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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遇见叶长安注定是场劫难,要纠缠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那么得来这份深爱,陆景昭承受得是最辛苦的。
他偏偏甘之如饴。
明知是噩梦一场,却始终不肯醒。
那年出事他不满十四,稚嫩又要强的年龄,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陆家被陷害抄家落狱,外游求学的他被族人力保逃生,在血腥的惨案中,唯独他一人活了下来。
他拼了命的逃,带着仇恨,逃亡的路上是从未有过的卑微狼狈。
可就是在那么错误的时间,他遇上了叶长安。
那片梨花十里飘香,繁花似锦美不自胜,她懒懒散散的半靠在花丛里假寐,容颜姣好。他抬头一眼,就望尽了一生。
她叫叶长安。
她把他救了。
她把他拖回家。
那时的她当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也固执得很,竟真的以为他是被她砸得快要死的。连她父亲和兄长都知道他不能留,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硬是要留住他。
或许她也知道一些,譬如他姓陆,可能是个麻烦的人。
可叶长安仍是拖着快要死的他四处求医,甚至跟她父亲翻了脸。最后没人能拗得过她,怕她闯更大的祸,硬是留下了他。
人在濒死的时候,对什么都看得认真透彻,所以陆景昭那时就在模糊的想,若有幸活下来,他可能这辈子都要离开这个人了。
后来就成真了。
她冥顽不化,几番考量后叶家终于决定收容他,但她父亲是有条件。
别靠近她,别伤害她,万不得已的时候务必保护她。
叶家父子多年身在朝堂之上,手脚不可能会干净,那种情况下能做到收容他这个致命的隐患,一半是为监视,一半是为心安。
陆景昭也深知自己是被仇人掐住了喉咙,那种感觉就像在地狱里煎熬,偏偏最不能踏足的地方是唯一的容身之所,任何条件他只能点头。
他恨,他没有办法。
都说时间是让人沉寂疗养的好东西,但也是容易击溃人心的洪水猛兽。
可能出于心虚还是刻意补偿,他在平静的生活沉淀下来韬光养晦,而她父亲和兄长待他很好,说视如己出都不为过。当然了,这份沉重的厚待,依旧离不开长安。
因为她说喜欢他,非他不嫁。
还记得那天花影肆意飞舞,她扭捏又羞涩的站在梨花树下,眉眼如画,腼腆的问他:景昭,我偷偷去算了一卦,我们是天作良缘哦,所以那个……你能不能娶我啊?
陆景昭那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有点意外,有点雀跃,有点害怕。
一颗狂跳的心脏快要跳出来,又生生按回去,是会痛的。
他冷笑:“叶长安,你的脸皮被狗吃了吗?”
……
“对,我就喜欢温柔娴淑的深闺女子,你别靠近我,离我远点!”
长安,你别靠近我了,我真害怕。
她不听。
怎么都跟着他,她脸皮极厚,逼狠了去茅厕都能粘在你身上,像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有时候会让人觉得烦,有时候让人觉得可爱。
渐渐的,他就舍不得对她不好。
回头想想,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冷如寒冰的心境是何时开始变的?
他有时候努力的回想,努力的深究,也只能想到那些自己口是心非的残缺影子。
就比如她跟他上学堂的时候被夫子责罚,他冷若冰霜不管不顾,私下还是忍不住去关心,她是不是被打疼了?她那么要强要面子,是不是该伤心失落了?
所以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位置挪到了角落,名为不得已才管束她,实际是他不厌其烦的替她挡了一次又一次夫子的责难。
每每被罚她总是在他耳边,闷闷不乐的抱怨:“景昭啊,我觉得夫子总是针对我,明明昨日刘大壮和莫离也点了火才不小心烧了院子里的书卷,夫子却只罚我一个,不公平!”
陆景昭面无表情的说:“因为你是蠢得烧了还不会跑那个。”
不罚你罚谁?
叶长安正气凛然拍了桌子:“废话,那会儿是只有你赶来,要是夫子老花眼错怪了你,岂不是你要背黑锅了?我叶长安是那样敢做不敢当没骨气的孬种吗!”
“……”
那时候他只是在头痛的想,这个闯祸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他操心?明明弃之不顾此类更卓有成效的想法有很多,他却似乎从来都没有萌生过。
叶长安当然不会消停。
他也由着她去。
明明把她送的东西都扔了,把她气走后他又无可奈何的一样样去捡回来。
明明始终冷着脸闭门不见,他半夜悄悄又遣寒风送她回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可不带脑子的叶长安比蟑螂还顽强,靠不近,又打不跑。
与他示好,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死缠烂打。
那年万花灯会前夕她又惹出了幺蛾子,本来京中不喜欢叶长安那张扬粗暴性子的深闺贵女多了去了,这次大抵言行冲撞了,她又和哪家的千金小姐闹掰了,也不知为了什么理由最后竟打了起来。
没带婢女的长安可能是吃了暗亏,争执不下,掉落入水了。
陆景昭急忙跳下水去救她,可她在水里却还是不安分,死死扒着他不说,嘴里还乱七八糟说着话。
亏得他能足够冷静,在她愤怒又零碎的话里听出缘由了来了,她和那些人争执的理由,是因为别人讽刺他持才傲物,身世寒酸。
那时陆景昭的心弦有些触动,她护短,从不掩饰对他的偏爱。
可叶长安总是不给他足够的时间感动,很快便做出让人恼火的事来。
因为在水里拼命挣扎的她当众扒了他的衣服,名门出身的女子此番大胆举动可谓是惊世骇俗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声名狼藉的叶小姐非陆景昭不可。
陆景昭冷飕飕的:“叶长安,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找死?”
她愣了。
转眼却笑得蔫坏:“知道啊,所以你就从了我嘛。”
他俊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声斥道:“叶长安,你身为一个女子,究竟知不知道羞耻?放手!”
叶长安的眼睛被水浸透泡得发亮,认真又带了两分苦恼:“不知,那我喜欢你景昭究竟知不知道?”
陆景昭当即恼羞成怒,拂袖离开,耳根在夕阳的余辉下,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