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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飞快地过去。
初秋的一个周末,在花园里,毕然摇摇晃晃地冲莫若走了过来,莫若接住毕然的那一瞬间毕然咯咯的冲她笑,口齿不清地叫了她一声,莫若没有听清楚,他又叫了一声,她听到他叫自己“小姨”,毕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莫若兴奋地大叫了起来,“毕先生,你快过来!”
毕生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神色略有些狼狈的赶了过来,焦虑地问“怎么了?”
“毕然,毕然他会说话了”她兴奋得有些过头,话都说不清楚,好半天毕生才听懂。
毕生半蹲下来,拉着毕然的手,是微微颤抖的声线,“毕然,叫一声爸爸”
毕然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含含糊糊的叫着“小姨”莫若脸都绿了,没想到毕生一把把毕然抱在怀里,是大喜过望的表情。莫若觉得毕生脑袋像是被什么给什么了一样。
晚饭毕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毕然会说话了,俱是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样子,
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一扔食不言寝不语的惯例,曼榕姨哄着毕然让叫她,毕然张口一个更加清楚的“小姨”曼榕姨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开心,一个劲的让毕然继续叫。
反而是毕生听得叫多了,回过味来,“怎么毕然先叫小姨呢”
“老王菜明明做的不错,我怎么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呢,”曼榕姨逗弄着毕然,顺便就拿毕生开涮,她边喂毕然吃粥,边说“莫若一整个假期都陪着毕然,天天在毕然面前教毕然叫小姨。毕然先学会叫小姨也是应该的。”
“曼榕姨是嫌我在毕然身上花的时间少吗?”虽然说着这样的话,毕生却不是生气的样子,语气里还带着笑意。
莫若当了真,心里有些歉意,“毕先生,有谁比您更爱毕然呢,毕然第一句喊小姨,是凑了巧。”
莫若的话说的真切,毕生对毕然的爱有时候让旁观的她都动容,因为想要毕然享受亲情,他把她留下。自己工作那么忙,中午饭实在来不及要在公司吃以外,听曼榕姨说每天晚饭都是回家吃的,光来回车程都要两个小时,陪毕然吃完晚饭还得赶回公司加班。
莫若知道,这样大费周章的折腾,不过是他想每天都能尽量陪陪毕然。就连假期去了香港,也是每天一个电话必定要和什么都不懂的毕然说上几句话。
“就是就是”曼榕姨也可能意识到刚刚说的有些不妥,“我听说有些小孩子第一句话说的是电灯,总比那样的情况不吃亏。”
莫若状似生气,“曼榕姨您把我比成电灯”
对面曼榕姨把毕然交给奶妈,举双手作投降状“我今天尽得罪人了,好好好,我不说了。对了,”曼榕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今天晚饭这热闹,要是老太太在这儿,肯定要骂我们不懂规矩。鉴于今天这么大的喜事,我就不追究了,过了今晚,大家一定要谨记食不言的。”
莫若有些开心,“那我一定要抓住机会”想了想,扭头问坐在主位的毕生,“毕先生,那您记得您学说话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毕生似在追忆,“应该是妈妈吧”
曼榕姨咳嗽一声,似在提醒莫若什么。
莫若一下子想起曼榕姨那天的话,毕然7岁才被领入毕家——在那之前,他一直是跟自己生母生活的。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毕生却像是没有感觉到,微笑着说,“不过我学说话比较早,我妈说我八个月大的时候已经会说话了。”
晚饭后,莫若在毕然房间里陪毕然玩,曼榕姨在一旁看着,表情有些欣慰地说,“总算是解决了毕生一件心事。”
莫若问出她今天一直很奇怪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开心毕然会说话这件事情。毕然学会走路也没有这么大阵仗啊。”
曼榕姨说,“毕然现在已经十四个月大了,你知道当一个小孩十五个月大的时候还不会说话意味着什么吗。他有可能有语言障碍。”
莫若脊背发凉,有些后怕。
“莫若我就知道你没有好好看我给你的书。”曼榕姨突然有些生气。
“我只看了我应该注意的事项,我以为毕然那么健康,而且有那么多人照顾他,不会有问题的。”
“‘以为’这个词很大程度是自以为是,是推卸责任,你知道吗”曼榕姨前所未有地放了重话。不同于刚认识时她对莫若的暗箭伤人,她明晃晃的一枪扎得莫若心里空前的难受。说到底,她是从心底里接受了曼榕姨的指责。
“你总算知道少爷这两个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了吧。我上个月就想提醒你,少爷说你已经开学了,不适合分心。再说,何必多一个人担心。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记得少爷的好。”
莫若早就陷入自责中,连曼榕姨最后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在A中的生活却出奇的顺利。
她终于有了可以交心的朋友,是同寝室的苏丹。苏丹热情奔放,却意外的在很多方面和她志趣相投。他们书籍上的涉猎范围惊人的重合,喜欢同样的作家,讨厌同样的明星,对一个话题喜欢追根溯源,也喜欢透过表象抓现象的本质。
A市的高二,已经在学业上透着焦灼不安的气氛,可是从寝室往返教学楼的早上和晚上、从教学楼晚饭食堂的早中午饭,那些短短的路程,他们可以就着一本书或者一个人物高谈阔论,没有什么比志同道合、价值观一致的人的思想碰撞的火花更让人着迷。她们简直像连体婴儿一般,在一切的事情上步调一致。
莫若鼓起勇气竞选了数学课代表,竟然中了,她的数学思维虽然比不得同级的很多理科生,在文科生的世界里也算个中翘楚,以至于有很多同学主动找她问题。加上新的环境里有意地接触新同学,不再整天沉默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在班里的人缘竟然也不差。
周末从学校回了毕家,莫若开始向毕家传送这种热情与生机,她的笑容越来越多,笑声越来越大,连自己都可以感受得到这种生机与热情。她同毕然一样,似乎每一天感受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新奇与美好的。以至于有时候自己无意中讲的一些笑话不单单能逗乐毕生,连曼榕姐那样矜持的人也常常破功。
周末有时候她会遇到从公司回家的毕生,毕生总是会下车陪她一起走剩下的一段路。那是她一周中最期待的一件事情。可惜她不是那么凑巧可以每次都遇到毕生。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讲,讲苏丹,讲学校发生的有意思的故事,讲数学办公室的老师全是男老师不说,还全是中年“地中海”的奇观,她常常因为讲到兴奋处而乱了章法,连自己都觉得有时候会有唠叨拖沓之嫌,他竟然也笑着继续往下听。
她觉得有时候,他彬彬有礼的做派像是古代温润如玉的翩翩书生,和他相处有山泉清冽的妙不可言。她真希望这路能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是什么时候这印象开始改变?
也许是那天晚上。
她没有在那段路上遇到他,他连晚饭都没有在家吃,整张桌子上只有曼榕姨和莫若、毕然三个人的碗筷声,她觉得桌子空极了,原来少一个人是这么可怕的寂寥。她不好意思问曼榕姨毕先生去哪里了,可是她拿了一本书在客厅坐着看,其实心里一直等啊等啊,她都不知道等他来了要说什么,可是就是一直等啊,渐渐地眼皮就越来越沉….
等她醒来的时候,毕生的脸从未如此近的靠着她,他的手支在莫若后背的沙发上时,莫若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感到不安,喊了一句“毕先生”他置若未闻,他的头竟然自顾自地往下移,已经到了她的脖劲处,她的脖子都能感受到他鼻腔里呼出的气,莫若一把推开他,许是毕生酒后乏力,或者只是没有防备,毕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
莫若从沙发上站起来,“毕生我还未满十八岁,你这是犯法。”她不敢喊得太大声,怕惊动别人,气势也就有些弱。
他眼神似乎有些聚拢,似清醒非清醒,脸上有些懊悔,好半天他吐出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显老,还未满十八呢。”也没有别的行动,只是坐地上。
莫若匆匆跑回自己房间去。
她竟然单纯到相信一个人可以是纯粹的好,没有任何杂质。可是她转念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因为他喝酒了呢,酒后失徳也是会有的啊。莫若心里乱糟糟的,只能告诉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对一个人全无防备之心终究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