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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子清越的歌声萦绕下,那片火红的花海中,有嫩芽破土而出抽枝生长,不多时便长成了一株繁盛大树,清风拂过,枝叶簌簌作响,扶苏悠然,与此同时,明月朗照的天空亦有隐约雷鸣,月光下竟然有了细雨绵绵洒落,滋润着皴裂的土地,那些耐旱的彼岸花,也纷纷仰起花盏,沐浴在这片久违的雨露中。
金陵城已经许久未曾下过雨了,这是久旱以来的第一次甘霖。
少年遥遥地望着那在雨中独舞的男子,那人蓝晶冠束起的银色长发飞扬与绣了云气海水纹的翻飞衣袍沾雨未湿,精致艳丽的容颜上的悲悯,在那场雨落之际恢复了和缓之色。
是羽衣族的人,姬无羡无比肯定,只有那一族的人有这种能力。
传说羽衣国人烟稀少,国民皆有非凡能为,国库中拥有无尽的财宝,世上罕见的法器,这本来没人当真,然而在梦淮川水君化为龙身补地脉之后,金陵城中修建起第一座羽衣神庙供奉水君,凡人修者在神庙中所求心愿者,大多都能实现,于是姬无王朝各地争相修建羽衣神庙,香烛供奉,羽衣仙信徒众多,由姬无王室一手打造并推崇的追月神教,反而逐渐被冷落,有野心家甚至开始利用羽衣仙结社,意图制造动乱,推翻王朝。
这对政教合一的姬无王朝来说,是个危险的信号。
在姬无王朝之前,修界凡世两境战乱频繁,姬无羡的祖父统一两境,王朝历经三代,版图不断扩张,愈发稳固强大,到了他父皇手中,更是繁荣到顶峰状态,正是准备再扩张版图的时候。
本来那个被神眷顾的一族,常年隐居于昆仑山自成一国,不与外界打交道,姬无王朝不缺金银财宝,也不缺上等仙器,并未将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边缘小国放在眼中。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姬无羡非常清楚父皇的想法,但凡危及到姬无王朝统治的,就算是神,也会杀给众人看。
既然那群愚民如此信奉他们自以为的神,弑神是让信仰破灭的最好做法。
舞者身上高贵优雅气质,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羽衣族民。
他现在有伤在身,此人实力未知,他得尽快将此事回禀父王,若能在战争开始前就抓到有价值的人质,无疑是取得先机。
被血蟒咬伤的肩膀处又流下新鲜的血液,他努力站起身来想要离开此地,眼前黑了一黑,伸手扶住身后的树干,风声微动,片片红色花瓣被疾风裹挟着飞到他身边,飞花轻舞中,一柄寒光薄剑搭在他颈侧。
青年的剑很快,却没有一丝杀意,或许只是想跟藏身树后暗中窥视之人小小的警告,然而当看清是个少年后,脸上恢复了柔和的笑意:“诶,好漂亮的小孩子!我有点喜欢怎么办?”
“带回去,养起来!咕咕咕。”有只黑色小鸟拍着翅膀落在青年肩上,开心说完就扭头去梳理自己的黑色羽毛了。
“……”少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那种近乎天真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直接,是风云诡谲的姬无王朝里感受不到的。
他们距离离得很近,他甚至能嗅到青年身上奇异又好闻的花木清香,对上那双清澈干净的金色眸子,一时心跳得极快起来。
青年将寒光泠冽的薄剑收回,语气带着些许怜惜:“你怎么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的呀!”
那人周身都散发着温暖迷人的气息,令姬无羡忍不住想要靠近,然而只有弱者才需要被怜惜,他才不要被任何人可怜。
少年扭过头去,梗着脖子,粗着嗓子冷冷道:“小伤而已,伤我的血蟒被我砍死了。那畜生可没讨到半点好处,被我斩成了两截。”接着,他按上腰间佩刀,扬起头对着那青年邪气一笑,“你可知道,血蟒是何等凶兽?普通人可伤不了它。”
他生在风云诡谲的姬无王朝,母亲一族因谋逆被株连,他是皇子,被留下性命,却是自小受尽冷落白眼,对这种陌生的善意和温柔,他很难放弃保持警惕。
“哦,那你还是挺厉害的。”对方柔声道,“但你还是被伤成这样了。”
姬无羡愣愣地看着青年伸出手,往自己肩膀的伤处拭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贴紧了石楠树:“说了是小伤了,你不要管我。”
“要管的。”青年却是单手将他肩膀固定,微笑道。
少年示威般地对露出了两只尖利的牙齿,瞳孔变回了暗红色,想要挣脱,却是拗不过。
第一次被这样温柔相待,却又有被迫的感觉,心中十分矛盾,停止了挣扎却咬着牙,倔强地瞪着那青年。
“别动啦,小刺猬。”青年微笑道。
“……???”
“别动啦!小刺猬!”那只黑羽小鸟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咕咕咕地笑了起来。
“你这竖起浑身的刺要扎人的样子,真像我之前医治过的一只小刺猬。小孩子要强,也不是不好,但受伤了还要强撑,不要一声不吭默默受着,痛的话,要说出来啊。”
他伤口的确疼得紧,杀了那条血蟒后,他找到这块僻静之处躲藏,伤口的疼痛与连夜的奔波都未让他疲倦不已,但他从未想过会被关心。
姬无羡真的无法动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同被施了术般定在那里,是被眼前人嘴角漾开的温和笑意迷惑,还是对方温暖指尖触碰伤口时被心底泛开温柔的涟漪淹没,总之他真的动不了了。
青年的动作很轻,似有无形暖流自那修长的指尖流淌进血肉模糊的伤口,银色的光芒闪烁间,伤口正在慢慢愈合,疼痛亦在渐渐消失。
姬无羡垂眸,心中已有波澜涌动,这次的杀机来自他生活的王宫,救助却是来自将来的敌人。
他从生下来就未见过母亲,如同朱墙内的一株野草,无人关心无人在意,未曾接受到哪怕一点微薄的善意。
王室子弟修习的崇文馆没有他的位置,他就常常呆在墙角听,一站就是半天,夫子们对于这位没有资格入学的皇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有些兄弟有意无意想给他难堪,处处刁难。
然而他却不是个软柿子,他人投之以暗器,他报之以拳头,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学堂里将那个比他小了半岁的弟弟揍得鼻青脸肿。
因这件事,崇文馆将他关了禁闭,本来皇子之间这种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姬无一脉,多的是喜好争勇斗狠,少年们平日里的摸滚打爬也被看作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训练,但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伤的又是皇帝那段时间最宠爱的晚浓夫人唯一的孩子,那就不得不依规办了。
被关小黑屋不到一刻钟,他尚未来得及翻窗离开,晚浓夫人就来了,遣退旁人,软软地斜倚着门扉,摇着一把牡丹团扇,斜挑了眼睛看着他。
晚浓夫人是个美人,虽然已经为人母,行为却从未端庄过,比一般胆大妖艳的魔族美人还要大胆妖艳,随时都带着勾人的眼神,被那个女人盯着看,姬无羡很是反感。
“小九,你下手太重了,弟弟现在还躺在医馆哭,我这做母亲的,真是又伤心又难过,你下次冷静一点好不好?嗯?”
“有时间教育我,还不如管好你儿子。”
紫浓夫人抬起袖子掩唇笑了起来:“他也是你弟弟。”
“又怎样?下次挑衅,我还是会揍他。”
晚浓夫人朝他走近,俯下身,对他魅惑一笑:“你这孩子,你若是对我态度稍微好一些,或许我会考虑让你有机会出去。”
苍白的手指如同冰凉的小蛇想要去触碰少年俊美的面庞,姬无羡震惊之余,行动快于思考。
他将晚浓夫人暴揍了一顿。
王宫上下皆是震惊,都觉得九皇子是疯了,先是将受宠的弟弟打进医馆,还以下犯上,伤及好意前去探望晚浓夫人。
父皇的重罚下来之前,晚浓夫人十分大度地提议,金陵旱灾,就让九皇子去赈灾将功补过吧!
他来到金陵的第一晚,就在别馆遭到了伏击。
是一条带着咒印的血蟒,血蟒额间的紫色花纹十分显眼,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晚浓夫人养着的一头灵宠。
这种冷血灵兽平日里本就十分凶猛,这一次像是得了必杀令要他的命。
偌大别馆,这么大的动静,没一人理会。
姬无羡冷哼一声,对方的确是下了决心要他的命了。
一场搏命之战,他胜在毫厘。
“凭着一头畜生,就想杀掉我吗?”被那条血蟒咬中肩膀凌空提起时,姬无羡瞅准空隙反手将刀从它的下颌刺穿顶颅,再发力将它的头一劈为二。
少年的灵力在之前本就耗损不少,被血蟒咬中后更是迅速流失,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宰了那蟒蛇。
他从高空跌落,瘫软在地躺了一会儿,才又撑着刀往城外僻静之地而去。
直到听到仙乐般的歌声,鬼使神差般来到这里。
遇见了眼前之人。
“你在想什么?少年人心事太重,容易长不高哦。”对方地声音含笑,温柔落下。
“你……能带我走吗?”姬无羡抬起头,望着眼前人,没头没脑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