑袋砍下来再说。
火把之下的那个贼人躯干肥硕、面白无须,穿着一件灰色长襦,腰间佩剑随着胯下战马的移动轻飘飘地摆动。他们早就得到情报,相对于其他四散出击的队伍,劫掠杨家渡根本没有任何的难度,这也是大寨主送他的心情,谁让他在山寨之中智计百出呢!
这差事倒是轻松,不过他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大意。
到了杨家渡的外围,并未让手下提前声张,而是一到了村口,便吩咐手下人尽量不要弄出声响,企图将正在酣睡的乡民们一股脑地包了饺子。
对于杨家渡中的抵抗,他多少也有个预料,但根本没有想到人家早有有了准备,纷纷躲进了坞堡之中。
不用问,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他恨得咬牙切齿,这种事他可不是头一次遇上。
气归气,但他也并未十分的在意。
山上纪律松弛,一些小喽啰喝了点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之前遇到这样的情况,都是靠他力挽狂澜,这次估计也不例外。
小喽啰们酗酒,说到底还是那几个大头目给惯的、纵容的,上行下效,能好到哪里去?
也合该他倒霉,今天出如今杨家渡的这几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