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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颜作为初生血凰的那一世,可以说是最为单纯也是最为残酷的一世。
血凰在上古典籍中被记载为“带着诅咒出世”,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又或者是凤凰本身就难以繁衍,枯颜出世的时候,生她的那只凰就死了。而她的所有力量,都被自己产下的凤凰蛋汲取。
凤凰是极为忠贞、痴情的神兽,雌凰殒命,雄凤自然不会独活。于是在枯颜还没有破壳的时候,自己的父母就已经因为她双双而亡。
凤凰产卵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其他的物种。在被人们打出城的时候,枯颜才知道自己是个异形。但是她想要像其他人一样,想要走在大街上,想要和他们说说话。凭着这一股信念,枯颜竟然仅靠着每日偷学人界的药理和化妆,悟出了易容术。
临水而照,焕然一新的容颜让枯颜很是欣喜,这样,那些人就不会把她打出来了。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塑造的容颜,会是如何绝代。哪里都不缺登徒浪子,枯颜未经世事,只身走在大街上,那些人怎会放过她?
而后简觉得,这一切的发生,都是为了让他遇见她。第一眼看到被围住的枯颜,后简就看出来她不是人族。然而她却似乎对现状束手无策,让他很是无奈,随便一个入世的非人,都可以轻易摆脱这样的窘境。
在枯颜说自己的凤凰的时候,后简简直觉得是天方夜谭。凤凰族疼惜小辈是出了名的,怎么会放任一个明显白目的后辈就这样跑出来?看枯颜确是孤身一人,后简也是独身在人界游历,就顺便带上了枯颜。
然而,后简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扯来的非人,竟然有那样强大的力量,甚至引来了天界的追杀。
后简是个认真的人,既然决定带着这个孩子,当然就不会放任不管。但是让他惊讶的是,枯颜体内元力强大醇厚,却一点都不懂得如何使用,就像是初生的婴孩一般懵懂。无奈之下,后简只能从头开始教导,教她如何运转元力,如何修炼。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枯颜第一次元力爆发,直接击溃了后简设下的结界,毁了半座山。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各方注意,尤其是自恃掌握着律法的天界。
被一群天兵天将堵在山谷里的时候,后简终于相信枯颜是凤凰,因为枯颜被现形镜逼出了原型。他不会忘记,枯颜化形那一瞬间的光辉璀璨,瑰丽的赤色凤凰,仰天长啸;他也不会忘记,那领头的司战上仙惊愕的表情,如同看到了父神再世。
那时的后简还只是一个出身灵族贵族到人界游历的小辈,不能接触那些隐秘的禁忌,比如那关于血凰的传说。血凰出世,颠覆六道。后来,后简终于知道了这个典故,却认为即使自己一早知道了这个传言,也必然不会信的。因为枯颜,是那样单纯而无辜的存在。
后简不了解其中关节,不代表灵界的那些老家伙也不懂。司战未敢轻举妄动,率兵撤退。后简原以为危机已经解除,却没有想到,族里的长老竟然亲自来人界传召他回去。并且,长老明显地暗示了,枯颜不能和他一起回去。
年轻的后简不曾料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吩咐枯颜在自己租下的院子住下,等他回来,便随着长老回到了灵界。这一去,就是一千二百年。
一千二百年,在非人漫长的生命中,似乎只是白驹过隙。但是,这也的确是一段不短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比如,被禁足在灵界的后简成为了手握实权的灵君,比如曾经答应好好在原地等着后简的枯颜最终还是离开了那个院子。
枯颜离开那个院子,其实就在后简回到灵界后不久。血凰出世的消息传到天君耳中,天君自然想到了上古的那个语言。宁可枉死枯颜一人,不可辜负六界安稳。后简被带回灵界,天界不必再担心会误伤后简,扰了天界和灵界之间的友好。重重天兵将那一方小小的院子围困,孤立无援的枯颜无法逃脱,只能乘着夜色,打晕了一个天兵,换上他的盔甲,偷偷离开了院子。为了保险,枯颜扯下一支尾羽,化作自己的模样,卧在房中。
天兵发现枯颜遁走的时候,枯颜其实还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张面容,租住在不远处的一间客栈。天兵没有全部撤离,一直有几个天兵守着那院子。枯颜不敢回去,只能隔三差五地偷偷跑去看一眼。
天界的仙者也不是傻子,枯颜虽然算得上聪慧,却抵不住涉世未深,哪里逃得过那些老狐狸的手掌心?于是,再一次失望的枯颜跑到郊外的树林透气的时候,被包围了。
那也是枯颜第一次实战,只有她一个人。事实证明,上古预言里有一些话是没错的。血凰之潜力,非常也。当枯颜被捆仙绳绑住的时候,天兵们都以为这场缠斗已经结束,却没想到,枯颜竟然化形挣脱了捆仙绳。看着散落一地的凰羽,几个天兵也只能傻眼。
几乎拼尽全力终于逃脱的枯颜也没有多好,为了挣脱捆仙绳,她已经遍体鳞伤,蹭掉了数块皮肉。经此,枯颜终于明白,若是不强大起来,她只能等着被消灭。而那个让她等待的人,也许不会回来了。
事实上,后简回到灵族之后,就被自家的老爹禁足了,连个理由都没有给他。后简并没有忘记自己让枯颜等着自己回去,一直在想办法逃出来。可是,他逃得了自家老爹的禁制,逃不过整个灵界。只要他接近灵界的边境结界,那些长老就会突然出现。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拦,被禁足,后简终究懂得,身份再尊贵,没有实力,没有实权,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在长辈们欣慰的眼神下,后简终于安分下来,潜行修炼,打理族中事务。没有人知道,在后简房间的暗阁里,有他每日写给枯颜的信,有他为枯颜画下的丹青。
枯颜和后简在各自的生命里不断成长着,改变着。后简偶尔也会听到关于枯颜的消息,只是他难以相信,人们口中那个诡谲古怪、作弄天界的祸水,会是他曾经一手扶持的枯颜。
枯颜和后简的重逢,出乎后简的意料。后简成为灵君的那一日,六界道贺。后简也是个性子倔强的,这次也是打定主意要给灵界些禁了他的足的家伙们难堪,不顾与宾客虚与委蛇,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看到睡在自己榻上的女子的时候,后简的第一反应是又是哪家的闺秀来自荐枕席了。可是,仔细一看,后简却升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女子不经意翻身,将不可能化作可能。后简悄悄走近枯颜,凝视着她的睡颜,眼底的暗青昭示着她已经很久没能好好休息了。在天界接二连三的追杀之下,她又怎能安寝?
后简就倚坐在榻边,看着枯颜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袖子,唇角扯开一个清浅的微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然地笑了。房间周围被后简布上了结界,旁人想要打扰也是不能的。这样重要的日子,作为主角的后简却不出面,那些长辈也之能一边跳脚一边打着哈哈招呼六界来宾。
“令郎天资聪颖,十分具有慧根,将来必成大器啊!”某仙者满面红光地称赞。
后简爹不无自豪地谦虚:“哪里哪里,犬子不过幸运得了尊上指点,还要请仙君多多指点。”
“这样大喜的日子,灵君竟然还在房中修习,必是个勤奋的。”某妖女从后简房门前“路过”回来,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偏偏双颊含笑。
某长老“哈哈”一笑:“是啊,那孩子就是太勤奋了,只顾着修炼,都不懂人情世故了……”
任凭外界如何喧闹,后简和枯颜自成一片宁和天地。
直到月上中天,枯颜才睁开了眼睛。很久没有这样安心地睡过了,这些年来,就是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睛,随时都会有危险来临。
后简看枯颜终于睡醒了,给她倒了杯水:“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这样能睡的。”
枯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唔,睡得真好,感觉整个都精神了。”枯颜忽然跑到窗户边,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还好,子时未到。”
后简“嗯”了一声,表示疑惑。
枯颜从识海中取出一把玉锁:“我是听说今日是你成为灵君的日子,才跑过来的。这把玉锁,是我用帝陵灵玉雕琢的,虽然比不得你们灵族珍藏的法器,却也是个保命符。给你做贺礼,可不许嫌弃。”
后简敛下眼睑,接过枯颜手中的玉锁,拇指轻轻摩挲。他怎会不知帝陵灵玉来之不易,更是坚硬无比,也不知这个丫头是怎么把它做成玉锁的。况且,这是她亲手准备,他又怎会嫌弃。玉锁,定情锁心,她又是否懂得?
“这些天来灵界的各界人马不少,你是怎么躲开他们过来的?”后简将玉锁挂在腰间。
枯颜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论隐蔽的功夫,现在我自信是六界中顶尖儿的。那群天界的喽啰整天跟着我跑,我就随便挑了了天界的仙者,跟着过来了。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简敲了敲枯颜的脑袋:“乱用俗语,分明是你冒险。”
这是枯颜和后简相遇之后第一次分开后的相聚,也是枯颜遇见黎梦之前的最后一次相见。再见的时候,彼此又是另一个模样。
离开灵界的时候,枯颜还是不幸被天界的人发现了。为求保命,枯颜被逼入的放逐之地,也就是她遇到被驱逐的黎梦的地方。
黎梦一开始并不叫黎梦,任哪个龙族的长辈,也不会给自己的后代起如此“女气”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枯颜给予黎梦的。从破壳而出的那一日起,黎梦就注定了被遗弃。光鲜的龙族,有着最为尊贵的地位,怎么会承认一条“黑蛇”是自己的族类?
纵使黎梦的生身母亲不愿,悄悄找了一枚不能孵化的龙蛋,说孩子还没有破壳,也只能藏了黎梦三百年。三百年,于龙族而言,还只是婴孩而已。黎梦的母亲每天战战兢兢,将黎梦封禁在自己的识海中,用自己的生命滋养着他的鲜活。
可是,黎梦母亲日渐消瘦的身躯还是引起了黎梦的父亲的主意。当黎梦的母亲告诉黎梦的父亲真相的时候,她满心以为自己的夫君会和她一样心疼这个孩子,会替她继续隐瞒下去。然而,在龙族男子眼中,族类的尊贵、体面,才是一等大事。毫不留情地,黎梦被自己的父亲扔到了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里也是有生灵的,除了出生便在这里的“原住民”,都是一些被自己的家族、种族遗弃的人物。有生灵的地方就不会太平,即使是被遗弃的放逐之地,也是如此。而还是一个婴孩一般的存在的黎梦,成为了被欺压、被发泄的对象。
龙族成长缓慢,但是却有天生变态的防御力。还好有这一特性,黎梦才能在放逐之地存活了两千年。
黎梦也知道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是族中的耻辱。父亲将自己丢入放逐之地的时候,脸上那嫌弃的神色,还有他的身后,自己的兄弟们偷笑的脸孔,他都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是龙族诞世以来,第一个被丢入放逐之地的族类。
在放逐之地,什么都是稀缺的。食物、庇护所,还有修炼必须的天地灵气。这也是为何,他在这里呆了两千年,却堪堪能够化形而已。两千年才能化形,这个消息若是放在放逐之地以外,大抵是会被说成“废物”的。
又一次被那些“前辈”们“教导”了一番之后,黎梦将自己埋入荒石之中喘息。这两千年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荒石之下,就是他的庇护所。除了这里,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安然休息的地方。
当身上的荒石被移开,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些人又回来了,自己又要倒霉了。然而,他没有想到会有人用元力给他疗伤。在第一眼看见那抹火红的身影的时候,黎梦觉得自己晦暗冰冷的世界里终于有了光芒与温暖。
但是他还是有着防备之心,而当他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同病相怜的悲哀的时候,他突然开始自责。她说,她愿意让他跟着她。缩小了身子,试探着缠上她的胳膊,她没有拒绝。“黎梦”,她赐予他的名字。纵使感到这个名字不如“霸天”“凌锐”之类威风豪迈,但是他却欢喜得紧,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这抹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