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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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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时,秦修和司徒已然已进了屋,秦修穿着一身绯红色卷灰色银鼠边儿长袍,头戴玉冠,装扮得极为隆重,司徒则是件素色长衫,手里还握着把折扇,:

    秦烈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却没说话。

    秦修和司徒一副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根本不理会秦烈的反应,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不待秦烈招呼,自个儿倒先唤着六斤沏茶。司徒更是吩咐道:“别小里小气的沏什么云雾茶,我可是晓得你们爷和夫人从江南回来带了不少好茶叶。”

    六斤苦着脸偷偷瞥了宝钦一眼,见她含笑点头,这才应了一声退下。

    秦烈凉凉地瞥了司徒一眼,冷冷道:“敢情你那一双眼睛专门盯着我府里头,连我们带了什么东西回来都知道。”

    司徒咧嘴笑,手里的折扇愈发地扇得潇洒,“瞧三爷您这话说的,多见外。咱们是什么交情,我若是不留意那才怪了。便不说你,七公主——哦,现在该称王妃了,我和王妃认得也不是一两天了,您二位一走便是大半年,这京城上下多少人都盼着呢。”

    秦修也跟着在一旁凑热闹,似乎故意和秦烈过不去一般,拿腔拿调地附和道:“可不是,要说熟,我跟嫂子认识得还要早些。对了,三嫂,我们头一回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秦烈的眼刀子一刀一刀地朝他抛过去,秦修却跟没瞧见似的继续大放厥词。宝钦笑眯眯地瞧着他,慢条斯理地回道:“五弟记性不好,这么快就忘了。这都有快四年了吧,你带着一队人马经过河谷被燕军埋伏……”

    她的话还未说完,秦修的脸上就红了,赶紧出声打断她的话道:“哎哟,这六斤怎么还没送茶过来。对了三哥,你们这回去江南,都去了哪些地方?”

    宝钦把他噎住,心满意足了,又朝司徒瞧过去,微微笑,又温柔又客气的模样,“上回遇到谷主老爷子,聊得投机,竟说起了司徒大人的一些旧事。”

    司徒脸色顿变,僵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手里使劲儿挥着扇子,讨好地朝宝钦道:“前些天刚得了些上好的虫草,回头让人给王妃送过来。您而今可最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真得当心些。”

    秦烈冷冷插话,“却是不劳司徒大人费心了,府上虽不富裕,夫人吃几斤虫草的银子还是有的。倒是司徒大人,眼瞅着这就快二十六了,一直不曾婚配,屋里连个暖心的人都没有,本王瞧着,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明儿就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请她帮你相看几户好人家,定要挑那又漂亮又机灵的,不然如何入得了司徒大人的眼。这一回没看上没关系,京城这么大,总有你能瞧得上的。对了——”

    他忽然又转过头,一本正经地朝宝钦问道:“夫人前些天不是还与太子妃相谈甚欢,她不是说王家也还有几位适龄的小姐未曾定亲的?”

    司徒知道他的脾气,若真惹恼,只怕就不是说说而已了,于是连连告饶,哭丧着脸求道:“是我说错了话,三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再取笑我了。”万一秦烈一怒之下真去找皇后说和,太子妃再火上浇油,他岂不是真要娶个王家的小姐进门?王家姑娘们的脾性,京城上下谁不晓得,也就太子妃温文贤淑些,余下的那些小姐们,却是个顶个地泼辣又不讲理,旁人不说,看那王雁如就晓得了——也亏得她居然能嫁出去。

    见司徒吃瘪,秦修在一旁很不讲义气地直笑,幸灾乐祸地帮腔道:“三哥说得有道理,司徒你莫要推辞,再这么拖下去,只怕要真娶不上媳妇儿。”说罢又一本正经地朝秦烈道:“三哥你得多上心,旁的不说,定要娶个漂亮的,要是娶个婆娘还比不上他自个儿美,那多亏得慌。”

    司徒的脸都气白了,朝秦修怒目而视,骂道:“好你个秦老五,莫以为自个儿娶了媳妇儿就了不得,这都成亲半年有余了,还不见你媳妇儿有动静,怕是你不行罢。”他一着急,说话便没了分寸,哪里还顾得上宝钦就在一旁,张嘴就是闺房之事,秦烈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若是换了旁的女人,听了这话,只怕要窘迫得立时掉头离开,宝钦却是比这更露骨的话都听过,并无半点不适,还抿嘴直笑,瞧见秦烈脸色有异,她还悄悄地拉了他一把。

    秦修是今年年初与吴翠屏成的亲,那会儿宝钦和秦烈还在燕国,并不曾亲自到场祝贺,只在回京后另添了贺仪。他与吴翠屏感情融洽,府里并无旁的姬妾,二人身体又极康健,却不知是怎么回事,成亲大半年,吴翠屏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秦修倒也罢了,上头的秦帝却是着急,尤其是秦烈带着宝钦回京后,秦帝都忍不住派了司徒去给秦修“看病”了,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秦修深受打击。

    “司徒——”秦修最不爱听旁人提这事儿,顿时就恼了,拍着桌子“啪——”地起了身,怒道:“你想打架是不是?来啊——”

    司徒却只挑眉,并不应和。

    秦烈眯着眼睛看他二人针锋相对,半点拉架的意思也没有。却是宝钦出来打圆场,笑着道:“你们二位要打架,便定个日子出去打,若是今儿就在我们府上打起来——”说到此处,她便停了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人,目光一如秦烈一般森然冷冽。

    秦修和司徒齐齐地打了个冷颤。

    这会儿六斤已经端着茶进了屋,又低声朝秦烈禀告道:“王爷,太子与二殿下来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一凝,秦修和司徒相互看了一眼,俱是沉默。秦烈眸中一片沉稳,点点头应道:“快请他二位进来。”

    先前秦修和司徒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可换了太子和二殿下,宝钦便不好再傻愣愣地守在一旁了。见了面打声招呼后,她便借口退了出来。

    宝钦的身体康健,怀孕后旁的症状一概都没有,只是略微有些嗜睡,她叮嘱了清雅去厨房给诸人备了些茶点后,自个儿便去屋里歇了。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床边还躺着一个人,朝她侧卧着,整个人都几乎埋进她的怀里,气息温暖而湿热,鼻尖轻触她的颈项,又温润的触觉。

    她一动,秦烈就醒了,眼睛睁开,眸中一片迷离,“阿宝——”他喃喃了一句,轻轻闭了闭眼,复又缓缓睁开,“肚子饿了没?”

    于是二人又起床洗漱,清雅早在外头候着,进屋后便问在哪里摆饭。

    宝钦散着头发问:“他们都走了?”

    “都赶走了,”秦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一个两个的都不安生,我才懒得理会他们。”

    宝钦只是笑,她心里头清楚得很,秦烈虽对那位子没有半点肖想,可若是想完完全全摘出去,却是不可能,说到底,还是军权惹的祸。更何况,这些兄弟们当中,他与太子一向走得近,几乎是完全不避讳的,无论是秦帝还是朝中大臣,谁不把他当做太子一党。

    也亏得秦帝对他还算信任,要不然,只怕早就收了他手里的权了。可是,就算秦帝放手,他却不能辜负秦帝的信任的,所以这两年才渐渐地与太子疏远了些,心里头怎么想的不说,起码表面上还是做出来了的。也正因为如此,二皇子才以为自己有了可乘之机,想方设法地要来讨好他。

    “一伙人心里各怀心思,偏偏还要装得兄友弟恭的模样,我光是瞧着就累。”秦烈环住宝钦的腰,在她尚未显怀的肚子上轻轻抚了抚,一副感慨万千的神情,“还是我儿子好,等儿子出来了,我就天天围着他转,任谁来府里都不搭理。”

    宝钦往他怀里靠了靠,低声笑道:“也好,到时候我们就去城外的庄子里住,闲了便出去散散步,钓钓鱼。等孩子再大些,你再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唔,还有笨笨那只大熊,一直养在外头庄子里,这都有好几个月不见了,也不知还认不认得我们……”

    二人越说越是起劲,倒忘了吃饭的事,直到外头都擦了黑,清雅过来催了好几遍,两人这才让人摆了饭。

    一顿饭吃到了戍时,用过饭后,秦烈扶着宝钦在院子里散步,才走了一圈,清雅又过来禀告,说是四皇子求见。

    宝钦不由得笑道:“怪不得是亲兄弟呢,一个两个都赶在今儿这一天了。”

    这大好的新婚蜜月却接二连三地被人打断,秦烈本就脾气不好,这会儿出去更是脸色黑沉,笼着重重的暴风雨。等到了前院,瞧见老四一副打过霜的蔫样儿,他竟然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窃喜。

    秦烈还未开口,四皇子已是一揖到地,哭着道:“三哥救我——”

    …………

    宝钦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听到秦烈进门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并不大,显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可睡了?”

    “是,亥时初就躺下了,这会儿怕是早睡熟了。”

    “阿烈——”宝钦打了个哈欠,低低地唤了一声。

    秦烈赶紧应道:“是我,刚刚喝了些酒,我先去洗个澡再回来。”一会儿,又听到外头下人们抬水过来的声音,水声哗哗地响了一阵,宝钦眯着眼睛想撑一会儿,终究是没熬住,脑袋一软,又蜷回了被窝里,

    迷糊间,身畔的床上一沉,被窝里钻进个热腾腾的人来,带着一抹水汽和淡淡的酒香,哧溜一下就进了宝钦的怀里。

    “唔——”宝钦眯了眯眼睛,哑着嗓子问:“四弟怎么来了?”

    “你猜。”

    宝钦伸手在他脸上揉了一把,嗔道:“大半夜的不想动脑子。”说罢了,却又加上一句,“是为了贺岚希的事儿来的?”

    秦烈沉沉地闷哼了一声,听不出到底是喜是怒,“老四跟贺家有牵连,这会儿被人威胁到府里了,求我救命来着。”

    宝钦揉了揉眼睛,差不多全醒了,凝眉看他,“你应了?”

    秦烈“唔”了一声,又道:“他跟贺家的事儿我早查过了,早几年偷偷派人去跟燕国做生意,被贺家人抓住了把柄。回头我把贺岚希交给他,把这事儿给了结掉……”

    做什么生意能被人抓住把柄?粮食?兵器?宝钦甩了甩脑袋,小声道:“看不出四弟胆子倒挺大。”

    秦烈苦笑,“老四……也不容易。”论才干论品貌,四皇子都不差,只可惜母亲出身低了些,远不如旁的兄弟们招秦帝喜欢,偏偏他又是个不甘人后的,行事难免就失了分寸。

    “到底是兄弟一场……”秦烈反手搂住宝钦,声音越来越低,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宝钦听着他均匀低沉的鼾声,轻轻苦笑,都说秦烈阴沉狠辣,其实他才是最心软的人。

    因二人是新婚,秦烈便得了几日假,窝在府里不曾出门,直到秦帝召见,他这才不情愿地换了衣服出门。等到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这是怎么了?”宝钦赶紧把屋里一大群小丫头们打发了出去,亲自倒了茶给秦烈斟上。

    虽说秦烈已是亲王爵位,照理说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有定数的,可秦烈不耐烦院子里装着一大堆人不干事儿,通通打发走了,只留了些用了许久的老人,这王府里自然也清净许多。只是宝钦到底是王妃,平日在府里也就罢了,出门若只带一个清雅,只怕旁人都要取笑的,所以才另挑了四五个丫头让清雅好生□着,方才正巧清雅领了人过来拜见,这才挤了一屋子。

    秦烈一屁股坐下,接过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沉着脸道:“下个月秋猎,父皇非让我同去。”

    他先前早就计划好了的,等秦帝领着众人出了城,他便与宝钦去城外的温泉庄子小住。而今宝钦身子尚轻,出门还算轻便,再过些日子身子重了,想要出门就难了。今儿进宫的路上,秦烈都还想着怎么开口跟秦帝说这事儿,没想到不等他说出口,秦帝便将他的后路给堵死了。

    听得他是因为此事闹得如此不快,宝钦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抚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既然父皇坚持,那便罢了,左右不过半个来月的时间,我在府里有清雅陪着,没事儿还能去五弟府里找翠屏说说话。”

    前几日司徒还笑话秦修不行,昨儿吴翠屏就被诊出了喜脉,府里上下都一团喜气,秦修更是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见人就说要得儿子了。吴翠屏将将怀上,身子还不稳,自然也不能跟着去秋猎。

    秦烈却依旧不悦,接下来连着两天都念叨着这事儿,又去宫里找秦帝说了两回,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脸上赫然多了些肃穆,临走的那天晚上,硬是拉着宝钦说了大半夜的话,第二日出门的时候,眼睛下方赫然笼着一抹烟青,被秦修好一通嘲笑。

    他一走,府里头便安静下来,头两日宝钦还能窝在府里发发呆,之后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起吴翠屏而今也困在府里出不得门,她便时不时地去找吴翠屏说说话。

    因出了几回门,宝钦便警惕地察觉出京城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具体出了什么问题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多年军营生活养成了她敏感的直觉,就好比动物一般强烈的本能,在危险发生之前有强奇异的预感。

    秦烈不在京城,连司徒也跟着去了围场,宝钦一时竟找不到人商量。想了一晚上,终究还是决定给秦烈写了封信,至于自个儿,第二日大早,便非拉着吴翠屏进了宫,明里说是给皇后请安,暗地里,却还是想着皇宫里头最安全。

    依照惯例,皇后每年都要陪着秦帝一起去秋猎的,今年却是因为身子不适才留在了京城。同样留在京城的,还有一向深受秦帝宠爱的文贵妃,打从十月份起她的身体就不大好,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精神一直不大好。二皇子还特特地因此求秦帝开了恩,没跟去秋猎,反而留在京中侍奉母妃。

    因秦烈与太子交好,故皇后待宝钦也分外客气,宝钦进宫来向她请安倒也没有多大的勉强。

    皇后的身体并无大碍,休养了这几日早就大好了,而今见宝钦和吴翠屏都进宫来陪她,心情更是大好,东拉西扯一阵后,便不由自主地说到了孕事上。吴翠屏倒也罢了,京里好歹还有母亲陪着,宝钦却是孤身在外,对于孕育生产之事确是一窍不通,秦烈虽特意请了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在府里看着,可那终究不是长辈,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的一番叮嘱。

    “……孩子也不是越大越好,若是太大了,将来生产的时候反而受罪……”到底是难得的喜事,皇后的精神也愈发地好,容光焕发的,哪里还瞧得出丝毫病容。

    宝钦也笑着一一应了。吴翠屏更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后看:这咋跟她母亲说的有些不一样……

    见她二人都听得认真,皇后似乎也从中找到了乐趣,又让宫女们将许多年前她怀孕时所穿过的衣服找了出来,分了她们两件,说是图个吉利。

    中午皇后留了饭,宝钦也没推辞,便与吴翠屏留了。吴翠屏才将将有了身子,还没有旁的反应,宝钦却是胃口大开,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一碗汤后,这才放了筷子。一会儿宫女们端了糕点过来,她又一个人吃了大半盘子的糕点,直把吴翠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皇后却是一个劲儿地夸她,“能吃就好,能吃就好。”说话时又忍不住朝宝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吃了这么多东西,身上却也不见长肉,瞧着倒比吴翠屏还要瘦些。

    待用过了饭,又歇了一阵,宝钦这才起身,拉着吴翠屏欲告退出宫。话还未出口,就见外头伺候的宫女手忙脚乱地冲了进来,一脸煞白地凑到皇后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这——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后震惊过后,却是极快地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发布施令,“二皇子谋逆,意图逼宫,速速传令下去,着禁军侍卫统领护驾,同时传信于京畿营,命邱将军率军至围场救驾……”

    二皇子竟然造反了!

    宝钦虽早察觉到京中的风起云涌,却不曾想二皇子竟如此胆大包天,作出谋逆的事来。照理说,他与太子虽水火不容,但秦帝待他还算不薄,且秦帝春秋正盛,少说也能护得他十余年,他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自寻死路!

    只是而今绝非分析这些问题的时候,二皇子造反定然早有预谋,想来文贵妃病重也是故意为之,所图的不过是留在京里便宜行事。而今不止秦帝不在京中,就连太子、秦烈等一众皇子们也都去了围场,他有文家襄助,想要谋得京城,也绝非不可能。若真将皇后等人控制住了,只怕秦帝和太子也要投鼠忌器。

    念及如此,宝钦顿时暗自庆幸,亏得今儿她一时兴起拉着吴翠屏进了宫,要不然,这会儿只怕已经落到了二皇子的手里。至于皇宫这边,重重宫门都有侍卫把守,却全是秦帝的心腹,便是二皇子早有预谋,只怕没个三五日他们也攻不进来。

    “娘娘,”宝钦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西三所那边还有几位殿下和公主,是不是也一通接过来。还有文贵妃——”她抬头看着皇后的眼睛,眸中一片清澄,“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若是听到外头乱糟糟的,怕不是要吓到。还请皇后将文贵妃接到殿里来,也省得多生事端。”

    皇后哪里会不清楚她的意思,只略略想了想,便吩咐宫人去了文贵妃所在的裕庆宫。

    正殿这边,立时有侍卫团团围住,牢牢地把整个大殿护卫起来。

    不多时,先前派去的宫人们便过来回话,说是文贵妃身子不适,不肯过来。皇后闻言,脸上却不恼,端着茶盏又抿了两口热茶,方道:“好些个没用的东西,让你们请个人也请不来,莫非还要本宫亲自动身?”

    那些宫人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作声。宝钦见状,遂笑着插话道:“皇后娘娘莫要动气,文贵妃想来也是不晓得外头出了事,病得厉害不爱挪动,这才回绝了。不如让媳妇去那边与娘娘好生说一说,保管把人请过来就是。”

    皇后正色看了她一眼,一贯的温和慈爱不见踪迹,眸中全是审视与打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挤出一丝笑意来,柔声道:“如此就辛苦阿烈媳妇儿了。”

    宝钦领了旨意便起身告退,临走时又瞧了吴翠屏一眼,点点头,算是安了安她的心。

    文贵妃既是秦帝宠妃,所住的裕庆宫自然也离得不远,宝钦走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门口有人守着,瞧见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面上立时显出慌乱的神色,把住门道:“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不欲见人,各位请回吧。”

    宝钦瞧也懒得瞧她们一眼,抬脚就往前走,身后的宫人们见状,只得紧随其后,护卫的侍卫们见她气势如虹,胆子自然也大起来,一马当先地将守门宫人推开,率先开了大门,恭恭敬敬地将宝钦迎了进去。

    在皇后跟前宝钦多少还委婉些,说话行事并不那么露骨,可到了裕庆宫,她可不想再假惺惺地演戏了,索性挥了挥手,高声喝道:“传皇后娘娘口谕,宫中走水,速接文贵妃至宁安宫避祸。”

    她张口就编出些谎话来,身边的清雅是早就习惯了,可随从的宫中侍卫和宫女们却是齐齐地一愣。好在能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蠢,愣了一下后都迅速回过神来,赶紧冲进裕庆宫里依照“皇后口谕”行事。

    那文贵妃本就只是仗着皇后不来硬来才如此张扬,而今见宝钦竟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宝钦的鼻子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宫里放肆。”说着,又朝裕庆宫的宫人们怒骂道:“你们都死了吗?竟敢任由外人乱来。”

    宝钦挑眉笑,慢条斯理地踱到文贵妃身边,凑到她耳畔,柔声细气地道:“贵妃娘娘,大家心里都清楚明白得很,何必还要再虚张声势。二皇子谋逆,不管他成与不成,您今儿可都不得善了。您若是个聪明人,自当随我过去,若是再这么闹腾——”她微微侧过脸,面上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睛里却盛满了森冷的寒意,一时间竟刺得文贵妃心里发寒,不敢再多看一眼。

    “贵妃娘娘许是听过的,妾身的脾气不大好,若是一会儿没控制住发作出来,只怕娘娘面上不好看。回头见了皇后娘娘,您就更要后悔了。”宝钦说话时一直温温柔柔的,仿佛生怕声音大了会吓着人,可那语气那眼神儿却让人不寒而栗。

    文贵妃哪里晓得她竟是这般不给脸面,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仔细想了想,索性还是妥协了。她在深宫里过了这么多年,眼力自然也非凡,这会儿瞧见宝钦唱念做打的腔调还有那眼睛里头的狠劲儿,便晓得那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物,若再与她闹,到时候怕就不止失了脸面,许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连文贵妃都不说什么了,其余的宫人们便更不用说。宝钦客客气气地请文贵妃走在前头,却不让她随身伺候的宫女跟着,只拨了宁安宫的两个宫女一旁伺候,宝钦则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一边走还一边与文贵妃说话。

    回了宁安宫,皇后对文贵妃也不算客气,只让宫女将她安置在偏殿,却把宝钦留了下来。

    “原本早就要接你进宫来与本宫说说话的,没想到你们俩今儿自己就来了。”皇后把宫人们悉数屏退,这殿里头便只留了宝钦和吴翠屏,以及皇后贴身伺候的苏嬷嬷几个。

    宝钦稍稍品出些意思来,只是到底做不得准,遂并不急着说话,只微微垂首作乖巧状,心里却风起云涌的,把秦帝那老头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吴翠屏要呆一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悄悄地使劲儿盯着宝钦脸上看,想从她面上瞧出些究竟来。

    皇后喝了口茶,又继续道:“陛下先前总和本宫说,阿烈媳妇心思最灵巧,行事做事有大将之风,乃是巾帼英雄。”

    宝钦不知道那老狐狸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赶紧谦虚道:“媳妇拙笨,陛下太过奖了。”

    皇后却笑,“陛下极少夸人,他既然这么说,你自然也是当得起的。”说着话,又顿了顿,声音愈发地压得低了些,“今儿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吴翠屏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宝钦垂首低语,“想来陛下早有准备,媳妇不敢多嘴。”

    皇后苦笑摇头,“你莫要误会,陛下便是知道老二心术不正,却哪里能猜到他竟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秦帝秋猎,带走了大批侍卫,虽说也留了些人看家,但二皇子早有预谋,又与文家左应右和,能不能守住宫门,皇后的心里实在没有底。

    听得此言,宝钦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些,暂不再臭骂秦帝老爷子,先想着如此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仔细想了想,宝钦却是无计可施,她们而今被困在宫中,唯一的生路就是等人救援。皇后早已派了人去送信,而今关键之处,只在于她们能不能守住这几日,一直等到援军回京。

    “二皇子谋反,定是早有预谋。禁军统领一直是陛下心腹,绝不可能被收买,倒是京畿营的统领毛检宏有些可能,他与文家是姻亲,平日里虽走得不算亲近,但谁也不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不过,这毛检宏素来狡猾,便是应了二皇子的请求,却也不大可能率军攻进皇城,一来京畿营里还有不少世家子弟,由不得他一手遮天,二来,他那般狡猾,必然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二皇子谋反成功几率不大,他怎么会把全部家当都押上。如此一来,二皇子所仰仗的不过是他手里头的龙禁卫和文家的家丁护卫,人数不过数千,想要在这一两日内攻进宫来实属不易。”

    皇后听得她这一阵分析,悬在空中的心好歹落回了实处,吁了口气,先前佯装的镇定终于成了真的,沉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能守得住两天,第三日陛下就该到了。”

    话虽如此,可这两日又岂是那般容易熬得过的。

    宫门外重兵围城,一次又一次地发动着攻击,宫里头也是一片混乱。好在到底有皇后坐镇,又有宝钦从旁协助,早将后宫中的嫔妃和尚未成年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召进了宁安宫里,又吩咐宫人们不得外出,饮食则统一由御膳房提供。

    文贵妃自被接到宁安宫后便一直不说话,皇后也懒得搭理她,只叮嘱宫女仔细看着。宝钦虽想冲到前线去杀敌,但到底还是顾忌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胎儿,难得压住了心头的冲动,老老实实地待在宁安宫里安抚诸位妃嫔们的情绪。

    晚上她则与吴翠屏歇在一起。吴翠屏胎儿尚未坐稳,今儿被吓了一场,身体便有些不适,宝钦生怕她出什么差池,便多抽些时间陪着她。

    “三嫂,”这才一天的工夫,吴翠屏原本圆润的脸上竟带了许多憔悴,惨兮兮的小模样,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若是……若是再过两天,阿修他们还没到,我们……我们可要如何是好?”

    “怕什么——”宝钦冷笑,“秦颂胆子再大,却也不敢随便动手杀我们。”他要攻进皇城,所图的不过是要挟秦帝他们罢了。既然还有用,秦颂便不会随便杀人,更何况,这宁安宫里还有文贵妃在,秦颂投鼠忌器,必不欲以文贵妃的性命来换她们的性命。

    “可是,可是——”

    宝钦抚了抚吴翠屏的背,沉声劝慰道:“你不要这么怕,若是急得狠了,反而伤了腹中胎儿,便是不为别的,为了孩子着想也要坚强些。”

    吴翠屏本就是个乐观的性子,不过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才怯弱了些,经宝钦这么一说,她很快就放下心来,虽还不能全放开,可面上到底多了些坚决。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才熬过两天,到了第二日晚上,侍卫们来回报说第一道宫门已破,可却依旧不见援军的踪影。

    镇定如宝钦,这会儿心里头也开始打鼓了。

    她十分清楚围场到京城的路程,来回快马加鞭,这个时辰援军理应赶到了才对。既然没有来,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那么,援军何时才能到,却成了一个她无法回答的难题。

    整个宁安宫都开始乱了。

    所幸皇后还算镇定,一面安抚诸位妃嫔们的情绪,一面又捶打了几个乱传消息的宫人,罢了,这才将宝钦请到偏殿里,仔细商议之后的应对措施。

    “拖!”宝钦咬牙,一字一字地道:“为今之计,唯有个‘拖’字。能拖一日是一日,越是拖得久,就对我们越是有利。”至于援军何时能到,宝钦也是半点头绪也没有。

    围城第三日,忽然下起暴雨来。

    天阴沉得好像快要掉下来,暴雨一阵又一阵,打在房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天气一变化,宫里诸人的心情也愈发地沮丧起来,仿佛这天上落下来的不是雨,而是自己的眼泪。

    宝钦却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气,对攻城的叛军来说阻碍要更大些,于自己而言却是一番助力。只是这雨到底有停下来的时候,且这皇宫已经破了三道门,再这么捱下去,只怕不到明儿天明,她们就全都要沦为阶下囚了。

    “传消息给二皇子,就说——”宝钦皱起眉仔细斟酌了一番才道:“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清雅却犹豫不绝,顿了顿,好一阵,才压低了声音劝道:“王妃,这事儿是不是先与皇后通个气。”

    宝钦“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先写封信,你让前头守门的侍卫传过去。”说着,便快步踱回桌边,挽起袖子来开了架势。清雅赶紧帮忙铺纸磨墨,只是不敢看宝钦到底写了什么。

    宝钦落笔飞快,不多时便写了两页纸,收起来吹了吹,复又叠好,一道儿先去见皇后。

    她与皇后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只是她们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清雅敏感地发现了宝钦眼中的坚毅和皇后的担忧。

    “王妃。”清雅咬咬牙,心一横,道:“奴婢跟着您一起。”她在宝钦身边跟了这一年多,时间虽不长,对宝钦却多少有些了解,一见她的神色便能猜到些她的想法。上一回她一不留神,害得宝钦被贺岚清抓走,险些丢了性命,这一回却是再也不能有闪失了。

    宝钦却不作声,只让她去送了信。等清雅送完信回来,就瞧见宝钦已经拔出了腰间的软剑,一双幽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剑身,面上却是一片肃穆。那支软剑是宝钦用了许多年的利器,杀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怕剑上有戾气,自从宝钦怀孕后,她便把那软剑解了下来,却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将它带在了身上。

    “王妃,您这是打算——”

    宝钦点头,正色道:“只是不知道二皇子有没有这个胆子出来了。”

    外头依旧落着雨,兼又刮起了大风,吹得呜呜作响。

    宝钦端坐在窗边,看窗外瓢泼大雨,眼神却依旧坚定沉着。

    清雅手捧着信,迟迟不敢敲门。倒是宝钦好似背后长了眼一般,头也不回地问:“二皇子来信了?”

    清雅低头应道:“已经按照王妃的吩咐,先拿给皇后过目了。”

    “娘娘怎么说?”

    “皇后娘娘说,一切皆由王妃定夺。”

    宝钦的唇边勾起一丝微笑,“也好,既然皇后娘娘也应允了,我行事也便宜。”说罢,远远地朝清雅伸出手来。清雅赶紧把信奉上,宝钦飞快地接过,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罢了便嗤笑,“好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就这样也敢肖想大位,真真地做梦。”

    她随手将信扔在一旁,站起身,将软剑插入腰际,又让清雅帮忙整了整衣服,直到确定并无纰漏了,这才低声道:“既然你要跟着,那就放机灵些,一会儿我可没精神再顾着你。”

    清雅赶紧应道:“王妃放心,奴婢这几个月跟着司徒大人学过些浅显的招数,自保足矣。”

    出得房门,宝钦又特特地去拜别了皇后。二人都没说什么寒暄的话,皇后一脸郑重地道:“你当心。”

    宝钦点头,想开口说什么,才张口却又停住,朝皇后笑了笑。

    “你……可有什么话……要要留给烈哥儿的。”

    宝钦眯起眼睛笑,“有许多话,不过,等我回头亲自和他说。”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好孩子,我等着你。”

    宁安宫外还有两道门未破,但这里不比前头的宫门,不论是规格还是牢固程度都不能与大宫门相提并论。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到下午时宁安宫就保不住。正因为如此,宝钦才写了信给二皇子请求和谈面议。她并非太子一系,秦烈又掌着西川大营的军权,便是为着日后考虑,二皇子也不想与她闹得太僵。

    她与二皇子约定在宁安宫外西边的小偏殿会面,为保证安全,双方只各带一个侍卫。宝钦为了打消二皇子的戒心,才让清雅跟上,至于此行中真正的主力却是她自个儿——但这一点,二皇子却是不知道的。

    宝钦带着皇后的手谕,顺利地出了宁安宫大门,尔后不急不慢地往西偏殿走,足足走了一刻钟的工夫,这才到了约定的地点。外头雨大,虽说打了伞,可宝钦的肩膀上还是淋了许多水,袖子更是湿透了,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西偏殿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二皇子似乎还没有到。

    宝钦也不急,自拣了座位坐了,尔后便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侯了有一刻钟,依旧不见二皇子的踪影,清雅有些急,低声与宝钦道:“二皇子还没到,是不是不打算来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到底还是不安全。”

    宝钦却始终不说话。又等了一刻钟,二人放在听到隔壁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清雅霍地跳起身,提高了嗓门儿喝问道:“谁,谁在那里”声音虽尖利,却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

    侧门推开,同样一身透湿的二皇子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宝钦瞥见他,垂下眼睛,微微侧身行了个礼,沉声道:“二哥安好。”

    见宝钦这般客气,二皇子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弟妹”,又问:“弟妹特特地将为兄约出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宝钦落了座,垂着头,低声回道:“二哥想来早就猜到了。”说话时又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夫君素来不爱插手朝堂上的事,只爱打打仗罢了,将来那位子上坐的是谁于我们夫妻二人并无相干……”

    二皇子既然能与太子斗得旗鼓相当,自然不会轻易被宝钦这几句话就打动,面上依旧一派沉静,虽是带着笑意,可那笑容十分地敷衍。

    宝钦又继续道:“夫君素来与太子交好,二哥有所不信也是正常。不过,这些年夫君与太子的交道二哥想来也看在眼里,他又何曾在朝政上与太子附和过。若果真与太子有多深的交情,当初便不会应了这门婚事。王家二小姐当初可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进王府的。”

    二皇子的眉头微微动了动,只是依旧没说话。

    宝钦又道:“我们两个本就只想过过小日子,而今眼看着又要为人父母了,自然是以腹中孩儿为先。二哥也是有子女的,想必也能理解我们的想法。”

    二皇子面上这才略有动容,沉思了一阵,方道:“弟妹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由不得本王不多想。再说,我母妃尚在宫中,听说也在宁安宫里——”

    宝钦赶紧接话道:“二哥请放心,我若是护不得贵妃娘娘安全,哪里还敢出来与二哥商议。”说话时,她一直竖起耳朵注意四周的情况,倒是没有听到旁的动静。想来这二皇子也没把她一个“弱女子”放在心上,果然只带了一个侍卫,只不过他又恪守礼数,始终站在宝钦的十步之外。

    “还有——”二皇子面上显出淡淡的讥笑之色,“老三素来与本王不和,弟妹果真能做他的主?单凭你一面之词,本王可不放心。”

    宝钦脸上显出为难又犹豫的神色,一旁的清雅也跟着脸色煞白。二皇子似乎瞧出了什么,眸中一闪,声音也跟着高了起来,“弟妹莫非仅凭这一张口舌就想与本王合作?”

    宝钦犹豫着不说话,脸上涨得通红,眼睛四处乱砍,却不敢看向二皇子,似乎心中正在挣扎。好半晌,她才终于一咬牙,狠狠抬起头来,沉声道:“罢了,左右这东西日后也用不到了,不如就给了二哥,也省得您再怀疑。”

    “是什么?”二皇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宝钦的手。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玉印,珍重地轻轻抚摩了一阵,才低着头道:“这是夫君临走时托我保管的西川大营虎符,我我……”

    她的话尚未说完,二皇子已经激动地冲了过来,一伸手便拽住了那枚虎符,来不及细看,就已高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尚未出喉,颈项间陡地一凉。身后那侍卫大惊,猛地抽出长剑欲刺,却已然慢了一拍。

    “住手!”宝钦长剑一收,反手将二皇子环在身前,锋利的软剑抵在他□在外的肌肤上,戾气沿着那剑尖缓缓渗进二皇子的皮肤里。这是一柄杀人的剑!

    剑尖微微颤抖,那利刃竟似活的一般咬了进去,一眨眼便割破了二皇子的脖子,渗出鲜红的血来。血珠儿落在剑刃上,便立刻坠成珠,迅速地沿着剑刃滑下,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画出点点血痕。

    二皇子立刻连话都不会说了,那侍卫亦吓得不敢再妄动半分,目瞪口呆地盯着宝钦手里的软剑,生怕她手中不稳,微微一颤,怕是就会要了二皇子的命。

    “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二皇子身为人子,理应前去探望,不如就随弟妹去宁安宫走一趟?”宝钦面上带笑,声音却是冷得发寒,这幅模样竟比秦烈那副阎罗样还要吓人。

    二皇子连话都不敢说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手脚亦是发软,只呆呆地被宝钦拽着走了一截儿,这才渐渐缓过神来。这会儿脑子里已是又气又恼,一面恨宝钦诡计多端,一面又恨自己大意,一不留神竟着了她的道儿。

    出了西偏殿,长长的走廊里竟涌出一大群叛军来,宝钦沉着脸一路冷笑,那些叛军见她手里握着二皇子的性命俱不敢乱动,倒是其中有个胆子大些的,扯着嗓子朝宝钦使劲儿恐吓,又作出一副指挥士兵们射箭的姿态。宝钦也不说话,手一动,就削下了二皇子半截小指头,顿时痛得他直嚎,又吼又叫的,立刻就把叛军们给赶了回去。

    手里有了人质,宝钦走在路上自然也胆气十足,脚步竟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些,不多时便赶到了宁安宫门口,一歪身子便躲了进去。

    皇后在派了苏嬷嬷在宫门口守着,瞧见这一行人血糊糊的先是骇了一跳,待看清受伤的人是二皇子,苏嬷嬷立时掩住了嘴,飞快地奔进了宫去。不一会儿,皇后娘娘就亲自迎了出来。

    皇后根本就没正眼瞧二皇子一眼,只哆哆嗦嗦地上前扶住了宝钦的胳膊,颤着嗓子问:“你身子可还好?”

    宝钦在二皇子肩井穴处拍了一把将他拍晕了,把人甩给苏嬷嬷,这才回道:“母后请放心,儿臣并无大碍。”她和秦烈在江南的那几个月一直好生将养着,身子早就好了,而今腹中胎儿已有三个月,正是稳妥的时候,她这番诱拐挟持只用了些巧劲儿,并未剧烈运动,故而竟无半点不适。

    虽说二皇子都被抓了进来,但这并不代表万事无忧,外头一圈儿全是叛军,万一真攻进来,就算宝钦手里押着二皇子,只怕也救不了所有人。不过是拖个两天罢了,若是叛军发了疯,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宝钦可还不想死。

    “且先拖两日,实在不行了——”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你就带着修哥儿媳妇和几位小公主先走。”

    宝钦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笑笑道:“说不准这两日援军就到了呢。”

    可事实证明,这只是宝钦的一厢情愿。他们又在宫里守了两日,却始终不见援军的踪影,外头的叛军不断射进信来要与她们谈判,从来信的频率和措辞来看,只怕文家终于要坐不住了。

    若是文家果真不管不顾地攻进来,只怕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不死不休的地步。宝钦仔细想了想,终于提出了条件:两辆马车,一直送到她们出城。

    叛军那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多时,两辆马车便送到了门口。宝钦让清雅出去检查了一番,很快发现了问题,又把马车给退了回去,同时送出去的,还有二皇子另一根手指头。

    文家再也不敢捣鬼,第二回送来的马车便牢靠了许多,清雅又仔细检查了马匹的眼睛牙齿,确定没有被灌进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了,这才回宫回了宝钦。

    拢共才两辆马车,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带上。宝钦也不怕得罪人,后宫诸位妃嫔们她护不住哪一个,索性一个也不带,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她只把几位小皇子小公主送上啦马车。

    赶车的一个是苏嬷嬷,一个是清雅,马车里坐满了人:皇后、宝钦、吴翠屏、诸位小皇子公主,当然还有早已奄奄一息的二皇子。

    宫门打开,宁安宫的侍卫们先打的头阵,前头十几匹人马开路,尔后是两匹马车,到最后又有十几匹人马断后。文家大爷堵在路上不让走,一脸阴沉地道:“你们若是食言带走了二殿下,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必须要留个人质!”

    宝钦却态度强硬,冷冷道:“文大人请放心,旁人也就罢了,这马车上还有皇后娘娘在,你以为皇后娘娘是你那样出尔反尔的小人?当然,大人若是不肯放我们走,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左右不过一死,我们几个女人,换二皇子一条命也算值得了。”

    她这几句话倒把那文大人气得一脸铁青,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若二皇子真丢了命,他们今次的叛乱简直就成了笑话。文家手底下有多少本事,自己最清楚,就他们那点子兵,哪里能和秦国大军对抗。而今拥着二皇子谋逆,一方面是秦帝最近逼得厉害,若是不动手怕也是全军覆没,另一方面,到底还是存着些心思,若果真逼退了秦帝,待二皇子继了位,文家可真正地立下了拥立大功……

    见那文大人不说话,宝钦遂朝众侍卫使了个眼色。清雅和苏嬷嬷一甩马鞭,一众人等便匆匆出了宫。

    马车迅速出了城,到了城外,宝钦从兜里翻出个瓷瓶子来,闻了闻,当着皇后的面把瓶子里的东西全都灌进了二皇子的嘴里,冷笑着朝他道:“我虽应了要放你,可没说不给你下毒。二哥今儿还算运气好,我身上竟没带鹤顶红,不过这瓶子里的毒药可是药王谷里出来的,二哥若是想活命,动作可要快些。”说罢了,也不唤清雅放缓些速度,一脚就把他踢出了车门。

    皇后虽晓得宝钦狠辣,可到底不曾亲眼见过,而今陡然瞧见她露的这一手,顿时骇得好半天不曾作声。外头的侍卫们却是解气得很,若不是事先宝钦早提点过他们,只怕这会儿都要一个接着一个地踩二皇子一脚才好。

    马车里挤了一车人,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宝钦可没指望他们一行能顺顺利利地逃到围场去。她若是叛军,定会在去围场的路上设伏,若果真去了,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想了一阵,宝钦咬咬牙,向皇后征询意见,“母后,儿臣想去京畿营。”

    皇后大惊,“你不是说京畿营已被文家收买吗?”

    宝钦摇头,“若文家成了事,毛检宏自然跑得比谁都快,可而今这情形——连我们都逃出来了,文家和二皇子便是将京城占了也如不了愿。毛检宏那只老狐狸,自然晓得此事该如何行事。这会儿援军未到,他若是回京清剿叛军,反倒能立得大功。儿臣觉得,与其大老远地去围场,倒不如索性请京畿营出兵。便是毛检宏不动——这京畿营里头,可不止他一个统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宝钦的脸上已带了些嗜血的杀意。

    皇后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毛检宏有异心,只怕就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皇后而今也算是明白了,她虽能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可一旦出了宫,她便两手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索性全依了宝钦,半点意见也不提——大不了,也就是一条命。左右太子安好,皇后就安心了。

    于是一行人又调转方向,朝京畿营奔去。

    京畿营在京城南四十里处,常驻兵约三万人,都统领毛检宏,副统领韩飚。

    这两人宝钦都没有见过,只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听秦烈提起过,所以她才知道毛检宏是只狡猾的狐狸,而韩飚则是个老实人,只不过韩飚出身低微,熬了许多年才熬上了而今的位子,朝中又无人提携,所以才愈加地老实。

    还未到京畿营大门处她们就被人拦了,侍卫们赶紧去喊话,道是二皇子谋逆,皇后与诸位小皇子公主逃出城来,让毛检宏速速来迎。

    外头说话的时候,宝钦也下了马车。这会儿她早已褪下了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理了理头发,又让清雅帮着整了整衣服,瞧着人齐整了不少,这才缓缓踱到队伍前方。

    营地守护的侍卫们闻言早已一片哗然,立时有人去了中帐禀告。不多时,宝钦就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高个子男人一马当先地从营地里冲了出来。

    毛检宏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怎会如此老态,想必此人并非都统领,而是副统领韩飚。心念动时,那男人已冲到了营地外,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朝队伍上下打量,罢了高声问道:“你们说二皇子谋逆,可有证据?”

    因这几日宝钦表现抢眼,侍卫们对她颇多尊敬,而今见她在,俱不敢多言。宝钦低声回道:“二皇子是否谋逆,韩副统领使人进京一问便知。”说话时,眼睛微微眯起来,锋利的目光仿佛要刺透韩飚的脸,“京城闹了四五天,京畿营里竟然一无所知?韩副统领,这是何故?”却是带了些质问的意思了。

    韩飚大惊,急道:“这几日营中有细作,毛统领下令全营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故不曾听说京中大事,不想竟酿成如此大错……”说话时,他脸色已是煞白,丝毫不曾怀疑宝钦的话——正如秦烈所言,这的的确确是个“老实人”。

    既然连皇后都到了,韩飚自然要出来迎,才招呼着士兵们开门,陡然听得身后一声大喝,“慢着!”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矮胖子正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赶过来,瞧见韩飚要开门,顿时气得大叫,怒道:“好你个韩飚,竟敢无视本上意,私自开营,该当何罪?”

    韩飚顿觉冤枉,正欲辩解,宝钦却抢先开了口,冷笑道:“毛统领好大的架子,竟敢拦皇后娘娘的凤鸾!”说话时,已将手中皇后的令牌举了起来。韩飚瞄了一眼,赶紧跪下。毛检宏却滴溜溜地直转着眼珠,还欲再说什么,宝钦又道:“听说毛统领与叛军首领之一的文家有姻亲,这几日京里闹翻了天,京畿营却紧闭大门,不曾援助,而今又故意拦着凤驾,却不知——”

    她的话尚未说完,毛检宏已经跳了出来,大声澄清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这位是——”

    “瞎了眼,还不快拜见睿王妃。”一旁的侍卫大声喝道。

    毛检宏一听说是秦烈的王妃,额头上顿时沁出了汗,赶紧躬身解释道:“王妃息怒,息怒,下臣也是……这个小心谨慎。方才未曾瞧见皇后令牌,生怕弄错了人,这才出声阻拦,万万没有怠慢的意思。”说罢了,又赶紧招呼韩飚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皇后娘娘和王妃们迎进去。”

    宝钦自然也晓得而今不是算账的时候,后头的叛军还得靠着他们来打呢,索性便给了毛检宏一个台阶下,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才转身上了马车。一会儿营地大门全开,毛检宏率领京畿营诸位官员跪地相迎。

    进了营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后和吴翠屏还稍稍镇定些,一众小皇子和小公主们却“哇——”地哭了起来。被困了这么多天,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毛检宏知道自己已在宝钦面前失了先机,欲将功折罪,只有赶紧领军进京镇压叛军,若是运气好能找到二皇子,先前的什么关闭营门的小错自然不会再有人提。于是,他一面让韩飚招呼众人在营地里安置,自个儿则领着五千人的队伍冲向京城。

    宝钦也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一倒在床上便昏天黑地地没了知觉。她到底有孕在身,身体再好,也禁不起这般折腾,这一觉下去好半天没有动静,却把皇后娘娘吓了个够呛,又是传军医,又是亲自照顾,熬了整整一晚上,宝钦这才睁开眼睛。

    帐篷里很安静,空气中有浓浓的药味儿,光是闻着就让人迷迷糊糊的。宝钦使劲儿想要坐起身,才动了动,一旁的皇后就惊醒了,赶紧扶着她,关切地问:“我的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宝钦只是摇头,扯起嘴角笑笑,“许是睡得久了,头有些晕。”

    皇后道:“这几日你一直都操着心,又没睡好,怕是累极了,这一觉竟睡了有七个时辰,可把大伙儿吓到了。”

    宝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挣扎着坐起身,又问了同行诸人的情况。得知大家伙儿都好,她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围场那边,可来了消息?”

    皇后也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有了消息,先前送信的人在路上被叛军抓了,还是陛下察觉不对劲派了人回来察看,这才把消息传了出去。这会儿大军正在路上赶着,连夜兼程,怕是今儿就能到。”说着话,又想起留在宫里的那些妃嫔们,也不知有没有被叛军为难。虽说当时将她们丢下是无奈之举,皇后到底心存愧疚,这一晚上总是睡不着。

    宝钦的心里头却想着秦烈,这几天被困的时候,她挟持二皇子的时候,并不是旁人所看到的那般英勇无畏的。她也曾害怕过,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腹中还有她与秦烈的骨血,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万一出点什么事,她要如何才能过得下去。

    这样危险的时候,最需要秦烈的时候,他竟然不在身边。一想到这点宝钦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几日困在宫里,吃食虽说不缺,但澡却是没地儿洗的,连衣服和没得换,当时情况紧急,却是无人觉得不妥,而今一放松下来,宝钦才发现自己身上都快要馊了。赶紧唤了清雅过来准备热水,又随便找了套干净衣服套上,虽不华丽,穿着却也舒服。

    毛检宏去了京里镇压叛军,却把韩飚这个老实人留在了营地,忙前忙后的好不殷勤,倒是让宝钦瞧着十分不落忍,好几次提点他赶紧去京里凑个数,不说抓不抓得到叛军首领,便是点个卯,日后论功行赏起来,也好歹算一份功劳。

    那韩飚却只摇头,道:“毛统领亲自率的军,带了足足五千人,要抓那些叛军自然是手到擒来。娘娘们而今在营地里住着,自然要小心伺候,若是哪里怠慢了,那可就是属下的大罪。”

    大家伙儿都以为毛检宏这次定要立下大功,却不料这快到手的功劳却被人给抢了,当日中午,四皇子便领着援军到了京城。四皇子一到,毛检宏自然要靠边站了。

    秦烈和秦修都在围场,这援军怎么会由四皇子统领?宝钦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听到了外头清雅惊喜交加的声音,“王爷,您可到了。”

    话未落音,便从那门外射进来一个人,宝钦尚未来得及抬头,他已狠狠将她搂在了怀中……

    且不说秦烈说了多少好话,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让媳妇儿消了气,反正不论是京畿营的士兵,还是宁安宫的侍卫们,大家都晓得了,那素来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阎王脸睿王,在媳妇儿跟前真真地做小伏低,简直是让人……不忍目睹……

    过了小半个月,京里的叛军这才全部消灭殆尽。秦帝震怒,赐死二皇子与文贵妃,又抄了文家,连坐达两百余人。四皇子却因此得了秦帝的重用,未几便授了郡王的爵位。虽说距离秦烈的亲王爵还有一级,但他已十分满意了。授爵后第二日,四皇子便亲自登门,与秦烈说了一下午的话,出门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虽说先前皇后曾解释过秦帝对此事并未全部知情,可宝钦到底还是因此生了嫌隙,之后秦帝论功行赏,她甚至以胎儿不稳为由委婉地拒绝了进宫受赏的荣耀。秦烈自然晓得自己媳妇儿的心思,回京后不久,便与宝钦搬去了温泉庄子,连过年都不曾回京。

    次年五月初六

    秦帝在谨身殿里批阅奏折,一连看了好几个窝心的折子,不是这里发大水,就是那边儿有蝗灾,再不然又是哪个官员贪污军费……气得秦帝心口疼,狠狠把折子一把全推开,忽地瞥见手边折子上头的字很是熟悉,翻开一看,老人家总算笑出了声,赶紧高声招呼身边伺候的太监道:“高成高成,快去给皇后通报一声,睿王媳妇儿今儿刚生了个儿子……”

    …………

    六月,宝钦总算出了月子,彻彻底底地洗了个痛快澡,又换了身细棉衣裳,才回屋坐下,就瞧见秦烈抱着儿子急匆匆地进来了,一众奶妈嬷嬷都跟在后头,想说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阿宝,你瞧瞧,我们家一一怎么老在睡觉,这一天到晚我都陪着,就没怎么瞧见他睁过眼。”秦烈好容易才大发善心请秦帝给自己儿子起名字,谁晓得那老爷子翻了一个月的书也没起好名儿,这不,家里头都只暂时以孩子小名儿称呼。乳名是秦烈给起的,说是头一个孩子就叫一一,宝钦当时没反应过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过后再想起来才顿觉不对劲,一一倒还听得过去,可要是第二个娃,那乳名也太二了吧。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宝钦也没力气把这影子都没有的事儿拿出来跟秦烈吵。她而今连带孩子的时间还嫌不够呢。

    宝钦也没带过孩子,一听秦烈这话,也觉得似乎不大对劲,赶紧把一一抱过来,伸出手指头戳小家伙的脸,一下,两下……手感还挺好。

    身后的乳母都快哭了,终于忍不住出声解释道:“王爷,王妃,这刚出来的娃儿都这样,若是睡得不好便长得不快。小世子爱睡觉又好带,这可是好事。”

    宝钦“哦”了一声,手指头伸在半空里,犹豫不绝,想要再戳一下,又觉得似乎不大好。一旁的秦烈赶紧把娃儿接过去,小声道:“哪能老让你一个人戳呢,也让我玩玩儿。”

    乳母和一众嬷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家里事太多,妈妈还是不能动,我得包揽家里所有家务,还要照顾妈妈,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多苦,累都快累死了。

    后头陆续会发个番外,不过速度肯定不快。要等到八月中旬回去上班后才能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