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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其言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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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虽重要,但众多儿子中的一个,细想又不是非常重要。

    陈总督说出那大义凛然的话后,便在心里回护自己道:左右他会替陈也俊疏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不能护住他,也是他活该如此。

    贾代儒要的就是这话,得了话后,便颓然地歪在地上。

    陈家的下人急急忙忙地去捉拿陈也俊,先回了陈家去找,见陈也俊夫妻二人都不在府中,便又去荣国府东边花园子里找。

    只当花钱消灾了的陈也俊这会子难得地陪着他岳父、大舅吃酒,贾蔷也在边上陪着。

    正吃酒,便见抱琴匆匆进来对他道:“爷赶快躲一躲吧,那老不死的跑到小花枝巷里闹了一场,堵着老爷、大爷不叫他们走,老爷、大爷见场面难堪,发话要拿了你送官呢!”

    陈也俊吓了一跳,手上的酒杯抖了一抖,酒水撒了一手,忙道:“这会子叫我躲,我躲哪里去?”

    都坐在炕上的贾政、贾珠面面相觑。

    贾政冷笑道:“没想到代儒老爷子这样难缠。”

    贾珠咳嗽道:“他一辈子心血都花在孙子身上,孙子没了,他一心要为孙子讨回公道,也在情理之中。”

    陈也俊涨红了脸,握着酒杯,忽地问:“那老爷子如何知道小花枝巷?”

    抱琴愣住。

    陈也俊低了头,心道贾代儒一准是冲着他来的,不然昨儿个送过去替罪的小厮贾代儒怎连扇打都不扇打一下?他偏又知道小花枝巷,定是有人悄悄地给他通风报信呢。想着,心灰地道:枉费他与贾琏、冯紫英等筹谋多时,如今要为了这无端端的官司断送前程了!

    “也俊,这事可如何了?若不闹出来还罢了,如今闹出来了,我无官无职,你琏二哥又不在府中,想帮你一把,也不能了。不如,你先出城躲一躲?”贾政道。

    贾珠皱眉道:“父亲,这事如何躲得?若是成了通缉犯,岂不是自己认了罪?况且如今当今为广东一事正忧思难解,若见人弹劾你家,定要治了你的罪不可!”

    陈也俊皱着眉头,手不禁按向胸口折子,心道这么说他父兄都自顾不暇了,如此他只能自保。这自保之法,便是要求一位权势大的人物做依傍,这京都中有权有势的,非忠顺王爷、北静王这两系莫属,忠顺王爷老辣,求他最稳妥,但若求了他,岂不是出卖了冯紫英、贾琏?如此,便该去求北静王了,北静王虽年轻,但这二年越发精干,圣上也十分看重他。

    “爷,快些躲一躲吧,将银保交出去,待风头过了再出来。”抱琴催促道。

    陈也俊酒气上来,当即对贾政、贾珠拱手告辞,从抱琴手上接过自己那丝光一片的大氅,当即跟着抱琴向贾政家后院去,穿过后院从那巷子里进了荣禧堂,再入贾赦院,满面羞愧地跟贾赦勉强道出原委,便匆匆从贾赦院后门顺着巷子进了梨香院,再从梨香院出了贾家,随后便直奔向北静王府。

    到了北静王府门上,门上人见他一身酒气,又没有正式的拜帖,不肯替他通传,只假说北静王进宫去了。

    陈也俊在门上求了又求,不见人通传,只得自己耐下心去等。

    约莫等到午时,才见北静王府一德高望重的管家从东边街上扬长过来,远远地就笑道:“听闻陈家哥儿惹出大祸来了?”

    陈也俊忙道:“惭愧!惭愧!实在是那贾瑞形容太过猥琐,我只踢了他一脚,他便咽气了。还请管家替我通传一声,叫我见一见王爷真面。”

    管家为难道:“广东出事后,那忠顺王爷不知为何就恨上我们王爷了,日日盯着王爷不放,怕此事王爷也帮不得你了。”

    陈也俊笑道:“正好,我有事要告诉王爷,叫王爷免得再被忠顺王爷刁难呢。”

    “什么事呀?我不信。”管家道。

    陈也俊忙遮住嘴在管家耳边道:“不才手中有忠顺王爷令金陵贾雨村勾结洪总督贩卖火器给海外敌国的证物。”

    “贾雨村?”管家闻言呆住,见陈也俊不似作伪,思量一番,这才领着他向中院去。

    陈也俊一路思索着说辞,进了中院东厢房,望见水溶极有雅兴地在看文章,先恭敬请安,随后忙将折子呈上,又将自己为护住折子不慎将贾瑞踢死一事说了一通。

    水溶翻开着折子,见其中将某处某日何等武器被人调换运走记载得清清楚楚,心里便满是疑窦,开口道:“你为何察觉到这等事,不禀报与你父亲?不拦截那些贼子?”

    陈也俊忙道:“父亲耽与女色,曾与他说过两遭,奈何父亲不信。我想着非要拿了真凭实据说与父亲听,父亲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

    “你只记下少了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证据,说是忠顺王爷、洪总督、贾雨村做下的事?”水溶面上含笑,心里恨贾雨村不仁不义,胆敢背着他与忠顺王府勾勾搭搭。

    陈也俊躬身道:“下官仔细查看了足有数年,是以确定是这三人所为。”

    “口说无凭,慢说是你父亲,便是我年少经的事少,也不肯信。”水溶眼睛一瞥,就凭这折子,是断然扳不倒忠顺王府的。

    陈也俊怔住,当即跪下道:“还请王爷出手救我一救,不然下官青春正茂便要丢了官职,日后也不知会怎样收场。”一时动情,便拿手悄悄地去抹眼泪。

    水溶不动声色,忽地面上一凝,“在旁人看来,贾雨村是谁的人?”

    陈也俊愣愣地思量片刻,轻声道:“贾雨村能到金陵做官,是托了王爷的福。”

    “那洪总督是死在谁手上?”

    “……据说是敌国贼子手上。”陈也俊心虚地道。

    水溶忽地怒目圆睁道:“你且与我说个清楚明白,何以你对洪总督、贾雨村所做之事一清二楚?何以洪总督出事,洪和隆会指明是本王下得毒手?”

    “王爷?”陈也俊张口结舌,待要分辨,又被水溶厉色吓住,一则心虚,二则急于想出万全的说辞,于是吞吞吐吐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水溶原是试探陈也俊,此时,不禁认定了陈也俊有事瞒着他,冷笑道:“你若不一五一十说出来,就凭你当街杀人一事,本王不用如何,便可令你身陷囹圄,是发配还是杀头偿命,你自己挑吧。”

    陈也俊掌心里沁出冷汗,万没料到北静王这样难缠,在义气性命间左右为难,忽地听见一声恍若惊堂木般的巨响,身子一颤,抬头见北静王眼神越发冷厉,胆寒之下,便选了性命,将昔日与贾琏、冯紫英、薛蟠四人商议下的事和盘托出。

    水溶听了连连咋舌,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难道忠顺王爷会找上我王府,这般稀里糊涂地被人栽赃嫁祸,思来想去,他能想到的仇家也便只有我了。”脚步一顿,又问陈也俊,“你们商议之时,是否便打定主意要我背上黑锅?”

    陈也俊忙摆手道:“下官们哪有这个胆量,还望王爷看在我们也是一片衷心的份上,千万莫将此事泄露出去。”

    “泄露?我只怪你们当初商议这事时不将我叫上,白白叫我替你们担了罪名。”水溶似恼非恼地道,又踱着步子,心想那贾琏城府何等的深不可测,倘若不是陈也俊意外杀人求上他门来,他如今尚且被蒙在鼓中,便是哪一日中了忠顺王爷的冷箭,也不知所以然——但想那忠顺王爷如今未必知道贾琏真面目,又不觉在心里大呼痛快。

    陈也俊听了水溶的话,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叫王爷枉担了罪名,是下官们所料未必的事,若知道会连累王爷……”

    “哼,你料不到,贾琏未必料不到,他叫李诚捎信给我,只说世上的事并非非黑即白,据我看,他彼时怕就料到了会如此。我原当他是个蝇营狗苟之辈,不想他钻营得比我想得要多。”水溶叹道。

    世上的事并非非黑即白,世上的情也并非非爱即恨。

    水溶心知如今的局面,未必不是当今喜闻乐见的——毕竟广西总督通领两广,实在是出人意料地——又或者,是贾琏有意如此呢?毕竟,贾琏此番举动的矛头直指洪和隆,难说他此次不是为了铲除当今心腹大患才定下这计谋——如此看来,贾琏乃是当今的人了?

    “王爷,如今父亲派人捉拿下官,官府怕也在捉拿下官……”陈也俊小声地提醒水溶。

    水溶从思虑中醒过神来,开口道:“知道了,你随着他们去,那贾瑞乃是久病之身,又常年累月在你府外骚扰,未必不是要勒索你钱财,如此,他也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只是他插手了,陈家必定会被忠顺王爷看做眼中钉。

    “多谢王爷,琏二哥他们……”

    “放心,我与他们都是世交,况且此事牵扯甚广,本王也不敢贸然将此事说与旁人听。你只记着,不管你那官司如何,都莫将此事与第二人提起——也别跟贾琏、冯紫英他们提起你与我说过这些话。”水溶含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如何,他都要做了黄雀。

    势如骑虎,陈也俊忙答应了。

    “去吧。”水溶挥了挥手。

    “那折子……”陈也俊看一眼蛇纹石书案上放着的折子,若没这折子,若贾瑞不想偷这折子,他怎回死?

    “留在我这吧,你若装糊涂,便装到底,不然,看仓库的猫儿眼睁睁地叫老鼠偷了粮食,猫儿岂会无罪?”

    “是。”陈也俊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又磕了头,出了门,果然见衙役在门上等着他呢,于是便随着衙役去了。

    先还以为会受几天牢狱之苦,谁知衙门里又送他回家去,只将他软禁在家中。家中自有好吃好喝、娇妻美妾,又连堂也不曾过过,于是陈也俊过了两日,便明白自己今次会逢凶化吉。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忽地看管陈也俊的两个衙役也去了,陈也俊只当风头过去了,便赶紧去上房去寻他父兄说话,谁知进了上房,便见他父兄个个捶胸顿足。

    陈总督见了陈也俊来,没好气地道:“你倒落得自由了!”

    陈也俊讪讪地道:“父亲不愿看儿子自由么?”

    陈总督阴沉着脸不答。

    陈也俊兄长便虎着脸道:“你自由了,我们一家子要喝西北风了。”

    “这是为何?”陈也俊吃了一惊,心道神机营的事被揭发了?

    他兄长丧生丧气地说:“小花枝巷的事被御史呈了上去,恰主上正在气头上,又不知哪位煽风点火又叫太上皇也知道了,主上想也不想,便定下一家革职查办。如今一家子的生计没个着落,眼看吃了上顿没下顿——又在京城中丢了大人,谁还管你自由不自由!”

    陈也俊心下惭愧,但又觉若非他父兄色胆包天,又怎会被御史抓到?继而,又看他父兄几人有意不理他自顾自地围成一团商议着日后生计,就觉留在此处也没意思,又想自己大难不死,该去谢谢北静王,于是转身出去,回房换了一身新衣,又打发人备马,便要去北静王府上谢恩。

    自然,陈也俊并不知,他侥幸逃过一难,是因北静王出手相助;他一家革职查办,也是因北静王出手相助。

    北静王并不在府上,陈也俊在中院冲着王府上房磕了头,便又骑马上街,忽地想起自己踢死贾瑞虽是无心,但终究害得贾代儒老两口无依无傍,于是在街上买些酒菜并人参等物,令小厮拿着,便又拐向贾蔷家中。

    陈也俊到了贾蔷家里,望见贾蔷门上贴了白纸,于是想着要去祭拜贾瑞一番,见贾蔷迎出来,便对贾蔷拱了拱手,径自向倒座房去,进了倒座房,便闻见一阵阵浓郁的药香,进了屋子里,便见贾代儒躺在床上,他老妻坐在床边不住抹泪。

    “大姑爷来了。”贾蔷小心翼翼地道。

    床上的贾代儒微微抬起头来,拿着手指颤抖地指着陈也俊,想着贾瑞死得凄惨,最后却判了个咎由自取,不禁愤恨起来,又看陈也俊红了眼眶,想着他若没了,老妻虽有贾蔷照料怕也不稳妥,于是将满腔怨恨忍下,开口问:“你是故意的么?”

    陈也俊忙上前哽咽道:“哪里是故意的,是他抱着我靴子要偷我靴子的……是以,一时情急……”

    又听见孙子污名,贾代儒老妻呜咽一声,撞向陈也俊身上。

    “那我原谅你了。”贾代儒含糊地说了一句。

    出嫁从夫,他那老妻听这一句,也不敢闹了,只抹着泪又坐在床边。

    陈也俊一颤,被贾代儒的宽宏大量感动,不免落泪道:“虽不是我故意的,但终究是因我一时鲁莽……二老且放心,我陈也俊定会侍奉二老终老。”说着,又冲床上贾代儒跪下。

    贾代儒眼角掉下一颗老泪,嘴角蠕动再三将到了喉咙口的诅咒咽下,便含恨闭上了眼。

    “老爷子?老爷子!”贾蔷见贾代儒情形不对,喊了两声,上前拿手在他鼻下试探一番,便忙对外道:“快去跟太太说老爷子咽气了,前头荣国府那也支会一声。”

    陈也俊当即跪在床边,心道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如今是真正见识到了,于是看贾代儒老妻扑在床上嚎啕,又跪在那老妻膝下,再三发誓道:“以后你老人家就是我陈也俊的亲奶奶,日后就随着我家去,叫元春好生服侍孝敬你。”

    那老妻只管伤心落泪,被一旁贾蔷推了一推,才伸手将陈也俊搀扶起来,说道:“我家老爷子说原谅你,那边原谅你吧——这也是瑞儿的命,谁叫他不争气呢?”说着,便有嚎啕。

    “蔷哥儿,好生料理老爷子的丧事,不管多少银子,都由为我出。”陈也俊动情地道。

    贾蔷答应下了,先请人给贾代儒换了衣裳停床,随后又去寻尤氏商议如何料理丧事,因前不久才料理过贾瑞丧事,一切有例可循,如此这丧事便也料理得十分容易。

    陈也俊也当真说到做到,不但自己留在这事事躬亲,便是元春也被他唤来待客,夫妻二人真真挚挚地给贾代儒哭了丧,又再三跟旁人表白要侍奉贾代儒老妻终老,眼看着前不久踢死贾瑞的骂名便要烟消云散,不料贾代儒才送去庙里,王夫人便打发人急急地将陈也俊夫妇召唤到贾府东边花园子里。

    陈也俊、元春二人孝服还没脱下,便坐着轿子进了荣国府东边花园子,又入了王夫人房中。

    只见房中王夫人眉头紧皱地与贾政相对而坐,地上抱琴抱着豆儿哭哭啼啼。

    陈也俊纳闷道:“抱琴,你怎将豆儿抱来了?家里太太许你私自抱了哥儿出门?”

    元春待要去接过豆儿,又觉身上穿着孝服有些晦气,于是安抚豆儿一句“母亲在这呢”,便也以眼神催促抱琴答话。

    抱琴哽咽道:“爷、奶奶!老爷、太太、大爷他们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陈也俊忙着操持贾代儒丧事,足有一月不曾回家,对家中父兄的事一概不知。

    抱琴抹着眼泪道:“奴婢原也不知道,只是今儿个起来,觉得府中太过安静,抱着姐儿给太太请安,才知道昨儿个老爷、太太、大爷他们就离京了。家里的下人要么打发了要么带走了,就连宅子也卖了出去。旁人家来收宅子来赶人,奴婢才知道,于是赶紧地带着哥儿来贾家了。”

    “……咱们家的东西呢?”元春忙问。

    王夫人紧紧地攥着帕子道:“方才来了四五辆车,已经将你的东西都送来了。”

    陈也俊如遭雷击,心道他父亲母亲都不管他了!当即落下眼泪来,踉跄道:“如今我们一家三口是无家可归了?”

    元春也从慌乱中醒来,忙去看贾政、王夫人。

    贾政、王夫人讷讷不言语,夫妻二人齐心地盘算道:陈也俊惹上官司,没了差事,若留下他们一家住在这小小的花园子里,怕是要留一辈子了。原本手头便不宽裕,若多养他们一家……

    “留下来吧,就在我那屋的后罩房挤一挤吧。”忽地,迟来的贾珠站在门边道。

    陈也俊见岳父岳母紧紧地抿着嘴,干脆地道:“我们去外头租一所院子便是。”

    “爷,既然做大哥的开口了,咱们便留下吧。”元春微微忙扯了扯陈也俊的袖子,琢磨着陈也俊与贾琏交好,又添上一句,“琏儿万一回来了,你也好跟他商议商议如何再谋个前程。”在她,这比账目再好不过了,只要留住在贾政王夫人身边,他们一家大小的花销,自然该从贾政、王夫人这边出。

    陈也俊点了点头,于是拱手道:“多谢岳父、岳母,多谢大舅。”想起贾代儒老妻来,又对贾珠道:“贾瑞的奶奶,我已经答应过侍奉她终老……”

    “也接过来吧,不过是个孤寡老婆子,买个小丫头服侍就够了。”贾珠咳嗽两声道。

    “珠儿……”王夫人脸色十分不好,懊恼贾珠自作主张,但忽地心思一转,心道贾赦的心病不就是二房人丁兴旺,如今陈也俊、豆儿来了,他们二房便又多了两员大将,于是眉头攸然舒展开,对女儿女婿道:“又不是咱们家有丧事,快将那孝服脱下,换上两件青蓝的衣裳聊表心意便罢了。既然要住下来,便先去西边,跟老太太、大老爷都请个安磕个头吧。你们先去了,也好叫这边将屋子给你们收拾下。”

    “……是。”元春讪讪地应着,想着要见贾赦,不禁胆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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