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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雪时节需望雪,莫待雪融空成殇。
降雪楼门旁柱上提着朱底金字对联,铁画银钩的字迹出自一人之手。
云姑娘有一本册子,上面写满了这副对联,闲暇之时拿出看看,仿佛是那谦谦公子摇着折扇在面前温声细语。
兰华风是个纨绔子弟,风流倜傥,不务正业,但偏爱在云降雪面前摆出一副痴情模样,偶尔用那折扇挑起年纪尚小的云姑娘骄傲的下巴调笑:“待君金榜题名,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请你不去?”
矜贵爱娇的云大小姐不屑拨开折扇,冷眼相对:“莫说我那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的夫婿,你可及得上那骄横使君?”
四年相伴,朝暮相随,她不曾把目光多留在身边青年身上一分,专注于讨好父亲的小姑娘把对方的关爱弃掷逦迤,一旦失去,便知其珍贵斐然,自后则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何苦。
合上破旧的册子,不知不觉间已红了眼眶。
自认为情感冷淡的云姑娘故作冷漠,把册子珍而重之放回书架,失魂落魄走出书房正好看到走廊对边谈笑风生的男女,雪月难得一笑,微微上扬的唇角显得那么幸福,而下弦月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张书生意气的脸变得格外生机。
他们的爱情不会有结果,云姑娘微笑冷眼旁观,她放任他们相爱,让他们随心发展,还有时间就不要彼此折磨,最后的结局到来之前还有幸福的生活。莫要像自己,如果知道兰哥哥会离自己而去,那便好好珍惜兰哥哥守着她的时光。
雪月是鬼医九手的得意女弟子,鬼医性格诡谲,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弟子由着自己性子来,轻客才是雪月最后的归宿,哪怕他们的结合并不幸福。
这世间纵有千般万般求不得,争分夺秒取得快乐再真实不过。
转身离开的云姑娘眼底满是抹不开的冷光,顺着长廊走到后院,种满桃花树的院落也悬挂着一个空匾额,风花用一根精致小巧的银针轻巧的刮着桃花骨朵上的露珠,用一个琉璃瓶子装着,沏茶的味道总是极好。
“风花。”云姑娘轻声唤她。
“小姐!百宝的事情小姐想好对策了吗?”风花收起瓶子,一张秀气的脸净是担心。
风花为人虽说有些骄横任性,但待百宝总是很好,不管百宝天赋如何,在她眼里,百宝就像自己儿子或是弟弟,仅仅是个孩子而已。
桃花树下石桌微冷,云姑娘不顾自己身体是否受得住寒气便坐上,笑容淡淡的脸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降雪楼做事向来知分寸,但这次怕是由不得我了。”云姑娘把石桌上的寒露一个一个戳破,云姑娘如今不过是个未满双十的姑娘,撑起整个降雪楼本就吃力,如今还与东涯狭路相逢。
若是一般事情,耍浑打科只要达成目的便成,而现在,若降雪楼俯首称臣,别说她降雪楼以后江湖威望如何,单是罗刹宫也会因此受到威胁,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在父亲面前显露出一丝怯懦。
她从建立降雪楼的一刻便是要让父亲对她另眼相看,所以绝对不能让降雪楼成为江湖上的笑话。
风花看出自家小姐脸上难得的落寞,也猜出这次小姐找自己的原因。
“小姐,您有什么安排尽管说便是,风花虽然不会武功,但风花懂得暗器保护,三年前多亏小姐好心救下我和雪月,风花已经很是感激,风花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论要做什么您自管吩咐。”
云姑娘微笑的脸渐渐严肃,招手让对方附耳过来。
春风吹动整个桃花院,娇弱枝桠顺风摇曳,石桌前的两个姑娘低头细语,温和暖风荡漾不散。
“咚——咚——咚——”
月繁钟响了。
云姑娘抬头,双眸皆是一片淡然。
姑娘身着白褂,黑发高盘,流苏微荡,慧目盼兮,嫣然一笑,赫然生辉。
会客大堂里茶水洒了一地,云姑娘踩着绣鞋出来时刚好看到柒灵龙手忙脚乱的收拾,柒灵龙为人心细稳妥,怎么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云楼主大驾,可算给盼出来了。”
挑着眉梢的女子紫衣袭地,艳红唇瓣讥讽而笑,花俏的大眼被浓妆覆盖更显魅惑。
“白溪姑娘?真是稀客!”
云姑娘也大吃一惊,远在京都的白溪怎么到了洛城?难怪柒灵龙会惊吓,只怪她俩的脸太相似,仅是一个薄妆微点,一个浓妆艳抹。
“说吧,白溪姑娘想做什么生意。”云姑娘暗地挥手让柒灵龙退下,一面微笑着请尊贵的客人就坐商谈,她降雪楼的规矩,只要是诚心做生意,那就是降雪楼贵客,无论两人之间多少隔阂,永远利益至上。
然而白溪并没有和云姑娘慢慢商谈的意思,一张冷漠刻薄的脸时时刻刻摆着厌恶嫌弃,甚至不愿意多碰降雪楼一样东西。
“一桩简单的生意,只要云楼主愿意去我公子那里作客,我们便给你你想要的那个东西。”
“听起来不错,是个对我很有利的买卖,可是......”云楼主唇角上扬,双目弯弯:“你所说的作客总有期限吧?”
文字陷阱还敢跟她玩?
白溪对云姑娘的小心翼翼嗤之以鼻:“也就说几句话罢了,楼主难不成还想住些日子?”
“成,什么时候?”云姑娘‘良好的自我修养’让她依旧保持面儿上得体的微笑,但心底几乎把白溪骂的娘都不认得。
“现在,马车就在外面。”白溪面色不善扭头就走。
“小,小姐,她是谁?怎么面相与您如此相似?”柒灵龙收拾好一地碎渣凑到云楼主跟前,一双姑娘似得水灵大眼直直的瞅着离去的苗条身影。
云姑娘把玩着桌上玉雕饰品,笑意盈盈,低声呢喃:“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仅仅是缺一个答案罢了。”
起身往外走的云姑娘还不忘回头吩咐:“去通知下朝奉一声,把地毯换了。”
刚刚的茶水弄湿了地毯,云姑娘暗暗记在账上。
白溪站在马车外等着,一群紫衣家仆守着一台垂纱的藤编小轿。
云姑娘微微蹙眉,为什么偏偏是紫色。
“怎么,堂堂降雪楼楼主连一台轿子都不敢上?还是说,楼主认为这轿子有危险?”白溪笑得妖异,风情万种的眸子溢满了不屑嘲讽。
云姑娘不动声色上了轿。
“切~”冷笑出声的白溪也上了轿,放下垂帘的一刻依稀可以看到女子艳红的唇勾起凄凉的笑意。
这些紫衣家仆脚程极快,匆然而过的速度只能留给路人一个模糊的身影,云姑娘即便不撩开垂纱也能感受到其速之快,对方并不想让她记下路程。
关于这点云姑娘倒是很释然,她本身就是个大路痴,小时候身边有下人引路,稍微大些有兰华风陪伴,几乎不怎么独行的大小姐几乎失去认路功能。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光好像黯淡下来,云姑娘随手一撩垂帘,路两边的静物让她笑容僵硬,无边无际的竹子翠绿晃眼,竹子上挂着红色琉璃灯笼,脚下是鹅卵石铺成的阡陌小径,这个地方她见过,在兰华风的画上。
红绿刺目,小径冷幽,寒气飘浮的竹林森冷阴暗,云姑娘发现,白溪所在的轿子已经不见了,只有八个紫衣家谱抬着她一人飞快穿梭在望不见尽头的竹林里。
越往里走越冷,云姑娘已经有些哆嗦了,然而正在云姑娘准备翻出轿子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琴声悠然而来,时而低声泣诉,时而展翅翱翔,时而欢歌笑语,时而娇嗔相向,包含情感的琴音熟悉悠扬,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抚摸情人的脸颊,用古琴独特的大气磅礴诉说自己的爱恨情痴。
最后轿子停了。
紫衣家仆瞬间消失在竹林深处,四周寂静只剩琴音的竹林萧飒婆娑,云姑娘款步下轿,加下光滑湿润的鹅卵石小径通往琴声清晰的地方,一身修长贴身白褂子的云姑娘站在小径上显得格外亭亭玉立,傲慢脱俗。
迈开稳妥的步子,洁白的绣蝶锦鞋一步一步踩在晶莹剔透的鹅卵石上,寒露过重打湿了云姑娘微薄的衣衫,鬓角垂下及肩的短发显得调皮温婉,消瘦的娇蛮小姐退去光芒,只剩下温润恬静,终于面前豁然开朗。
云姑娘看到眼前一幕的瞬间心脏猛地一揪,唇瓣不由轻颤,双手紧紧握住,转瞬之间便已湿了眼眶。
竹林中央破开一块空旷的地方建起了檐牙微挑的八角亭,每一面垂着薄如蝉翼的冰纱,亭子里端坐的人正在倾身弄琴,那余音袅袅,不绝于耳的琴声自此而来。
云姑娘透过薄薄的垂纱看着亭内人影绰绰,脚下却是施了妖术一般不能动弹,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头,无言薄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是真的还是虚假?
......
“兰华风,我要过生辰了,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骄傲如孔雀一般的小姐高扬着脖颈,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我的大小姐想要什么我就送什么。”翩翩佳公子晃着折扇,白净如玉的容颜笑意融融,几乎要把目光中所有的宠爱全部奉给她一人。
“我要......我要一个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最好那里很凉快,省的我要去找冰块,那里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任何人不可以去,不然就要死在那里。”小姐一边搅合着一旁用来驱寒的冰块,一边天马行空的相像。
玉面公子一合折扇,随手取了宣纸油墨,挥毫画了一片竹林,竹林里亭子八面垂纱,好奇的小姐凑过去看,看来看去小姐指出一根手指:“给我把竹子上挂了红灯笼。”
“为何?”公子不解。
“挂着红灯笼就好像一直在过年,过年父亲就会一直陪着我,我就不会孤单了。”小姐秀气的小脸,满是憧憬,天真的双眸闪着青春盎然的光芒。
公子笑谈:“不是说不让人进吗?”
“我父亲除外,恩......你也除外好了。”小姐笑着仰头,欢快的笑脸洋溢着无忧无虑的幸福。
那时候,真的很幸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