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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曼榕姨问莫若,“莫若,你这个学期没有晚课吧?”
莫若点点头。
“这么说,你可以每天晚上都回来喽。”曼榕姨显得格外兴奋,凑到莫若身边,“你们学校到家里大概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刚好曼榕姨可以送你辆车。”
等等,买车?我还没表态要每天回来呢。而且买车?要不要这么夸张。
莫若作求饶状,“曼榕姨,我没有打算每天晚上回毕宅。”
曼榕姨突然变了脸色,“你不想多和我、毕然呆着呀,再说家里不还有”曼榕示意了一旁陪毕然下五子棋的毕生。
莫若有些不好意思,不单单这次,曼榕姨最近什么话题强拉硬拽也都能扯到他俩身上,她真的想告诉曼榕姨您误会了。从那天那个拥抱,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她和毕生之间反而更怪了,两人甚至有些退回莫若刚开始来毕家的状态。到底是谁先往后退的?好像是一起有意识地退的吧。
莫若连忙向曼榕姨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刚开始就每天晚上不回寝不太好,我们寝室的人还没熟悉完全。”
曼榕姨这才缓了下来脸色,“是我考虑得不周全”随后半是威胁半是撒娇地说,“可是那车,你必须得收。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想到的大学礼物。我看现在很多学生从寝室去教学楼不也开车去吗。”
“我觉得这样太招摇了”莫若看着曼榕姨小心翼翼地说,唯恐自己接二连三扫曼榕姨的兴引来杀身之祸。
“我不管,你必须接受。你不知道那辆跑车我有多喜欢,我年纪大了开着不适合你这个年纪刚好适合呀。”
莫若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曼榕姨心里种了草,想要买自己的心头好。
曼榕姨拉着自己的手,一副自己不接受就不松手的架势,莫若转头向毕生求救,“毕先生,您替我说说话呀。”
“小姨,曼榕奶奶喜欢你才送你礼物啊,为什么不接受。跑车很拉风的,这样小姨你就可以载我去上学了。“
大家都因为毕然童言童语里的拉风笑了。
毕生笑过之后,走了过来,“曼榕姨,其实莫若的意思我懂,她不好意思明说而已。她一个小女孩,开这样的车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呀?我光明正大送我喜欢的小孩子一辆车,哪个敢说闲话。”
“如果你要送莫若车,是不是还要送和车相匹配的衣服,首饰,包包呢。”
曼榕姨有些挫败地说,“我花了一个假期的时间也没把这丫头的购物选择弄到我要的层次。”
似乎是回忆起暑假曼榕姨软硬兼施让莫若陪她去买衣服,莫若死活不肯接受她的衣服的样子了,曼榕姨沉默了下来。
莫若直觉她是真伤了曼榕姨的心了。
她示意毕生带走毕然,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莫若和曼榕姨。
“曼榕姨,我不接受这些是因为我觉得我的心灵没有足以强大到可以驾驭这些东西。我每天从毕宅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花纹,都能让我产生一种自己是公主的错觉。可是我知道,这一切不属于我。我必须要很理智的每天提醒自己这一点我才可以很正常地学习、生活,才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简单快乐。也许对您来说,一辆车只是一个表达心意的礼物,可是对我来说,她可能让我的生活脱离轨道。我的驾驶水平还不足以应付脱轨的可能。”她尽可能清晰地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莫若,你是随时做好要从这种生活抽离的准备,对吗。”
“我只是努力地在做好当下的自己。”
“莫若,你知道我为什么变得那么在意你吗。”
莫若垂着头,“您说过您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
“那你知道,毕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姑娘,我为什么单单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吗。”她笑笑说,“丫头们以为,我只是看上你是毕然最亲的小姨的身份,也许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莫若慌忙解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您对我的好,我感受得出来。”因为急于想要曼榕姨知道自己的心意,莫若连语气都是颤的。她难受的时候曼榕姨给她煮红糖水,生病的时候哄她吃药,回来晚了给她一遍遍打电话,她甚至在曼榕姨身上感受到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类似母爱的东西,她何德何能,能受到曼榕姨这样的关怀。
曼榕姨安抚地搂住她,“孩子,我从你身上,看到了那时候我的样子。”
莫若看向曼榕姨。
“我和你说过吧,我父母都是毕家的佣人,虽然我父亲后来在毕家公司里也任了要职,到底在身份上差一截。就像清朝的包衣奴才,官做得再大,在主子面前还是伺候人的。
小的时候算命的就说我是小姐的命。老太太命里没有女儿,那么多下人的女儿,单单把我挑了出来当女儿疼。衣食用度,游戏读书,都是和少爷们的一样的。
我当年由俭入奢,到底比不得人家一开始就含着金汤匙出生,总是做不得理直气壮。我见你进了这花花世界,少爷似乎也没有打算给你些什么,多少怕你委屈,毕竟我当年是那么委屈过来的。现在看来,你比我要强。”她眼里有些赞许的意味。
“可我以前没跟你说的是,我当年有了喜欢的人,成不成只是已经故去的老爷子一句话的事情。他跟我说,那个人不是我可以高攀得起的,我要是打消了这念头,我还是这家风风光光的女儿。不然,连父母都要殃及。”
然后呢?莫若有些触动,因着这个故事里的曼榕姨,与她平日里见识的那个骄傲的曼榕姨,全然不像一个人。
她不急不缓,像是叙述别人的故事,“我那时才知道,我引以为傲的容貌、气质、教育、品味,不过是别人眼里不值一提的东西。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的人生犹如一支藤蔓,从一开始就依附在毕家这棵大树上,没有半点选择的权利。直到现在,我嫁了人,丧了偶,也还是没能和毕家彻底剥离。”她抬起头来,笑着和莫若说,“所以说,莫若,也许你是对的。真希望我能一直看着你一步一步往前走,像是我自己又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走一样。”
她紧握住莫若的手,像是要把所有的力量传送给她。
在韩国熙熙攘攘的街上,莫若突然想起这一天晚上,她问毕生,“毕生,我想问一下你的爷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毕生看着异国他乡的灯火,“我回毕家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不过听说,他是一个独断的人。”
“这样啊。”
“他在的时候包括他一开始走了的时候,公司里批评他独断的人很多。可是这些年,公司里反而怀念他的人多了。”
“为什么啊?”莫若不解地问。
“因为他的能力足以掩盖独断的弊端。他总是能准确的判断出每一次大的转变、危机,总是能够做出最有利于公司发展的决策,有些决策虽然当时怨声载道,可是很多年以后再回头看,没有人不佩服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我父亲的作为对比出爷爷的厉害,缺乏成为一个守业者的品质、犹豫、软弱、没有魄力、没有主见,这些一直都是外界对父亲最常见的批评,可是,谁又能否认也许父亲就是爷爷强权铁腕下的牺牲品呢。要知道,他当时在家里也是搞绝对服从这一套的。”说完毕生看向莫若。“怎么想起问这些?”
莫若笑了笑,“没什么,只是那天随口听曼榕姨说起毕老先生,有一些好奇。”
“莫若,你可以啊,曼榕姨是不是什么都和你说。”
莫若看着自己的手掌,“也不是啊”
“找个机会和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了,也许还会有我不知道的呢,我感觉你快比我知道的毕家的事情都多了。”他说的认真,像是真的存了那样的心思。
“毕先生,怎么会有您不知道的。”
他略有深意地说,“我知道的都是正史,曼榕姨那里才有秘史。”
“毕先生,你也这么八卦呀。”莫若有些惊讶,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再说如果是秘史,曼榕姨应该也不能说给我一外人听。”
“谁说你是外人。”毕生语调突然抬高,莫若一愣,毕生轻咳一声,“曼榕姨都把你当成自己女儿了,还拿自己当外人。”
莫若不好意思地笑笑。
“记得有什么秘史一定要说给我听。”毕生此刻语气像是哄小红帽开门的大灰狼。
莫若扑哧一声笑了。
那天曼榕姨说给自己听的应该算是秘史吧。
“成不成只是已经故去的老爷子一句话的事情”
“那个人不是我可以高攀得起的”
听曼榕姨的意思那个人应该是毕生的父亲,或者是毕生早逝的叔叔吧。
当年他和曼榕姨应该是相爱的吧。
这样的秘史她能说与毕生听吗。于毕生而言,这不过是一笑而过的秘史,可是于曼榕姨,那是尊严与生命,还有对莫若毫无保留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