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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季沫,正与云裳在郊外的田坎上欣赏着这年景,远处的山顶上覆盖着一层雪,晶莹着,也圣洁着。
人总以为自己超然物外,独立于万物之上;然而,当我们真正面对自然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人类不过是自然中的一分子而已;在宇宙的长河中,人类个体本身连渺小都算不上;可人类欲望里的狂妄,总以为自己必将主宰一切。
季沫望着这田园,还有那升起的一道一道炊烟,也许,这里面才有生活的本质;可是,我们又如何守护好这本质呢?
“得一茅草屋于山角下,冬不冷,夏不热,四季温饱无忧,时而荷锄劳作于月光之下,时而品茶品酒于小小庭院;与佳人相守,与书墨为伴,时有三五好友同仰宇宙之浩渺。生命,幸甚莫过于此吧?”
云裳手挽着季沫的胳膊,眼眸如水地望着季沫,那眼光中带着些崇拜。只要有他参与的生活,那都是她岁月里的盛宴。
“那我就给你当一个洒扫庭院的村姑,你看如何?”
季沫对着云裳一笑,“咱们往前再走走吧。”
岁月的清寒,原来可以被一道身影点缀出温度。
天色渐晚,似乎马上就要坠入黑暗中,季沫与云裳才回到季宅。
“谁来过我的屋?”季沫问秋水。
云裳一进这屋子,她就觉察到这空气里多了一息不一样的气味,屋子的摆设虽然依旧,可依然能感觉到被人触动过的痕迹。
“叶小姐来过。”秋水望着季沫,似乎在等待他可能的情绪波动。
“叶小姐?”季沫的脑海在涌动着。
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一个伺候丁慕晴的女子,说是太太请季少和云裳小姐过去吃饭。
“咱们走吧,别让阿姨等得时间长了。”云裳提醒道。
“好的,知道了。”季沫对面前的那个女孩说,“我们随后就过去。”
季沫让秋水给他倒了一杯清水喝了几口,这才与云裳前往母亲丁慕晴处。
丁慕晴已派人三次前往季沫处看季沫与云裳回来没有。当听说季沫回来了,她先向叶止止歉意地笑,说:“这孩子,让他过来陪我吃个饭,总是磨磨蹭蹭的,这也还算得上是年饭吧?”
“他可能是在忙。”叶止止打着圆场。
“这季家的男人,我看呀,没有一个不是忙的。”丁慕晴又是叹息又似自豪,“老的老的,天天要应酬;这小的小的,也要应酬来应酬去。”
“干大事的男人嘛,都是这样的。”叶止止正说着,季沫推门走了进来,她一眼看到云裳,那脸色红扑扑的,应该是走了很长一段路。
云裳一进门就看见了叶止止,尽管她的心里已有了准备,但见着叶止止与丁慕晴愉悦地相处着,她的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点异样的感觉。
“云裳小姐。”叶止止站起身,落落大方地招呼着。
“叶小姐。”云裳依然保持着进门时的笑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见云裳伸出手,叶止止一边说着,一边连忙伸出手去与云裳握了握,“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这些年还好吗?”
“还行吧。”云裳说,“兵荒马乱的,能活下来就是一种幸运。你呢?”
“大家都入座吧,边吃边聊。”丁慕晴说,“没想到你俩也认识。”
季沫也是吃惊不小,望一眼叶止止,再望一眼云裳,“你俩认识?什么时候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
“我们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云裳说。
“是吗?”季沫显得难以相信,“难怪我那天在机场第一次见叶止止小姐的时候,总觉着以前见过。原来如此,说不定那时候在学校我也是见过叶止止小姐的,只是无缘认识的。”说完,他嘿嘿一笑。
丁慕晴想说点什么,嘴微微张了张,又忍住了。
丁慕晴坐在上首,叶止止与云裳坐在桌两侧,季沫坐在下端。
今天,叶止止发现季沫有些反常,似乎不是她刚回到州雨市见到的那个季沫,他表现的太过于平静了。她原以为,他见到她一定会十分地兴奋,结果却是这般。她止不住猜想,季沫变成如今这般,是不是因为年前在城东戏园发生的不快而导致的?
她很快就察觉到,季沫不仅是对她的表现趋于平静,就连他的面部表情,时不时地也会现出一种隐隐的痛苦。关于这痛苦,她拿不准,是他身体发出的信号,还是他的心理发出的信号!
岁月,总会有一些期待,到后来变成尘埃,被现实残酷地揉捏!
云裳发现叶止止总会时不时地专注地望一会儿季沫,而季沫吃着饭,似乎心事重重。她担心他的头痛是不是又发作了,于是,她的目光也总会扫向季沫,关注着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季沫吃完饭,感觉到脑袋有些沉重,便离席回到自己屋子,摊开一本书,让秋水烧一壶滚烫的水来给他沏茶。
“这孩子,陪我们吃个饭也不走心。”当季沫离开后,丁慕晴故作嗔怒地抱怨着,她对儿子的许多事虽然上心,可是,她终究一无所知。
吃完饭后,叶止止与云裳向丁慕晴告别。
“也好,你俩去季沫那坐坐吧,都是年轻人,聊得话题也一定多。”丁慕晴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离开丁慕晴的屋子,云裳问叶止止:“你看,我们去季沫的房间坐坐?还是在这庭院里散散步?”
叶止止虽然想在这季宅多逗留一会儿,但面对云裳女主人似的招呼,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被刺激。她沉默了一下,才说:“要不,咱俩走走吧?”
“这些年,你们一直在一起?”叶止止忍不住问。
云裳微微一笑,“咱们坐在这廊椅上,既有灯光,也背风,还能看一看院子里景色。”
叶止止就势坐下来,她很想知道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
“38年的那次轰炸,我机缘巧合遇见到季沫,后来,我就在他们部队当卫生员。”云裳说得很清淡,她认为没有必要把那些细节全盘托出,“后来,我们通过各种方式去找过你,得到的消息都是说,你们整个卫生队的人员全部在大轰炸中牺牲。”
“我好多同事都牺牲在那场轰炸中,但我侥幸活了下来。”叶止止说,“我后来也找过季沫,得到的消息全都是说季沫牺牲了。再后来,我就被我父亲带出国治疗了。”
“你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云裳脱口而出。
叶止止看着云裳。云裳心中突然有一股心慌。
“没有。”叶止止问:“季沫能活着,我当初真没想到?其实听说他牺牲了,我压根就没法相信,一直以来,总觉着他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战争太残酷了。”云裳感叹。
“战争留给了我们什么?”叶止止陷入思考,“是因为经历过残酷,所以变得麻木不仁;还是因为走过硝烟,从而变得对生活倍加珍惜——”
“都有吧。”云裳说,“可能比这还多。”
叶止止看着云裳,总觉着她心里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而没有说。
“这次回来还走吗?”云裳说,“其实,季沫一直在等你回来。”
叶止止苦涩地一笑,“他现在都已经记不得从前了,记不得从前所有和我有关的事。”她忽然想到什么,“其实,我这次见到他,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而且他,我发现,和以前不一样——”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会变得吧?”叶止止不由得又补充一句。
云裳在心里掂量,是否把季沫得了战争创伤应激症的事告诉叶止止,包括季沫在特殊刺激下会头痛的事。
“这次回来该不用走了吧?”云裳又回到那个叶止止没有回答的问题上。
“看局势吧。”叶止止突然觉得这外边比屋里冷很多,“如果生意能做得下去,就不妨多待段时间。”她沉入一种对人生无奈的思绪中,但很快调整过来,“这段时间如果你们有空的话,我抽个时间请你俩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云裳也正想转移个话题,“不过,恐怕得等到正月十五之后了。”
“怎么,你们的安排很满吗?”
“我没有什么安排。”云裳一笑,“但是季沫,你也应该知道的,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交际的范围很广,这段时间被拜访和拜访的人很多。”云裳略犹豫了一下,“就这一两天,他可能打算去金陵市,一两天也回不来。”
“你去吗?”
“我可能也会去。”
“是吗,那可太好了。”叶止止的目光中露出小惊喜。
两个人正聊得起劲,只见一个人朝她俩走来。
“谈什么呢?这么起劲。”来人正是季沫,他看了一会儿,想出来透一口气,走了两步,就发现了叶止止与云裳,便穿过走廊来到她俩身边,“这寒冬腊月的,小心别受了寒。”
“我在屋里让秋水煮了茶,咱们还是进去吧,一则暖和,二则也品品我的茶如何?”季沫看一眼两人,“走吧?别冻着。”说着,他向走廊另一端的郑佩儿招招手,“一道进我屋里坐。”
郑佩儿向季沫摆了摆手。
叶止止向郑佩儿招了招手,郑佩儿以为叶止止要回家了,便向这边走来。
季沫略走在前边引导,“刚才你俩谈什么呢?很开心的样子。”
“谈你呢。”叶止止说。
季沫露出一点兴奋,“是吗?谈我什么?能不能给我也说说,让我也乐呵乐呵。”
“不行,目前这是机密。”云裳浅笑着说:“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