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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是个比较特殊的节日,一方面,是中国最主要的祭祀节日之一;另一方面,清明节又叫踏青节,历书:“春分后十五日,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此时,正值春回大地,天朗气清,田野漫青,枝叶吐绿,桃李争姸之际,到处呈现一派生机勃勃的美好景象,人们在扫墓哀悼之余,也会顺便在明媚的青光里赏景散心,一抒冬日的沉闷,因而清明节也被人们称为“踏青节”几月前,在网上偶然查到在安徽潜山一带居然还有为数不少的同宗同源的储氏宗亲,我想今后有机会一定去造访。这几天一直想着这件事,那就遵从内心的召唤,心动不如行动,定下清明节当日和爸爸、储春根父子一起去拜访,现场祭拜先祖,近距离感受家族文化,零距离与宗亲接触交流,那绝对是一次非同寻常的特殊经历。
如期出发,一场滂沱大雨也紧随而至,可能是入春以来最大的一场雨了。数日来春雨连绵,气温也似冬日,凄婉清明,乍暖还寒。这样也好,正好凸显我们的虔诚之心。一路上停了三个服务区,除了消除内急外,主要是照顾老爸的烟瘾。车上用手机查阅“恶补”家族知识,对“储氏”的渊源、人口、名人、分布等情况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虽然下雨,毕竟已是四月天,一路上层峦叠嶂,漫山遍野都披上了绿衣,浅绿、浓绿、墨绿交相融合,偶尔见到一树红花、一枝白卉、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明晃晃的、亮堂堂的,有眼睛一亮、心中一喜的感觉,这大概是江南这个季节特有的景象。这个时候,朗空净日,澄天碧树,固然是好;雨纱汽轻,云遮雾绕,也别有景致。车窗外,山色朦胧,天宇暗淡,云雾笼罩在山坡上,雨点毫无顾忌地冲刷着万物,清明当如此,春驻雨潇处,好一幅浓墨山水画!若不是赶路,定会“停车坐爱风雨天”了。其实生活中的风景处处都有,关键是各人的心态,还有你是否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这是有关生活中的美学问题了,暂且不表。
五个多小时后到达潜山道口,当地储银盘、储文鹏等一批宗亲们早就在迎候,虽然素不相识,但感觉像是多年未见的远房亲戚一般。时间不早,赶快坐下来酒菜相待,大家把酒桑麻,相互礼敬,又聊着共同感兴趣的祖先往事。通过事先的功课,我头脑中对储氏的来源变迁有了比较清晰的脉络,储家共同的先祖是战国田齐时的宰相储子,又称储太伯,储姓有三个来源:封地名、古储国子民、官名等。唐代诗人储光羲(可称为中国古代三大田园诗人之一,曾任监察御史)从山东兖州客居延陵(今江苏金坛县),后子孙在此繁衍生息,从此储氏奉他为“江南储姓始祖”储氏十二世时除一支留在金坛庄城外,其余十支外迁,其中六支迁到了我的出生地宜兴臧林,而安徽潜山的储氏就是从臧林延伸出去的,迁潜第一代为储光羲第十六世孙永钰公,所以我心里还是充满自豪感的,因为我们是这里储姓宗亲的祖籍地啊。现在的储姓,在宜兴算是“十大望族”而在全国姓氏中仅排名267位,另一种说法在300名之后了,但小姓有小姓的好处:来源清晰、血缘纯正、一脉相承,不像王、张、李等大姓源流太多,反而难以溯源。储姓在历史上毫无疑问是在宜兴族群最为显赫,曾出过31位进士,六位尚书以上大官,也曾出现“五凤齐飞”、“三储配三苏”(宋代三位储家子弟文名与苏洵、苏轼、苏澈“三苏”相媲美);从人数上看,则是安徽最多,尤其是潜山、岳西一带,尤其是岳西县有8万储姓,占该县人口的五分之一。在午饭后,我们互赠了各自特产,真的像亲戚一样,心中充满了暖意。
下午储文鹏等先带领我们去参观位于潜山县槎水镇的世德堂。宗祠原来只能王公贵族们才能拥有,到明朝始走入民间,除了“崇宗祀祖”之用外,各房子孙平时有办理婚、丧、寿、喜等事时,便利用这些宽阔的祠堂以作为活动之用。另外,族亲们有时为了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利用祠堂作为会聚场所。在古代和近现代,家族观念相当深刻,往往一个村落就生活着一个姓,各个族姓为强化宗族的认同感和凝聚力,大兴土木,修建祠堂。所以祠堂是一个家族的精神家园,一部家族的历史教科书,阅览祠堂,如同阅览一卷绵长的历史画轴。
转过几道失修的山路,一座高头大宅豁然突兀在眼前,我想,这就是祠堂无疑了。世德堂位于潜山县槎水镇,是为纪念迁潜第一代始祖永钰公(曾任三边总兵)而建造的,正是他迁到此地定居,才有这里后来的储氏子孙。原来的世德堂依旧十分破旧,现在的祠堂是在原址重建的,材料都是新的,而且都是名贵的大理石柱、花岗岩地砖、花旗松木梁,不用一点钢筋水泥,粘合材料还是使用老法的糯米水,所以现在尚未内装饰就已花费近400万元。由于用全新的材料建造和装饰,有其形而少其神,感觉还是效果还是有点缺乏历史感和真实感,但在当地经济条件较差的情况下,族亲们崇敬祖先的心怀、踊跃捐款的热情令我们感动至深。伫立在迁潜第一代始祖像前,我们四人都捐助了一些心意,我应要求签下几行文字:“清明冒雨赴潜山,一心只为拜宗亲。总祠巍峨见孝心,感慨同脉心相连。”然后静默遐想,永钰公今安在、如今可好?岁月过往,不只是春夏秋冬的更迭,青春会远去,希望会疲倦,生命会消失,如果给家庭、家族甚至国家多做贡献,就能在岁月中留下痕迹,人性的光芒就会永远不老、岁月如初。半小时后,离开世德堂,驱车赴下一站。回望祠堂,在袤田绿山里越发清越起来,一个鲜活的永钰公,一个家族艰苦跋涉的身影仿佛浮现在眼前,要是换成现在,我这个子孙会不会呼唤他们不要离开呢,可他们听不到我的呼喊,我拉不住祖先的衣袖啊。但愿先祖地下有知,得知祖籍地的子孙有人来祭拜,定会笑慰于九泉。
经过山路十八弯、一路颠簸后,在储文鹏等的引领下,我们来到岳西县的四德堂,岳西县的宗亲们全都在门口等候,显然储姓族人对我们这次千里迢迢过来参拜很是尊崇,非常重视。四德堂与世德堂一字之差,但相距甚远,除了地域上的距离外,辈分上也相差四代(为储光羲第二十世孙),是世德堂的支祠。据说在岳西县这样保留完整的储氏祠堂还有一个,而且家谱也保留完好,几乎人人都知道自己是第几代子孙,对修谱葺祠之事极为重视,而我们这里可能已没人知道自己的家世了,家谱是什么,家族的历史、家族的观念也早已茫然,这些都让我们自惭形愧,难道现代文明的兴起必然会带来传统文化的式微吗?四德堂依旧是“三进两天井拱梁砖木结构”为典型的“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徽派风格,走廊宫灯四悬,两侧厢供奉祖宗牌位,祠堂前本还有戏台,逢年过节供储姓家族看戏,现已拆除,在此基础上建造了中学。祠堂前堂已用作革命史迹的陈列,原来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这里曾作为鄂豫皖军政大学岳西分校使用过,看来我们储家也曾为革命做过贡献,现在这里实际上既作为储氏宗祠,又作为革命旧址在使用。整体建筑虽然重新修建过,但基本保持了原有的古朴之风“储氏宗祠”的门匾、双鹿图案石门墩、斑驳的马头墙、原漆原木的老对联挂匾历史的沧桑感和厚重感顿时映入眼帘、直达内心。赶紧拍照,保有资料,回去细细欣赏并留作纪念。这个祠堂有两处特别吸引我,一是镶嵌在墙角的功德碑,上面记载着当时修建祠堂的捐款人姓名和款项,最多的捐款400两,落款时间为清同治元年,这个也是祠堂兴修的时间;二是挂在两个柱子上的一副对联:“派分皖水千枝衍,椒散臧林一脉传”臧林是我的故乡,非常清晰地证明这里的储氏原由我们老家迁徙而来。我们四人的潜山、岳西之行实际上重走祖先的西迁之路,我们的鼻祖储太伯及江南始祖储光羲为大家的共祖,这点毫无置疑,他们的西迁祖辈说不定与我的祖辈在臧林时为兄弟也未可知,果如此,在他们离别800年后他们的子孙穿过的漫长时空再次相聚,是多大的不容易呀!缘也,份也,真是万物际会皆因缘,缘起缘灭,人聚人散,此一迁便地覆天翻概不复前!
晚上岳西县政协主席储诚根等一批储氏宗亲设宴款待我们,我们再次被古道热肠所裹绕,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么遥远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储氏宗亲?同宗先祖们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同时也敬佩祖先们真是独具慧眼,找到这么山清水秀风水好的地方繁衍生息,难怪短短800年,就从一家储氏壮大发展成10几万的后裔子孙,也感慨这里储氏宗亲们的淳朴和凝聚力以及对祖上无与伦比的崇尚之心。像储文鹏们一根筋地为家族共业而奔走,对他们而言,除了共同的宗族血缘之外,祠堂、家谱等就是支撑他们的精神动力,也是这一支储氏血脉源远流长的原因所在。人生有两张脸始终不会忘记,一是母亲的容貌,二是家乡的面貌,就如同我们对故乡的热爱和留恋,经过数百年的生生息息,这里的山川河流、阡陌交通、鸡鸣狗吠、宗祠故居、山野亲友早已融进了他们的血液,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在本地宗亲的安排下,晚宿县城6公里外的温泉镇度假酒店。洗澡后爸因疲倦早已睡去,而我辗转难眠,白天的情景在脑海中回放,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际:现在农村的孩子越来越多地自小就离开村庄,前往不同的地方学习、生活,没有祠堂、家谱等附着物的维系,没有相邻之间的问候探访,没有乡间古道氛围的熏陶,对村庄和故乡的情感开始一代不如一代深刻,我不知道他们今后还有没有对故乡明媚的忧伤也即“乡愁”?这里的储氏们为什么在“后家族时代”、“城市时代”仍然保持着强烈的家族意识和乡土意识?以山水为亲,以血脉为联,以文化为魂,以祠堂、家谱为根,使得他们对这一家族、对这块土地充满了感情和留恋。盛世修谱,家旺建祠,让祠堂在当下社会中赋予新的内涵,成为家族史料馆、村庄历史展览馆、村民公共文化平台等“用自己存在的方式诠释时代文明”或许会给现代乡村建设一种蓦然回首的惊喜和亲切。
次日也就是6日一早起床,外面依旧“青山缺处树弥缝,水外人家绿几重。”(清祁藻描写潜山的诗句)虽然岁月静好,环境优美,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在岁月摇曳的长河里,祝福这些同宗同源的本家们在这片土地上安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