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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像是流水,当你在意的时候它过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慢得令人心焦。当你恍恍神,它就哗啦啦地过去了。
细细一数,差不多十年了,“杂种”也长大了。从外表看起来,他是一个颇为清秀的少年,虽然异常瘦弱。
[想来你的亲身父亲也长得不错吧。]她伸手点了点他的脸,这也算是赐予男孩生命的那个强盗唯一的好处了。虽然没人希望男孩出生。当然,“杂种”的母亲也不丑。丑人也不会被人费力气轮x,强盗们也是很挑的。
[其实你母亲倒也真是有点奇怪!]女子走路要学会“趋”,小步疾走才能代表着恭敬,什么走路要“内八字”,要表现得柔弱,正座要把臀部放在脚掌上……很多很多有关女人仪态的事情,都在母亲支离破碎的喃喃自语中,这些,她在偶尔到城里去时看到的。
有时候,人影会觉得自己理解其他村妇的的想法。一个普通村女这样注意仪表,难怪会被其他女人看不惯。大家都是一样的出生,谁也不比谁高贵!若不是想自攀高枝,何必要这样惺惺作态?
睡着的孩子身子狠狠地抖了抖,随后表情痛苦,压抑的抽泣声响起。她明白,应该是做恶梦了。[醒醒吧!]她明明知道是徒劳无功,却也忍不住喊了几句。
在看到男孩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时,她终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触了触。
半透明的手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她耸了耸肩,已经试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还不死心。
突然,她的手指停顿了顿,有些不敢置信停在了半空。
屏住呼吸,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果然不是错觉,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像是碰到了流质。像什么呢?她仔细品味着这种感觉,应该是温开水吧。暖暖的,带有一丝沉重的粘稠。在两人相交之处。
他突然间就醒了。打了个哆嗦,牙关咬得格格响。“好冷!”捂住她刚才碰触的地方,小心地搓着。上面还有些伤口,可他分明感觉这不是伤口的刺痛感。
冷?她愣了愣,然后便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有感觉!]
显然,他仍然听不到她的话。只是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然后拖过被子把自己包得更紧。
她笑了一会儿,开始继续玩这个游戏。她恶作剧地整个“人”扑了上去,与他完全重叠。
那种空空如也,什么都碰不到,什么也触摸不到的虚无感又来了。她“哈”地笑一声,放弃地摊开四肢,呈大字型地与男孩重叠着。[就知道会这样!]
男孩当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辗转了一会儿,重新睡着了。
[不管如何,总算还是有进步了。]她虚虚地支起头,冲着与她脸对脸的男孩笑,[别急,我的耐性最多,咱们可以慢慢试!]时间已经教会了她什么叫忍耐。
男孩睡熟了,一觉睡到了天明。她也怔怔地看了他一夜,每一个无声的夜晚,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鬼,你说到你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会不会还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她轻轻地说,声音带着茫然,[然后,我会继续跟在你的儿子孙子的身后吗?]她离不开男孩方圆十米,像是被透明的东西囚禁了一般,多一步都跨不出去。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偶尔有村人死去时,她也能看到灵魂的存在。可是过一会儿,就逐渐转淡,最后消失,唯独她始终存在着。
为什么只有她存在?
没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可以这样飘着!
天亮了,男孩醒了。他闷不吭声地吃完早餐,就坐在门口,手中把玩着一棵青草。“这群下贱的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得到报应的。”声音低沉,恨意十足。
人影失笑,[你也没少报复他们。]他人小力微,虽然只是一点点类似恶作剧的报复也让那些人烦恼不已。毕竟下雨刮大风后,屋顶上多了一个窟窿;菜地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兽弄得一塌糊涂这种事情让人很头疼。
[难不成你还能杀了他们不成?]人影不以为然地道。男孩愤世嫉俗她可以理解。他的母亲是靠卖身养活着两人。若是没有他的出生,或许他母亲还能再嫁,起码不用生活得这么辛苦。可偏偏怀了他,从他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骂中知道,其实她曾经想打掉他的。可惜土方法没能如愿。
到了最后,只好在家做了妓/女。他的母亲长得比较出色,平日行为举止又颇文雅。知道她的遭遇后,村人们一半惋惜,一半幸灾乐祸。谁让她喜欢装模作样,为什么那些强盗不抢别人,偏偏就抢了她。
当然,他的母亲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当时那群强盗折磨了她整整一个月后,见仅剩一口气,这才放过她。于是,她也落下一身的病痛。
“喂,你怎么坐在这里?”阿一偷偷溜出来,见左右无人,这才现身与他说话。
不耐地看了阿一眼,男孩没搭理。
阿一眼珠子转了转,“喂,我听说前两天有强盗经过我们的村子。”
男孩眼睛一亮。
见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阿一得意异常。“若不是我阿爷警惕,提醒大家小心。恐怕现在又有很多人遭殃了。”说着,他眉飞色舞地比划起那些强盗的凶恶。
……拿着箭。
……锋利的刀。
……威武的铠甲。
……肆意妄为地抢与杀。
阿一瘪瘪嘴,“哪里知道强盗没来,妖怪却来了。”那条大蛇平日里总是盘踞在附近,每隔几个月都会来骚扰村民。但时间比较固定,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
男孩有些兴奋地问:“这些人还在吗?”
人影颇有点奇怪,按理小鬼应该是很恨强盗的,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阿一摇摇头,“不知道。阿爷说,这些强盗只是路过。不过,我知道他们曾经在哪里休息过。”
男孩嘴角泛起笑意。他弯起青肿的嘴角,有些阿谀地说:“阿一大人,你带我去看看吧。”
这一句“大人”让阿一飘飘然起来。他拍拍胸口,粗声粗气道:“当然,只要你听话,我可以满足你很多要求。”
[你去做什么?]人影皱着眉头。
当然,她的这句话也是没人听得见的。
跟着阿一,男孩一路小跑,直奔村外。果然一路有人逗留的痕迹。
看到一个火堆,还有满地的狼藉,阿一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的没错吧!”阿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家人小心。消息也已经在村子里散开了,可知道强盗歇脚处的,只有几个人而已。
男孩没吭声,反而蹲下/身仔细观察。火堆微温,这些强盗去了没多久。很可能就在附近。
“走吧走吧。”见他蹲着不知道只顾闷声查看,阿一觉得有些烦了。拍了拍他的头顶,示意他站起来。
男孩略有些不耐,却又强自忍耐。“阿一大人,您知道这些强盗去了哪个方向吗?”
阿一想了想,“大概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吧!”随便一指。
男孩顺着方向看了看,也不敢肯定。他想了想,带了丝献媚的味道仰头冲着阿一笑,“阿一大人太厉害了,竟然可以凭这点线索知道强盗们的去向。”
或许是他的卑微令阿一开心了,阿一笑得更加欢快了,“那是,我是什么人,这点事情还不是随随便便就知道。”说着,又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施恩的感觉令他特别喜欢。
男孩这次没再皱眉。“阿一大人,我们今天吃什么?”昨晚的煮鱼连盐巴都没有,实在难吃。
阿一沉吟了一会儿,“今天我家里有烤鱼,回头我弄一些过来给你吧。”之前,他当着众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也让阿爷不高兴了。把鱼偷出来,再赖在他头上,又可以给他一点教训了。阿一发觉,“杂种”越来越不听话了。自己纡尊降贵的陪他玩,他竟然没一点感激。
[这家伙想害你了。]透明的人影摇摇头。
男孩微微低头,掩住嘴角的不屑。“阿一大人,您真是善良。您待我太好了!”语气里全是赞美,听得阿一大悦。
“只要你跟着我,这些都不是问题。”阿一想,自己需要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阿爷他们鱼是“杂种”偷的。这么听话,实在太让人高兴了。
“哈哈!”一阵狂肆的笑声响起,“大家快来看看,这么个小不点,竟然敢冒充大人。”
阿一吓了一跳,脸色泛白。“什么人?”
人影也有些奇怪,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理着月代头,穿破烂的铠甲,顶着满脸颓废的胡须的男人。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强盗呢?
[果然丑!]她愣愣地感叹了一句。话说,小鬼的这副清秀模样是不是该去谢谢菩萨?
阿一的语音未落,只见一只大手伸来把他的领子揪了起来。“小子,你是什么人?”
阿一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全。
男孩也惨白着一张脸,可眼睛却像是在发光似的,烁烁地盯着这些强盗。
[愣什么?还不快走!]她也急了。
来的强盗并不多,只有五六个人。虽然不是个个强壮如牛,但每个人浑身充斥着一股颓废狠辣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杀人无数。“没用的家伙!”闻到一股骚味,发现阿一竟然失禁了。抓住他的那个强盗狠狠地将他扔了出去。
怒气未消。这个强盗一脚踹去,将男孩踢了个筋斗。“说,你们这两个小崽子是从哪里来的?”
捂着胸口,一阵闷痛令男孩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们是,是从前面村子来的。”费劲地说完,他已经满头大汗。
踢人的强盗较魁梧,凌乱的络腮胡与凶狠的眼神让他带着股浓厚的杀气。“这个小子为什么让你叫他大人?”
呛咳了几声,男孩勉强回答。“阿一是村长阿爷的孙子。”
“村长的孙子?”几名强盗相视一眼,笑声突然震天。“太好了,竟然还有村长的孙子。”
其中一个大鼻子强盗拎起阿一,不顾臭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回头与同伴们笑道:“你们说,他能值多少钱?”
另一名满口黄牙的强盗笑着说:“不管值多少,若令我们不满意,直接杀掉。”
阿一惨叫一声,翻起了眼白,晕了过去。
“小子,你倒有点意思。”为首的魁梧强盗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你是他的仆人吗?”
男孩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个孤儿。”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愣了愣,难不成要告诉他们,自己叫杂种?说不出的怨毒漫延过来,把男孩整个人都淹没了。
不要,他不要背负着这个耻辱的名字过一辈子。眼角瞧到旁边小树上一只蜘蛛补着自己的网,几只硕大的昆虫被晶莹剔透的网子抓住了。只是无论它们如何激烈地挣扎着,最终只是被蛛丝网捆得更加结实。最后徒劳地扑楞着翅膀,悲惨地成为猎物。
“蜘蛛。”顿了顿,男孩又添了一个字:“我叫鬼蜘蛛!”作为人,他活了十年,一直被人欺负。如果有机会,他不要再当人。他宁可做一只凶恶的鬼!
魁梧强盗听后,摸了摸硬扎扎的胡子。笑道:“好名字!”这个孩子身上有同类的味道。
鬼蜘蛛低头,恭敬地伏在地上。“请大爷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