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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扇极普通的雕花木门, 益州城最常见的样式,门上还糊着朦胧的麻纸。
白玉堂神色莫名, 日光洒落在轻薄的门衣上,依稀可以窥见一个曼妙的影子。
随即, 门扉“嘎吱”一声,忽的向两侧开去,有个清冷的语声道:“公子请进。”
伴随着这动人语声而来的,则是一股幽幽寒意,煞是森冷,白玉堂脊背上的寒毛直竖,如在寒冬里吞下了一大口冰块。
这阴冷的气息并不陌生, 他在儋州与那形似蝙蝠的妖人交手时, 就时常感受到这幽幽的寒意, 只是更加的血腥、暴戾。
莫非这女子,当真与益州案有关么?
白玉堂心思一转,径直迈了步进去。
于他而言, 这阴冷气息便直如跗骨之蛆、项上悬剑,可见他双目湛湛有光、傲气十足, 显然在心中并无半分畏惧之意。
他环顾一周,指尖搭在佩剑之上, 视线忽的停在了卧榻处,惊道:“你、你!”
白玉堂见多识广、心高气傲,他虽面前,却不是会为小事大惊失色的少年郎。
只因任谁也想不到, 发出这阴冷气息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清冷、动人的女人。
白玉堂虽不近女色,可少年时走南闯北,天下美人不知见过凡几,可乍一见她清冷、动人的容光,竟也生出惊艳之感。
天下竟有如此绝色的佳人么?
不是尚且青涩的少女,而是清冷妩媚的女人,她斜倚在床塌之上,锦被遮住了莹白的肌肤、丰盈的肢体,向他望过来。
那细白的指尖,竟还把玩着一只虎头虎脑的布老虎,宝蓝色的布料、针脚很是细密,说道:“妾身清姬,见过白公子。”
白玉堂问道:“清姬姑娘身体抱恙?”
一个女人,躺在锦被之中,接见一个男人,若非身体抱恙,怎么都说不过去。
谁知,美人摇了摇头,淡淡道:“算不得抱恙,只是天性惫懒,不愿起身。”
这本该是令男人热血沸腾的一幕,可塌上的美人儿实在太过不食人间烟火,如月中仙妃临尘,连头发丝儿都整整齐齐。
旁人见了这样美的女人,恐怕都要忍不住顶礼膜拜,又如何有胆子肖想她呢?
白玉堂意外的扬了扬眉,他是少年气盛、性情高傲,行事别具一格,自然也看不上唯唯诺诺的软弱女子,而这美人如此清冷淡然、不拘小节,反让他高看一眼。
他拉开一只木椅坐下,又倒了一杯冷掉的茶水、自斟自饮,道:“清姬姑娘果真和其他女子不同,展护卫眼光不错。”
那美人又道:“白公子何出此言?”
白玉堂不答,只因他一见这女子,就知以她的容光,天下男人皆是裙下之臣。
展昭是正人君子,却也是个食色性也的男人,他尚未娶妻,又日日对着如厮美人,除非是个太监,或者美人生了蛇蝎心肠,长了獠牙蝎尾,否则如何能不动心?
他放下茶杯、刚要答话,却见塌上的美人眸光一转,已换了话题,道:“白公子是为了助展护卫破益州食人案而来?”
白玉堂微微颔首,说道:“不错。”
他忽的想起在儋州所见的蝠妖,虽说还是人形,但却面色青白如死尸,浑身恶臭不可闻,两肋还生着漆黑的蝙蝠肉翅。
戏文之中多有狐妻鬼妾之说,可纵观前朝至如今,也不见有哪个读书人以狐为妻,以鬼为妾,毕竟戏文中的狐妖若是这副模样,那人妖相恋,还真是恐怖怪谈。
那美人目光悠悠,天青色的眸子淡淡的望过来,又道:“既然是为破案而来,白公子为何不直奔府衙,相助展护卫?”
白玉堂眉尾一扬,漆黑狭长的眼眸之中映出一片亮色,他悠悠的道:“这话恐怕是说错了,不是白某对姑娘好奇,而是姑娘找我有事,否则也不会引我前来。”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道:“只是在下不知,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姑娘有什么事要告知在下……我猜,展护卫平日里应该不会对姑娘提起白玉堂的事吧。”
“我便说,白公子是个聪明人。”
美人微微一笑,竟不否认,她细白的指尖搭在锦被之上,说道:“展公子忙于益州案,妾闲来无事,为他卜过一卦,知他平安无事,却有一位友人因祸早亡,细细算来,便是今日赶来的白公子你了。”
白玉堂嗤笑一声,道:“何以见得?”
这锦毛鼠一向心高气傲,从来认为人定胜天,哪怕已知有妖鬼存在,举头三尺有神明,也绝不信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
他狭长的眼眸之中,露出了傲色,可美人静静的望了他一眼,轻轻掀开锦被。
在那锦被之下,哪有女人曲线玲珑的柔软身躯,而是一条修长雪白的蛇尾,鳞片晶莹剔透,舒展开来,垂落在他足边。
白玉堂心神剧震,瞳孔猛的一缩。
美人的头颅、白蛇的躯体,这二者竟如此诡异、又如此般配的融合在一起,这本该是令人肝胆俱裂的可怖一幕,但那颗美人的头颅,那清冷、皎洁的容光实在太过夺目,竟让人生不出半分畏惧之心来。
换做普通人,见了这清冷、淡然的白蛇美人,此刻定然以为是女娲显灵,跪地膜拜,哪会将她跟眼睛鬼怪联系起来呢?
白玉堂心道:怪不得白蛇报恩的戏中曾说,白娘子被百姓认做观音菩萨,他原来还觉得荒谬,现在却又有几分认同了。
那美人又道:“蛇、龟之属,最擅卜卦,少有失算,公子还是小心为妙罢。”
她拉起锦被,遮住自己的身躯,淡淡的道:“记住,有一处地方,你去不得。”
“这个地方,叫冲霄楼,你若去了,就有性命之忧。”
话分两头,另一边,开封府尹的仪仗队入了城,包大人换过官服,手持任命文书,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之中,进入府衙。
此时天光大亮,白日高悬,府衙之中却很是阴凉,不仅包拯和公孙策感受不到半点暖意,随行护卫甚至冷的打了喷嚏。
益州知府姓江,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比包大人略矮一些,很是注重自己的形象,不仅擦了□□,还佩了包熏香。
“包大人,属下可算等到您来了!”
江知府眼含热泪,一边用袖口抹了抹眼尾,一边哭道:“那贼子如此猖狂,已经害了好些条人命,搞得益州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前几日的时候,还、还掳走了属下平日里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
他捶胸顿足,一副“只恨自己不能手刃贼子”的痛楚之色,道:“是属下无能,查不出真凶,还请包大人责罚!责罚!”
这江知府哭的很是真情实感,只是他身上味道太过强烈,一动身的时候,那浓烈的香气就传了过来,展昭武功高强,又素来五感敏锐,顿时就被呛得不太舒服。
包大人亦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伸手扶起恨不得跪地谢罪的江知府,道:“本官来此,就是为了彻查此案,江知府不必多礼,还是尽快收整衣冠、严肃形容,否则叫百姓看见,有损我大宋官员威严。”
他和公孙策心知肚明,这江知府便是真哭,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乌纱帽,若真如此真情实感,缘何不早一些上报?
江知府被他扶了一把,收了眼泪站起身来,那腰围把官服都撑得有些紧绷了。
包大人叹了口气,先去安抚城内的百姓、稳定人心,随后按例交接卷宗,询问江知府道:“失踪人口可有尸体寻回么?”
江知府老老实实的站在堂下,闻言回答道:“城中确有百姓在城外寻到了几具尸身,都好生安葬了,为了不让人心动荡,属下暂时封闭了消息,等您到来。”
包拯翻看卷宗,状似不经意的点了下头,又道:“府衙仵作何在?叫上两位经验多者,随本官前往城外,开棺验尸。”
江知府为难的搓了搓手,道:“大人问的不巧,府衙本有五名仵作,可惜半个月前已辞职三名,还有一位生了重病,月前去了儋州寻医,最后一位……失踪了。”
“五名仵作都出了事,还真是不巧。”
包拯居高临下,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江知府,见他不住的擦着额上冷汗,这才道:“看来本官要破此案,可能会费些手脚了……好了江知府,此案已交给本官,这里没你的事,可以先下去悼念爱女了。”
“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江知府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包拯见他身形远去,对展昭道:“展护卫,密切注意此人,爱女失踪竟还有心思涂脂抹粉,我看他身上似有些疑点。”
展昭神色一凝,领命道:“是。”
这时,公孙策又将一卷府衙人员录摊在包拯的面前,示意道:“大人,您看。”
“哦?看来公孙先生又有发现?”
包拯定睛一看,正是五位仵作的入职和离职记录,其中一名辞职的仵作,正是他和公孙先生昨日在义庄外碰见的人家。
再向下看,似乎并无多大疑点,记录详细且有据,仿佛五位仵作离职的离职、失踪的失踪,真的只是碰巧赶在了一起。
不过很快,包大人注意到了那位失踪的仵作,他的姓氏很少见,名唤兰亭生。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了一眼,后者确认的点了点头,前者则手抚长须、若有所思:刚巧,他们入住的那家客栈,新寡的老板娘,她的亡夫似乎就是姓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