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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见到我们的青年科学家,我也很荣幸。因为您知道,一切的功名伟业,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时间会把它们冲刷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亚历山大大帝和凯撒,也只是留下空名。只有学术才是真正不朽的东西。就像希腊和罗马,留给我们的最珍贵的财宝并不是那些伟大的征服,而是他们的学术和法律。您有研究真正永恒的东西的才华,那才是真正令人尊敬和羡慕的。”拉法耶特也笑着回答说。
“就像罗马的不朽,在与他们的法律一样。侯爵阁下,您现在正在参与的,不也是一样的不朽,一样的光照千秋的伟业吗?”约瑟夫也微笑着回答道。
“您说的有道理。对于宪法,您有什么想法?”拉法耶特侯爵问道。
“我对政治了解不多。”约瑟夫回答道,“不过我想,就像古希腊的几何学是建立在九条直观的,不可置疑的公设和公理之上的一样,我们的宪法也应该建立在这样的不言自明的公理之上。侯爵阁下,您曾经领到过北美的独立战争。阿妹你看合众国的独立宣言中的逻辑其实就很有意思。”
“继续说。”罗伯斯庇尔说。
“《独立宣言》中说:‘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类才在他们之间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当权力,是经被治理者的同意而产生的。’这两句话就是整个的独立宣言的公理,整个《北美独立宣言》后面的逻辑推演几乎全是建立在这几条上的。如果我们要制定一部真正的能够万古不朽的宪法,那我们也要找到它的公理基础。我个人觉得,《北美独立宣言》的这两句,一样可以作为我们的宪法的公理基础。所以,我们在制定宪法的时候,首先明确我们的宪法要保护的权利,然后围绕着如何保护这些权利展开来。凡是与这一目标相抵触的东西,便都可视为违宪,进而视为非法和无效。”
“很有意思的观点。”奥尔良公爵插嘴道,“不过约瑟夫,刚才我听你说‘古希腊的几何学是建立在九条直观的,不可置疑的公设和公理之上的’,但是,不应该是十条公理和公设吗?怎么,你也认为应该把第五公设从从公设的队伍中开除出去?”
“这谁不想?”约瑟夫笑道,“自打古希腊时候起,没有一个研究数学的人不希望能证明第五公设,将它从公设的队伍中踢出去,把它变成一个定理的。我要是真的能解决这样的难题,那我可就真的要出名了——甚至就像拉瓦锡先生一样出名了。”
这里约瑟夫所说的“拉瓦锡先生”当然指的是大化学家拉瓦锡。但是因为这个姓氏,有人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拉瓦锡先生?”罗伯斯庇尔道,“嗯,拉瓦锡先生在学术上的成就令人钦佩,可以说他是法国科学之光。要说他的侄儿也很有才华,只不过是艺术方面的才华,最近因为一部戏剧出了名,有人觉得他会是有一位高乃依呢。”
“他写的《斯巴达克斯》的确是不错的悲剧,但是太过激进了。尤其是那首《奴隶战歌》,完全否定了现存的一切秩序。”拉法耶特则似乎对这出戏不是很感冒,他皱着眉头继续道,“现存的秩序的确有很多问题,需要加以改变,但这改变应该是和风细雨的改革,而不是一场山洪一样的战争。”
“我们都不希望有一场这样的山洪。”罗伯斯庇尔也说道,“只是我们的那位陛下实在是有些顽固。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和小拉瓦锡先生谈过,他也承认在现有的秩序上进行改革,建立一个英国式的国家比建立一个北美式的国家更好,光荣革命(1688年,英国资产阶级和新贵族发动的推翻詹姆士二世的统治、防止天主教复辟的非暴力政变。这场革命没有发生流血冲突,因此历史学家将其称之为“光荣革命”)好过战争。但是他又说,在法国,要想实现这样的变革并不容易。所以有时候必须把话说得过头一点,才能有所触动。这就像你对我们的国王陛下说:‘你这屋子太黑了,必须要多开一扇窗户。’他却始终不肯答应。于是你对他说:‘你这屋子太黑了,我要动手把屋顶掀掉。’然后,国王陛下说不定就愿意和我们商量怎么开窗户的问题了。”
这话倒是把大家都说笑了。这个比喻,事实上源自于约瑟夫上辈子学到的鲁迅的文章,穿越后,他在和阿芒闲谈的时候,把这个比喻窃取过来用了。如今看来,阿芒也在用这个从他这里听来的比喻了。
“这种想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拉法耶特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又微微地皱起眉头道,“只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出戏将市民们的情绪,尤其是那些底层的无套裤汉们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而一旦他们的情绪起来了,他们也未必愿意仅仅满足于开一扇窗户。”
“但是如果不这样,国王陛下就根本感觉不到压力,也根本不会同意任何变革。”奥尔良公爵却这么说。
拉法耶特侯爵抬起头,深深地望了奥尔良公爵一眼,却并不做声。
奥尔良公爵继续说道:“更何况,吉尔伯特,你也知道,国王陛下调动了军队,这也是在向我们施加压力。见鬼——这个消息还是你告诉我的呢。——我们怎么能没有一点回应呢?”
“法国军队不会对自己的人民动手。我们的军队是用来保护祖国,而不是用来屠杀人民的。”拉法耶特回答道。
“你能保证?”奥尔良公爵紧接着问道。
“当然能!”拉法耶特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那你能保证那些雇佣兵也不会屠杀人民?”
拉法耶特侯爵没有回答。
“如果那些雇佣军对人民开枪,法国军队会怎么做?他们是不顾国王的命令,和那些外国雇佣军开战;还是置身事外看热闹?”奥尔良公爵又逼问道。
拉法耶特侯爵依旧不做声。
“你知道,军队不知道该怎么办。”奥尔良公爵继续说道,“如果军队和国王的那些雇佣兵交战,那就意味着战争开始了。这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如果放任他们屠杀人民,我相信,这也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况且,军队干预政治,从长远来看,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这种习惯一旦形成,那是后患无穷的。”
对奥尔良公爵的这个说法,拉法耶特侯爵在心中其实也是赞同的,所以他依旧没办法开口说话。
“所以,如今力量的对比对人民非常不利了。没有力量对比上的均衡,就没有公平的谈判。”奥尔良公爵继续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国王陛下也不会有接受我们的意见的诚意的。所以,我们有必要让人民的力量以某种方式展示出来,好让国王清醒一下,免得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你想的恐怕是让人民觉得国王是他们的敌人,好让自己今后能架空他,甚至是取代他吧。”拉法耶特侯爵这样想着,不过,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自己虽然并没有要取代国王的想法,(拉法耶特侯爵并不是王族出身,并没有继承权)但是架空国王,将王国的权力紧紧地抓在自己手中的想法他也一样有。虽然没法成为国王,但是成为黎塞留,甚至更进一步,成为丕平那样的宮相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败坏国王的名声,让人民和国王对立起来,对他也一样是有好处的。所以他依旧不能加以反驳,只能说:“一出戏,又能展示什么力量呢?”
奥尔良公爵微笑道:“一群奴隶,如果下定决心反抗,也能动摇强大的罗马。如今的法国人民,比罗马的奴隶要更强;而法国比起罗马来说,却要弱得多。至少罗马的军团会竭尽全力的镇压奴隶,我们的军队可不会——国王也清楚这一点,他能信靠的,也只有那些山地人以及德意志的雇佣军了。如果我们的国王聪明一点,就应该能看懂这出戏剧给他传递的消息。只要国王愿意妥协,我们就能借此实现宪政的目标。”
“如果国王还不肯妥协呢?”拉法耶特侯爵又问道。
“那就武装国民自卫军,用这支力量来和雇佣兵形成均势。”罗伯斯庇尔说,“国民自卫军的战斗技能当然比不上雇佣军,但是在人数上,只要需要,很容易就可以让他们几倍甚至于十倍于雇佣军。”
“希望我们的国王能听懂这出戏传达的信息。难道他真的想要走上查理一世的老路吗?”奥尔良公爵又道。
拉法耶特侯爵皱起了眉头,奥尔良公爵的话实在是有些太露骨了。
“真是像莎士比亚说的那样:‘越是跟我们血缘相近的人,越是想喝我们的血。’(语出《麦克白》)”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道:“我们的陛下并不是查理一世那样的固执的人,他会顺应时代的潮流,成为一位受到人民拥戴的君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