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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说完话开始, 屋里就开始一片死寂。烛泪不断的滚下,最后一点灯芯灭掉后, 屋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存在, 但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衣角、他的呼吸, 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将她当成命运一样对抗的决心。不知过了多久, 季听声音沙哑的开口:“等这个世界结束,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是以后的事,以后的申屠川身子健全记忆全无,早已不是我。”申屠川打断她的话。
季听又静了许久,才低声道:“若你执意如此, 我答应你,今日起不再干涉你的生活, 你我二人……再不相干。”
黑暗中申屠川死死盯着她的轮廓,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愤怒。奇怪, 此事明明是他提起,她也不过顺从自己的心意,可不知为何, 一听到她这么轻易的放弃,他便再次产生这个女人不够爱他的想法。
若是还未恢复记忆的她,定然不会这般待自己。
申屠川的喉咙动了动,一甩衣袖便要离开,季听立刻叫住他:“既然已经分手了,能把我的银子还我吗?那是你之前送我的,已经不算你的了。”
申屠川猛地停下, 冷着脸开口:“我没有。”
“你有的。”季听坚定的看着他的方向,虽然黑不隆冬的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前面几个世界记忆交叠的她,不够了解眼前这个男人,才会觉得将池塘填平是因为要和她断清楚,而不是心疼她每天往水里跳。
池塘填平之前曾将水引到了别处,恐怕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将东西找到了。
申屠川静静的站在那里,怀中的碎银子好像烫得要将他灼伤。若不是那日为了给她个惊喜折返回来,也不会看到她眼神的变化,更不会发现她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我说了,没有。”申屠川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季听一人,很久很久之后,软榻上传来轻轻一声叹息。
这晚以后,两个人便没怎么见过了,偶尔在宫中遇到,也只是彼此打个招呼,淡薄得好像之前那些感情都不存在了一样。季听不是没有想过修复二人关系,但只要一想到他在这个世界受的苦,便不忍心逼迫他,于是只能顺从他的心意,按照他的想法生活。
显然她也适应得不错。
转眼便是登基大典,她就这么正式坐上了太后之位,申屠川曾经许诺要让她垂帘听政,做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但她为了避免与他太频繁的见面,会引起他心中的痛苦,于是直接拒绝了。
她又成了后宫孤单的女人,而这样的日子,不出意外会一直到她老死。
登基之后,便是万邦来朝,季听忙于学习一直不曾学过的礼仪,每天从清晨忙到深夜,总算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申屠川了。
“太后娘娘,您方才应该自称哀家的,怎么又说成本宫了?”教习嬷嬷无奈的看着她,若是寻常宫女小主,还能斥责两句叫她长长记性,可如今要教的是太后娘娘,只能放轻了语调温柔细致的一遍一遍教导。
虽然嬷嬷声音足够温柔,但季听还是有些窘迫:“本……哀家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之后会注意的。”她自入宫起就受了申屠川的庇护,这些规矩什么的几乎从来都没学过,如今临到用时才一股脑的学起来,脑子难得有不够用的时候。
“……没事的太后娘娘,咱们慢慢来。”嬷嬷脸上堆着笑道。
看着她这几日越来越重的黑眼圈,季听叹了声气:“要不就先到这儿吧,我把今日学的练一下,其他的明日再说。”
“是。”太后娘娘发话了,哪怕嬷嬷觉得不妥,也只能应下声来。
教习嬷嬷一走,季听顿时松了口气,坐下歇了歇站得发紧的小腿,开始在脑子里过刚才学过的东西。
“母后!母后!”
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季听眼睛一亮,刚一坐直就看到一抹明黄色进来了,她当即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听闻母后在学习宫中规矩,朕来看看,”小皇帝一边说一边傻乐,“朕这几日也一直在学,母后,咱俩是不是世上最不靠谱的皇上和太后,怎么连最简单的东西都要一遍一遍的学呢。”
“这可不简单,我们俩之前没接触过这些,突然开始学,能有点模样已经很厉害了,”季听知道他其实有点没信心,便温柔的劝解,“要哀家说,咱们是太聪明了。”
“真的吗?”小皇帝歪头问。
季听看一眼他消瘦不少的脸颊,叹了声气道:“当然是真的,哀家带你去荡秋千吧,玩一会儿咱们再继续学。”
“好!”小皇帝顿时开心了。
季听笑着带他出去了,扶他坐好后亲自推他,小皇帝兴奋得大叫,两只脚翘得高高的,季听也觉得好玩,更加卖力的给他推,两个人很快就累了,一起坐在秋千上闲聊。
“宫里别处也有秋千,可朕还是更喜欢母后这里的,愿意跟母后一起玩。”小皇帝天真的看着她。
季听捏了捏他的脸:“那以后就多来母后这里。”
“嗯!”小皇帝笑了笑,倚着秋千绳坐了片刻,突然有些低落的开口,“母后,近日有许多大臣,都让朕小心川叔,说他是干扰朝政的宦官,是坏人,朕觉得他们说得不对。”
季听吓了一跳:“谁跟你说的这些,申屠川扶你登上皇位,是大功臣一个,他们突然这样诋毁他,真是其心可诛!”
小皇帝还是情绪不高:“朕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就没有理他们,可是他们一直说,朕觉得好烦啊,母后能不能帮朕想个解决的办法?”
季听闻言便要开口,但话到嘴边的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她静了一瞬后缓缓开口:“母后也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母后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对朝政也是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深居后宫,半点忙都不给你帮。”
“可是要朕自己想,朕想不到啊。”小皇帝一脸苦恼。
季听手心出汗,面上却依然镇定:“没什么可想的,你如今年纪太小,地位不算太稳,那些声音都不必理会就是,等你再大一些,是处置申屠川也好,处置那些进谗言的小人也罢,都是你说得算,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
“真的吗?”小皇帝噘着嘴看着季听,明明是一脸天真的模样,却看得季听浑身发寒。
她突然想起小皇帝的真名:周成也。是这个世界中的男主,自幼便极其聪慧的天才,只是按照原文走向,他到了十八九岁才登上皇位,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下,竟然提前了十余年。
原文中对小皇帝十七岁之前的事叙述甚少,只提到他有皇室血脉,所以她也就没有在意,方才在听到他不经意间问自己意见的时候,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这才重新回忆。
“朕才不会处置川叔,他待朕这般好,朕若是对他不好了,岂不是白眼狼了?”小皇帝一本正经道。
季听笑了:“你是皇上他是奴才,你什么时候处置他都不会是白眼狼,不过若能给他一个善终倒也是好的,等到你根基稳定,便赐他良田百亩,叫他回乡养老如何?”
但凡是权势过大的臣子,最终要么篡位自己做皇帝,要么便是下场凄惨,很少有能善终的。申屠川身子残缺,这一世绝了做皇帝的可能,而眼前这个小皇帝,才几岁的光景便能在上位前骗过她和申屠川的眼睛,日后也定然不会给申屠川造反的机会,所以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为他谋一份体面。
原文中男主虽然杀伐果断天资聪颖,但也不是彻底无情的人,如今申屠川对他有恩,相信他会听自己的。
果然——
“果然为难的时候来找母后没错,母后想的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到时候川叔能颐养天年不说,那些大臣也不会胡说八道了,”小皇帝似乎真的高兴一般,说完之后想到什么,又有点不确定了,“可是母后,您会舍不得川叔吗?”
“哀家与他不过是主仆之谊,他能得一个好去处,哀家有什么舍不得的。”季听脸上笑容不变,如今她与申屠川决裂的事满后宫都知道了,她不信眼前这个小家伙会不知道。
小皇帝虽然聪明,但到底年幼,听到季听亲口否认二人的关系后,表情立刻松快了些:“那就好……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还都说不准呢,朕还是更倾向于将川叔留在身边,所以此事还请母后暂时不要告知任何人,朕怕川叔听到了多想。”
季听静静的看了他片刻,在他脸上快露出紧张的神色时,突然扬起唇角浅笑:“这是自然,你我是母子,是世上最亲的关系,不用你说哀家也要为你处处着想。”
看来她与申屠川决裂是正确的,否则一个把持朝政的宦官,一个控制后宫的太后,两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男主都会有巨大的威胁感,这种威胁感会直接导致他对他们下手。
其实就算他不是男主,只要他登上皇位,也不可能容她和申屠川一直好下去。她以前果然是太过天真,觉得当了太后便能跟申屠川相守一生。
季听看着眼前的小皇帝,轻叹一声掩下心中情绪,握着小皇帝的手道:“所以不必担心,无论何时哀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小皇帝毕竟岁数小,以前又一直被苛待,如今突然被季听的温柔照拂,愣了一下后才有反应:“谢谢母后,母后,皇儿以后一定会对你特别好的。”
“母后以后也会对皇儿好的。”季听听出他话语中的软化,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皇帝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母后,你这院里实在太过冷清,不如皇儿送您些礼物如何?”
“送什么?”季听好奇的看着他。
小皇帝神秘的笑笑,跳下秋千架朝门外跑去,季听自他走后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等他重新回来时才重新伪装起来。
“母后,你看!”小皇帝说着话,大门外鱼贯而入四个太监。
季听看了过去,只见个个唇红齿白模样清俊,和当初离开的林琅比竟也丝毫不逊色,而其中一个,眉眼颇像申屠川。她眉头皱了一瞬,随后平缓下来:“这些奴才便是你说的礼物?”
“这是皇儿满皇宫挑的,是最好看的太监们,皇儿想着,若是多看看这些相貌好的,母后的心情说不定也会好,所以便给您带来了。”小皇帝笑着过来牵她的手。
季听也跟着笑,内心却十分冷漠。这小混.蛋恐怕是担心自己和申屠川旧情复燃,所以才弄这些人来,一来防止她跟申屠川再和好,二来还能起到监视的作用。
可惜他这回是枉做小人了,她与申屠川早就再无可能,根本用不上他来浪费时间。不过虽然这么想,但为了让他安心,季听还是要收的:“如此,便将人都留下吧。”
“那母后,你可别说是皇儿送的啊,我怕川叔生气。”小皇帝有些紧张。
哟,还有点脑子啊,知道现在不是跟申屠川闹崩的时候。季听压下心中那点嘲讽,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就说是哀家自己挑来的就是。”
“多谢母后,那无事的话,皇儿就先回太和殿了,川叔还在那里等着呢!”小皇帝达到目的便要离开。
季听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后脸上的笑淡了些,看了这些奴才一眼后,便叫来掌事嬷嬷来处理了。
这一日过后时隔不久,季听挑了几个貌美太监养在凤栖宫的事便传遍了后宫。司礼监中,李公公愤愤不平的拍了一下桌面:“太后娘娘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这么明晃晃的选几个太监放在宫里,简直是不将……不将皇家体面放在眼里!”
旁边的申屠川抿了一口热茶,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李公公忍不住看向他:“督主,您真的就这么放任不管?奴才知道您与太后娘娘情缘已尽,可她这么做,似乎也太过分了。”
“既然情缘已尽,她与我还有什么干系?”申屠川说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李公公惊呼一声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等他喝完才一言难尽道:“督主,这茶是刚泡出来的,您指尖都烫红了,怎么能一下子全喝了。”说什么情缘已尽没有干系,若真是不关心,那为何能喝得下刚泡好的滚茶?恐怕这一杯子下去,从嘴里到喉咙都会起一层水泡吧。
申屠川冷漠的看他一眼,李公公脖子缩了一下,顿时不敢再放肆:“奴、奴才想到还有事未做,先行告退。”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
申屠川垂眸看向空了的杯子,许久之后掌心发出清脆一声响,再看原本完好的杯子,已经在他手心里碎得彻底,尖锐的瓷片刺进手掌,瞬间有鲜红的液体顺着掌纹往下滴。
窗外第一场小雪飘然而至,预示着冬日的到来。
当日下午,季听捧着手炉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雪簌簌的往下落。
“太后娘娘,这么冷的天儿,这样开着窗子可是会生病的。”一个貌美小太监走了过来,在离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季听看他一眼,头疼的叹了声气。小皇帝送来的几个人都挺安分的,只有这个眉眼和申屠川有两分相似的总想接近她,却偏偏每次都十分懂礼,叫人挑不出毛病,还总是一副关心她的模样,她就是想找茬都不知道该怎么找。
“奴才帮您把窗子关上吧。”小太监细声道。
虽然同是身子残缺的人,申屠川的声音就永远不会给人尖细的感觉,反而因为他的形象,整日里透着沉稳,季听很多时候都会忘了他的身份。
季听看了满眼期待的小太监一眼,想了想道:“你去叫人烧壶热水来,哀家想擦擦脸。”
“是,奴才这就去。”听到她使唤自己,小太监惊喜的离开了。
季听抿了抿唇,在他走后立刻拿着手炉跑了出去。凤栖宫里自从多出四个小皇帝的眼线,她就没有以前那么自在了,但每次出去溜达的时候,这些小太监总会跟上,扰得她烦不胜烦。
现在有机会可以自己出去走走,她当然不肯放过,匆匆出了凤栖宫后一步也没敢停,生怕后头有人跟上来,直到路上一阵冷风吹来,她才恍然自己没穿披风。
是冒着被小太监缠着的风险回去拿披风,还是受点冻自由的溜达一下,季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远离凤栖宫后,季听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司礼监附近,她看着被填平的池塘顿了一下,垂眸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雪落在她的肩膀上,很快便被体温融化,肩膀上直接洇了一片。这让她想起刚入宫的时候,那天下着小雨,她的肩膀也是这样。
季听唇角轻轻扬起,走到以前荡过的秋千处后停了下来,想了想用袖子将上面的一层薄雪拭去,直接坐在了上面。自从那几个小太监来到宫里后,她已经很久没动过院子里的秋千了,现如今坐在这里,自己晃两下竟然也觉得有趣。
她一个人傻子一样独自晃秋千,手炉放在腿上,将腹部捂得热腾腾的,反倒是两只抓着绳子保持平衡的手,此刻冻得有些发红。
正当她一个人玩得开心时,不远处的墙角处拐过一道身影,她下意识的看了过去,猝不及防的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了。她瞬间将脚放在地上,稳住自己后站了起来。
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些,下颌线锋利得如一把刀,原本就俊朗脱尘的脸如今更是英俊逼人,他今日穿着黑色绣金衣衫,外头披了件深紫色玄武披风,整体偏暗的行头衬得他唇色更红、肤色更白,整个人都多了一层距离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近,季听正犹豫是假装没看到还是主动打招呼时,他已经朝着自己走来了,每一步踩在薄雪上,都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就像在她心上留下痕迹一般。
季听紧紧捏着手炉,正思考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时,突然看到他手上包扎的白布,一句话瞬间脱口而出:“你手怎么受伤了?”
申屠川定定的看她一眼,随后垂下眼眸:“一点意外。”
“伤得重吗?”季听皱眉。
申屠川朝她伸出受伤的手:“太后要拆开看吗?”
“……伤在手上,想必是没什么事的。”季听以为他在拒绝自己的关心,于是讪讪的摇了摇头。
申屠川的眼神暗了一瞬:“看来太后适应得比我相想象中要好。”
“嗯?”季听不解的看着他。
申屠川不语。
季听抿了抿唇,看着他泛红的手,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将热热的手炉递了过去:“督主大人日理万机,一定要保重身子才行。”
申屠川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沉默半晌后手指便放在了披风带子上,季听看到他的动作怔了一下,眼眶里渐渐积蓄热意。
然而申屠川还没解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尖细的嗓音响起:“太后娘娘!您怎么也不等等奴才,穿这么薄便出来了,仔细您的身子呀!”
话音刚落,一个相貌偏中性、看起来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便跑了过来,一边絮叨一边给季听披上披风:“太后您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贪玩,若是冻坏了奴才定是要心疼死的……”
“行了,哀家自己来。”季听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低头自己系披风的带子,几乎不敢抬头去看申屠川。
然而即便她不看他,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释放的冷气,再看一眼小太监和他有些相似的眉眼,心里叹息一声。他估计要气死了,可她当着小皇帝眼线的面,她又不能过多解释,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偏偏小太监还不消停:“呀,奴才没看到督主大人,给督主大人请安。”
“你满心只有太后,看不到本督也是正常,”申屠川声音冷淡,可季听偏偏听出了话中的冷意,“太后娘娘有如此贴心的人相伴,恐怕在后宫也不会无聊吧。”
她讪笑着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后尴尬道:“督主说笑了。”
“太后娘娘,热水已经好了,您随奴才回去吧,奴才伺候您。”小太监压低了声音说,说完申屠川的眼中便迅速积聚了一场大风雪。
季听:“……”她现在确定了,这狗屎玩意儿就是故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故意大声道:“不过是擦把脸而已,哀家难不成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了?还用得着你伺候?”
“奴才来凤栖宫便是伺候您的呀,您也知道的。”小太监说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仿佛他和季听已经发生过什么了一般。
季听下意识的看向申屠川,看到他黑沉的目光后皮儿都绷紧了,刚要开口,便听到他淡淡道:“今日雪景尚可,娘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也正好无事,不如一同去御花园坐坐?”
这是他隔了快一个月之后,第一次主动邀约,季听恨不得这就跟他走,然而眼线就在旁边,若她此刻跟他走,恐怕一刻钟后皇上便会得到消息,日后他们的路便要艰难了。
申屠川本以为她会立刻点头,然而等了片刻却等来她一脸为难的表情,双手在披风下不由得渐渐握紧,直到凝固的伤口崩裂,重新有鲜血流淌,他才从疼痛中稍微缓过神来。
“还是不了吧,雪景虽好,可在外头久了还怪冷的,哀家就先回去了。”季听客气的说完看了小太监一眼,示意他一起离开。
季听不敢看申屠川的表情,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跟在她身后的小太监笑得开心,仿佛她是为了自己才拒绝申屠川的一般。
二人走后,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申屠川和秋千,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季听回去的路上,心里的郁闷越积越多,虽然身后小太监一直很守规矩,她还是讨厌他了,一回到宫里便斥他退下,将贴身嬷嬷叫进了屋里。
两人在屋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后,嬷嬷出来将宫人聚到一起,将以前表现好的都遣到各院中主事去了,只在凤栖宫内留下皇帝给的四个,还有总是溜奸耍滑倚老卖老的。
宫人突然少了一半还多,宫里的事却还是要做的,于是只能一个人做两三个人的工作。原本就在凤栖宫当差的那些人不愿累着自己,于是便开始欺压这四个,反正这四人是皇上派来的一事无人知晓。
四个小太监突然起早贪黑的忙了起来,每次干完活几乎倒头就睡,再顾不上季听这边。
等到把这几个人治得差不多了,隔了两日的晚上,季听换了宫女的衣裳,顶着月色偷偷出了凤栖宫。
她一路低着头到了司礼监,还未进门便被人拦住了:“站住,什么人。”
季听心里一片紧张,因为她也不能确定,如今司礼监是不是还都是申屠川自己的人。守卫见她不说话,顿时起了疑心,正要过来时,她身后突然传来李公公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季听心下一松,急忙扭头看向他,李公公顿了一下,朝守卫摆了摆手:“退下吧,这是我同乡,来给我送东西的。”
“是。”守卫这才走开。
李公公一言不发的带她进了司礼监,一拐过门便要朝她跪下:“给太后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季听立刻扶住他的胳膊,“督主可在?”
李公公犹豫的看她一眼:“在的,只是奴才觉得……现在的他应该不适合见您。”
“他怎么了?”季听忙问,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李公公见她还算有点良心,心下这才好受些,咳了一声道:“您亲自去看看便知道了……”
话音未落,季听已经从他身侧过去,急匆匆往内院去了。李公公愣了一下,半晌幽幽叹了声气。
季听一鼓作气走到申屠川门口后,突然就没有勇气了,小心的敲了一声门之后,更是生出了扭头就走的冲动。
正当她纠结时,里面突然传来淡漠的声音:“进来。”
季听顿了一下,还是推开了房门,谨慎的走了进去。
“昨日让你办的事如何了?”一层纱幔后,申屠川坐在桌前的身影模糊不清。
季听意识到他认错人了,一时间有些局促,再往前一步闻到酒味,心中更是不安。
申屠川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渐渐的察觉到什么,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季听慢吞吞的撩开纱幔走了进去,更加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再看地上已经到处都是酒瓶,显然不是今天一天喝的。
她和申屠川对视片刻,手指无措的抠着自己的袖子。
“太后娘娘怎么会有空来我这里?”申屠川眼中满是嘲讽。
季听静了片刻后低声询问:“你是因为我才这样吗?”
“怎么,来嘲笑我了?”申屠川许是真的醉了,气质都比不得以前凛冽,他目光流转的看着手中酒杯,烛光下一张脸俊得惊人,“嘲笑我明明主动不要你了,却比谁都拿得起放不下,看到你与那厮混在一起,只想杀了他之后再杀了你。”
他恨那些占有她的人,更恨她。凭什么她能在分开之后,就能毫无芥蒂的过得那么好,凭什么她能坦然接受一个与他有几分相像的人,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是曾经喜欢过的人,还是随时可以被替代的物品?
季听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低声道:“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宫里那几个太监都是皇上送的,他不想你我再和好,所以便想出了这个主意,我也是怕他对你我太过警惕,便将人收下了,但我和他们是清白的,真的。”
“又是为了我好,真是辛苦你了。”申屠川将酒一饮而尽,又重新开了一坛。
“……你也不必冷嘲热讽,若是可以,我也想不恢复记忆,按你的要求什么都不想的陪你一辈子,可现在事实是我就是恢复了,我能怎么办?”季听终于忍不住生气了,抢过他的坛子喝了一口,扑通坐到了他对面,“你总要我纯粹,可我怎么知道什么叫纯粹,你明知道我有危险也不来救,那算纯粹吗?若你能做得到,我便也能做到。”
申屠川的酒十分辛辣,从喉咙一路热到胃里,季听觉得自己都要被灼伤了:“申屠川,你就放弃吧,你根本不可能放下我,就像我也不能放下你一样,若你认定自己早已成为泥沼,那就把我埋进泥沼里,这样在屋里喝闷酒一点也不像你,你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吗?多学学啊,绳子链子下药,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这样晾着我,还要晾上一生一世。”
季听说着,眼眶便渐渐红了起来,她知道这是酒精开始起作用了,再看申屠川绷着的脸,索性豁出去了:“皇上现在年纪小,给我送的都是太监,等他哪天长大了,说不定一孝顺,就直接给我送男人了,你难道还要坚持跟我分手、日后连质问的余地都没有?”
“你还想要男人?”申屠川总算在她这句话后有了反应。
季听仰起脸看着他:“我想要你……但你愿要我了不是吗?”
申屠川垂下眼眸,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季听却容不得他沉默下去,又往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若你与我分开后能过得好,我是不会逼迫你的,可你看看你自己如今的模样,哪里有半点离了我也能活的样子,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是要我,还是把我丢出去。”
她的目光十分坚定,坚定到他冷着脸别开眼,一时间竟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接受这个你眼中不纯粹的我,或者坚定之前的选择,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屋里烧了地龙,季听看着他这幅样子,却还是冷得发抖,“若你依然选择照旧,那从今往后希望你能彻底放下,日后不管我找太监也好,找男人也好,都与你无关……”
听到这句与你无关,送申屠川总算有了反应,可也仅是有‘点’而已。
季听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原本生出的勇气一点一点被时间消磨。许久之后,她冷静下来,哑着嗓子道:“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她安的转身离开,转过身的瞬间泪腺爆发,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当她往外走时,突然感觉到袖子上传来一阵拉扯感,她顿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看到了被申屠川捏在手里的,自己衣袖的一角。
季听静了一瞬,鼻音总算暴露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继续在一起吗?”她问完便等着申屠川的回答,结果他半个字都不说,酒精让她的大脑晕乎乎的,人也不如之前理智,“这种小事都纠结,想来你也没那么喜欢我,算了,我们还是一刀两断吧,也省得皇上日后费心。”
她说完便气鼓鼓的将袖子扯了回来,眼泪汪汪的朝门口走去,快出门时突然听到他说了一句话,她当即停了下来,绷着脸道:“我耳朵不好没听清楚,你再重新说一遍。”
“别走……也别找别人,”申屠川声音沙哑,“我后悔了,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是怎么成的,问就是串儿用了其他手段,再问咱就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