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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住霜儿的不是别人,却是季沫。
季沫立在十字巷道口,时不时地把头探出巷子口看一眼袁府。终于,那个等待已久的人从袁府里出来,但那人却径直往前走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季沫。
“霜儿。”季沫情不自禁地叫一声,就像一只鸟感觉到春天,于是,嘶哑的喉咙不由地发出一声鸣叫。
霜儿冷不丁地被人叫,先是一惊;待看到是季沫时,她三两步穿过街道走向季沫。
“你怎么在这?”霜儿知道季沫一定是想知道她去季府的情况,故意又这样试探他。
“我也是刚溜达到这,恰好看见你了,就叫一声。”季沫脸上带着一股期盼。
“我听人说,你那会儿也去袁府了?”霜儿的眼睛清澈中又荡漾着一种似笑的妩媚。
“我找袁崇谈了点事。”季沫一脸地平静,可内心却焦急地不行,“我还以为你早离开袁府了呢?谁能想到,你和她们还能聊这么长时间。”
“女人嘛,一见面,总会不知不觉地东聊西扯一大堆。”霜儿并不主动提起此行的情况,“如果不是时间有点晚,我们也许还能再聊一会儿呢!”她一边看着季沫,内心一边暗笑着。
“霜儿——”季沫拉住霜儿的手,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末了,却说:“还没吃饭吧?”
“嗯。”霜儿的声音很是温柔。
“我带你去吃饭吧。”季沫松开霜儿的手,既然她不想主动说,也许就表明这事并不顺利。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接受也得接受。
霜儿没想到季沫会这样,她突然有一丝落寞。
她本想告诉他,一切顺利,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年味浓烈地飘散在他们的周身;不论是富人、贵人,还是穷人,卑贱者,他们内心的年味各不相同,有忧伤,也有喜悦……
“季少,你来啦!”穆平莎一见到季沫,便高兴地迎上去打招呼。
“这是李霜,这是穆平莎。”季沫说,“来一碗你们店里的牛肉面,再来两个下酒菜,一盅酒。”
“好的。”穆平莎把两人请到靠里的一张桌边坐下,“我这就让我老爹去做。”
不到一刻钟,穆平莎和他的父亲穆虎就端着牛肉面、三碟菜、一盅酒上来了。
季沫请穆平莎父子一起小坐酌一杯,最后,穆虎让穆平莎留下来陪他们,以便于随时可以给季沫上酒。
季沫斟了三杯酒,与她们碰了一下,一口饮尽,然后又满上。
“季少,尝尝小菜吧?”穆平莎说:“这可是我的手艺,你看符合你的口味吧?”
季沫尝了一口,连连称赞。然后,他就和穆平莎聊起饭店的生意,还问穆平莎,这饭店在年前开到什么时候才回去过年。
霜儿发现季沫与穆平莎很是亲近,竟然对她今天去袁府的成果不管不问了,看来这男人呀,只要身边有新鲜的花朵,他就能瞬间化身一只小蜜蜂来。
离开饭店,霜儿以为季沫会主动谈起叶止止的事,结果到分别的时候,季沫也没聊到这个话题。霜儿想,那就让他臆想一夜去吧。
季沫回到家,母亲召他去,问他年关前后都有什么打算。
季沫虽然内心失落,但脸上却显得波澜不惊,说,还没想好,无外乎就是联络联络人情。
母亲告诉他,凡事要趁早。
季沫回到屋,失眠了一夜,囫囵睡着,已是鸡叫三遍。
日上三杆,季沫睁开眼,不由地一愣;再定睛一看,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
“你都嫁人了,不用再——”季沫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嫁人怎么了?”霜儿说:“以前是你的丫环,以后,我还是你的站环。”
“你说什么呢?”季沫依然躺在床上,“你现在是自由身,有你自己的生活。”
“有了秋水,就瞧不上我啦?”
“想到哪里去了。”季沫问,“你什么时间来的。”
“来了一个时辰,就守着你醒来呢!”霜儿也不卖关子了,“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昨天去袁府很顺利。”
“叶小姐原谅我了?”季沫一跟头坐起来。
“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讨厌。”霜儿一脸得意地说:“我感觉吧,她对你应该是有意思的。”
“真的。”季沫一下子抓住霜儿的手。
“信不信由你。”
季沫深思了两秒,一骨碌跳下床,拦腰抱住霜儿,“我的贵人呀!”
他松开霜儿,左手拍一下右手,右手又拍一下左手,边踱步边界自语着:“好!好!好!”
他又大笑几声,“看来希望很大呀。”
霜儿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提醒道:“你还不赶忙穿衣服,小心受了寒。”说着,就拉着季沫去穿衣服。
霜儿离开季宅前,季沫把她送到大门口,一再嘱咐她,让她时不时地去袁府走走,给他牵牵线,搭搭桥。
“不就是戏曲里说的当红娘呗。”霜儿说,“我会尽我的力的,成不成,最终还得看你。”
“好好好。”
季沫满脸堆笑地目送着霜儿远去。
爱情这东西,既可以遮天蔽日,也可以,拨开云雾见光明。
季沫一溜烟就步入市井的喧闹中,他忽然发现,天上人间,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信步由缰,季沫下意识地步入州雨大学,径直来到云裳的住处。
云裳一见到季沫,看他那半痴半呆的样子,甚是关心地问:“怎么了这是?”
季沫拉住云裳的手,“我刚起床,还没吃饭呢!给我随便来点吃的好吧?”
云裳莞尔一笑,把季沫带进屋,给他弄来几片面包,然后冲了一杯牛奶。
“慢着点。”云裳的语言,充满着柔柔软软的温情。
季沫只是回应一个歉意的笑容。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季沫吃完,抹了抹嘴,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云裳的心先是一愣,然后咯噔一下。
她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温柔地看着季沫。
“我给你说。”季沫兴奋地看着云裳,他想分享自己的快乐,可他混然不知,自己的快乐可能是别人的痛苦,“我有一次去接机,偶遇到一个叫叶止止的姑娘,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
“叶止止?”云裳下意识地跟着把这个名字说了一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无比窒息。
“你认识?”季沫问。
云裳轻轻一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情绪,“我以前有一个同学也叫叶止止,不过,可能不是一个人。”
“你有个同学也叫叶止止?”季沫惊讶道:“我和你是同级同学,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们不是一个班。”云裳说:“她后来在战争中牺牲了。”
“牺牲了?”季沫沉思着说:“我们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云裳抓住季沫的手,“季沫,你没事吧?”她害怕他的战争创伤症发作,不仅是肉体的,还有精神上的。早知如此,她为什么要谈到牺牲的问题呢?
季沫拍拍她的手,“我没事,你要知道,我是你从死神手里拉出来的人,死神也许不怕我,但他怕你呀。”
两人都露出一点笑容。
“你刚才给肚子垫了个底,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也给我做上。”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你这也太回赶点了吧?早不来,晚不来,云裳要给我做好吃的你就来。”季沫说,“要不,运水,咱俩先喝两杯?”
“那感情好呀。”杜运水说:“云裳,你这里有酒不?没有的话,我回家去取。”
“有呢,就在沙发旁边的柜子里。”云裳走到厨房门口,又回头说:“别急着喝,我给你们先弄一个下酒菜到。”
当季沫和杜运水喝完第一杯酒,云裳就端着一碟花生米出来了。
“你们别喝那么急嘛,等我多炒几个菜好下酒。”云裳劝说道。
待云裳进到厨房,两人又共举了两杯。酒下肚后,杜运水说:“我一直想找你去,怕显得有些唐突,所以——”
“有什么唐突的?”季沫笑呵呵地说:“我们又没有断袖之癖。”
“装糊涂是吧你?”杜运水说:“听说你前段时间被人刺杀,不知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干的?还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干的?”
季沫听他一说,知道对方所谓的刺杀,不过是他和叶止止的丫环郑佩儿之间发生的一个小误会而已。
“不知道。”季沫故意卖关子,“都有可能吧?”
“难道——”杜运水沉思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谁知道呢?”季沫说:“管他呢,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儿顶着。”
杜运水不说话,他的脑袋快速地运转着,手伸向桌子,端起杯子,正准备往嘴里送——
“来,给你们上个菜。”
叭!
酒杯一下子从杜运水的手里滑落,在地上碎裂开来,像一团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