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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穿上衣服下楼，眼前的一幕让叶子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死死地盯着那具盖着白布，被人抬出来的尸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虽然看不见尸体的脸，但是担架上露出来的手，却使得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她脑海当中疯狂滋生，濒临爆发边缘！
那双手上，有一枚戒指。
她还记得不久以前，尸体的主人还美滋滋地跟她炫耀着，炫耀着她老伴虽然岁数大了，但是终于浪漫了一回，给她补上了那枚欠了她几十年的结婚戒指。
她还记得不久前，那枚戒指的主人整天追问着她相亲进度如何，整天在她耳边念叨让她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扰得她不胜其烦。
她还记得明明就在昨天，明明昨天那个人还约着她一起吃晚饭，可只是一夜不见，却阴阳两隔！
悲之切，恨欲狂！
满腔怒火令她几乎要将满口银牙咬碎。
吴姨死了。
与柳姨的死法如如出一辙。
“发！妖！”
叶子咬着牙从齿间挤出这两个字，凛冽的眼神如万古不化之坚冰。
之前她遇到的画皮就拥有分身之能，如今看来，这发妖同样拥有分身的能力。
只是这发妖的能力，更高级。
不仅瞒过了陆幽冥，瞒过了她，更瞒过了晏无欢！
叶子虽怒，但理性还在。
一位冥使和一位疑似冥官的存在都看不出发妖的深浅，这发妖恐怕已经不是她能够对付的了。
沉吟良久，叶子最终还是摁下了晏无欢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电话那头，晏无欢似乎没有想到叶子那么快就给他打电话了，声音还有些雀跃。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想我了？”晏无欢开玩笑道。
叶子表情平静，眼中却有厉芒弥漫，“晏无欢，我要杀人。”
“你说什么？”晏无欢愣了。
“我，要，杀，人。”叶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晏无欢沉默了。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叶子的杀心即便是隔着电话也能被他清晰感知。
从他认识叶子以来还从未过叶子如此认真的一面。
即便当时面对画皮，叶子的杀意也远远不及此刻万一。
“我现在马上过去，你在家里等我。”晏无欢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不需要询问缘由，只要知道叶子需要他，这就够了。
半个小时后，当晏无欢到叶子家的时候，叶子的模样令他吓了一跳。
只见叶子浑身都散发着常人肉眼无法发现的煞气！
煞气的浓度虽然比不上地缚灵，但也可以媲美普通的厉鬼了。
而在那煞气之下，是浓浓的悲戚与绝望。
她的眼里，已没了光。
“怎么回事！”晏无欢皱眉，他看见叶子这样，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要知道，叶子在他眼里虽说是个野蛮又暴力的女暴龙，但自己每每都能被她身上的正能量治愈。
不论是她那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也好，市侩小女生的做派也好，叶子都始终努力地活着。
她的眼里有光。
那是希望的光。
如果生活折磨了她，她不会笑对生活，但她绝对会对生活竖起中指。
他喜欢这样的叶子。
可是现在的叶子，令他揪心，令他心疼，令他怒不可遏。
叶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怔怔地盯着他，口中不断念叨着，我要杀人。
叶子的精神极度紧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望着叶子发红的双眼，晏无欢不再追问，而是拉着叶子坐下，双手扶着叶子的肩膀，柔声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肩膀借你。”
四目相对良久，叶子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但转眼又黯淡了下去。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缓缓点头，轻轻地，将头靠在晏无欢的肩膀上。
“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如果你愿意的话。”晏无欢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好像精心维护着一颗易碎的水晶。
倚靠在晏无欢的肩膀上，感受着晏无欢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叶子仿佛在怒浪中找到了避风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很久，叶子才开始说话，但晏无欢心疼地发现……
叶子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
“从小我就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所以我对童年的记忆就是福利院的高墙。”
叶子轻声诉说着，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当时的快乐很简单，在福利院的后山上和小伙伴们随着微风午睡，醒来后一起玩儿，虽然经常吃不饱，但我曾天真地想过，要是以后的日子都那样该多好。”
“直到我被人领养，你知道的，一个赌鬼，一个酒鬼。”
“后面我虽然逃出来了，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回福利院的路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在那些叔叔阿姨们的救济下过来的。”
“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我的日子终于开始好起来了，在黑暗中长大的我终于见到了幸福的曙光，所以我要好好享受。”
“但更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报答他们，报答始终救济着我的他们。”
“我知道他们不需要我的报答，所以我想了另外一个报答他们的方法。”
“那就是我的床底下藏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很多很多钱，那些钱，是我存了好久好久的积蓄。”
“一共五万四千三百三十六元，那些钱我不是为自己存的，而是我希望我也能像叔叔阿姨们一样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我想过了，只要我存到十万块钱，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我就会像他们一样资助跟我有着一样童年的人。”
“他们是光，照亮我黑暗童年的光。”
“可是现在，光灭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而下，仿佛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晏无欢静静地倾听她的诉说，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从手掌上传来的热度，就仿佛为她注入了能量，使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有个依靠。
“柳姨和方叔死了，但是他们死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很难过。”
“还记得小时候和他们儿子打过一架，把小儿子打哭了，小儿子叫来了大儿子，然后大儿子也被我打哭了。”
“所以他们一家子小时候都不喜欢我，是直到我长大了才对我好一点的。”
“可是吴姨死了，我的心就像被人一片一片地撕开、嚼碎，好痛好痛。”
“这个地方我住了十八年，印象中，刚搬来时吴姨还很年轻，很漂亮。”
说到这里，叶子笑了，笑得嘶哑，笑得涕泪横流。
“吴姨每天下班都会给我带点好吃的，有时候是玉米棒，有时候是牛奶，有时候是辣条……”
“还记得那时候，三块钱就能买一整包辣条，一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第一次吃辣条的时候被辣得流眼泪，吴姨笑我时的样子。”
“辣条很好吃，吴姨很好看，每天盼着吴姨下班，就是我童年当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吴姨一天天变老了，人也开始变得唠叨了。”
“大学毕业以后她就总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挺烦的其实，可是我又不好意思跟她说……”
“我怕她伤心难过。”
说到这里，叶子的头离开了晏无欢的肩膀，她笑累了，只是呆呆地坐着。
“你知道吗，就在吴姨死的前一天，她还约了我一起吃晚饭。”
“我当时没去，我当时没去！为什么我当时不去啊！”
叶子始终紧绷着的情绪，至此终于崩溃。
嚎啕大哭中，自责与懊悔的情绪瞬间将她整个人吞噬。
“如果我当时去了，或许吴姨就不会死。”
“如果我当时去了，或许我可以救她的。”
“如果我当时去了，或许我现在就不会那么无力……”
此时叶子已经泣不成声，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但她的手却始终紧握着。
指甲深深地插进肉里，鲜血直流，可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丝她心中的痛。
“发妖，是发妖杀了吴姨。”叶子的眼中忽然爆发出强烈的仇恨。
“我要杀了它！杀了它为吴姨报仇！”
说话间，晏无欢骇然地发现，叶子身上的煞气竟快速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已经完全可以比肩地缚灵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叶子轻则心性大变，重则入魔！
发妖……
晏无欢在心里深深地刻上了这两个字。
任何人只要试图夺走叶子眼里的光，那他就与对方不死不休！
他会守护她眼里的光。
深深地看着叶子的双眼，晏无欢的目光始终温柔，似冬日暖阳，似掬了一汪春水，暖人心脾。
“我会让它受到惩罚。”晏无欢郑重而认真地对她说道。
“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好好休息。”
晏无欢话音刚落，叶子的眼前顿时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若非叶子透支了心神，其实他要使叶子昏迷是非常困难的。
小心翼翼地把叶子抱到床上，轻轻为叶子盖好了被子，再转身时，晏无欢的目光已完全被冰冷所覆盖。
而隐藏在那冰冷之下的，还有滔天怒火。
“发妖……我要你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