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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林疏坐在后座，还在看着手里的图纸。
“那么认真？车上看东西头不晕吗？”黄小烨问他。
林疏轻声说：“没事。”
黄小烨说：“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笃定阿姨会为难我们，我给你说了个大概，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没有。”林疏说。
黄小烨笑了。
她也知道林疏年纪还小，自然还不明白人情世故里的门道，所以听得似懂非懂。
“你不用懂，这些事我来负责就行了。”她这样说道。
林疏原本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放下图纸，问道：“你一点儿都不恨我吗？被全网人肉扒皮，工作都丢了，我想不明白。”
黄小烨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形势比人强，我现在要找一个设计师可比登天还难，你们圈里人都避我不及，生怕被我‘抄袭’了。”
林疏稍微有些失落：“原来是这样。”
黄小烨又说道：“但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好的选择呢？”
林疏抬头看向后视镜，刚好看到黄小烨也正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黄小烨的眼眸慢慢移开。
“放心吧，这样的错我不会再犯了，我会尊重你，也会尊重你的所有想法，你在我这里的话语权比一般设计师都要高。”黄小烨说道。
林疏的表情微微松动，他原本想说他曾经去过她家的事，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因为她太淡定了。
又或者是自己心里有着更难以捉摸的想法。
譬如，更想要亲眼看到这个严丝合缝到没有一丝破绽的女人到底能撑到什么地步。
房屋基本图纸很快就做完了，按照一般室内设计的流程，这个时候就要签约后再进行深度设计了，毕竟这个行当鱼龙混杂，造就了不少想要占便宜的客户，偷设计方案的事时有发生，所以行规已经是约定俗成了，先签合同后设计，或者是付了设计费再做设计。
但黄小烨却对林疏说：“把客厅先做了。”
这已经是黄小烨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林疏还是没忍住，问道：“为什么单独做客厅？”
这一次，黄小烨似乎有耐心解释了，她走回自己桌前，拿了一盒玩具一样的东西过来，倒在了林疏的桌子上。
红红绿绿掉了一桌，竟然都是一些模型家具。
林疏有些发懵，不知道她拿这些来做什么。
“这是我以前用来推销家具用的一些小玩意儿，专门给做样板房的开发商用来做模型的，你知道卖房子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吗？”黄小烨伸手摆动着玩具家具。
林疏拿起一个桌子模型，仔细端详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答道：“因为客户空间想象能力一般，没有办法光看结构图就联想到实物。”
“你这么说就太看不起广大客户了，你要永远对客户有敬畏心，”黄小烨说道，“模型图其实是为了限制客户的想象力。”
“嗯？”林疏有点儿听不明白了。
黄小烨说：“你不觉得吗？看了模型图的客户是不是就有了思维定式，大部分人都会按照开发商原本就规划好的格局走，朝南的做主卧，朝北就次卧，客厅和餐厅分开，模型图是什么样，就大致按照那个思路走，是不是都是这样？”
林疏点点头。
黄小烨说：“反而是二手房的设计更加自由，因为原本就没有那样的思维定势。”
这样一说，林疏就明白了：“新房反而更容易墨守成规。”
“是的。”黄小烨将模型家具往林疏面前拢了拢，指着图纸问林疏：“你觉得卧室的核心是什么？”
林疏答道：“休息。”
黄小烨将床给挑了出来，摆在了图纸上：“对，床，或者榻榻米，反正就是各种各样可以用来休息睡觉的东西，那还会有别的元素吗？”
“床头柜，衣柜，梳妆台或者是电脑桌，电视柜和电视机也有，都是一般会用到的。”林疏从模型里将这些家具全都挨个挑了出来，发现东西有些多，一下子摆不进去。
黄小烨说：“先放一放，如果是客厅呢？”
林疏想都不想就说道：“沙发，茶几，电视柜，基本都是这些。”
黄小烨把这些东西随手摆在了客厅的位置，说道：“你觉得还有其他摆法吗？”
两室两厅的布局，基本决定了客厅的位置是不可动的。
林疏说：“从沙发到电视台保证有2500mm以上，阳光不能直射电视，从门廊过来的走道最好能直接通往沙发，不然有些观感上的不适，所以只能有一种摆法。”
沙发朝西，电视墙向东，茶几在中间，想要隔断和餐厅的位置，可以放一个矮柜做隔断，大致就是这样一个思路。
黄小烨拿出了闺蜜舒雯家的图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卧室的设计有千百种，但是客厅却几乎只有这么一种，如果我把这个客厅设计当成固定设计，一次大量批发原材料和家具，把成本降下来以后，不就会成为市场强有力的竞争者？”
林疏明白了，为什么黄小烨会拼命想要接下这一单怎么看都不怎么划算的买卖，她要的并不是眼前的蝇头小利，她想要将这一片的市场全都吃下来。
他看着眼下被摆满了家具模型的客厅图纸，这一个小小的客厅背后竟有着无穷无尽的未来：“这才是你想要做的？”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长盛不衰的营销模式，一种叫高定，另一种就是快消，”黄小烨说，“林疏，我想做的就是室内设计里的快消。”
她说话的时候，双目熠熠，眼眸里仿佛藏了一整片星空。
从她的视线里，仿佛能看到不久的未来，在室内设计这个行当里必定会留有她黄小烨的一席之地。
林疏问她：“你想要定制客厅，但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你怎么决定风格呢？”
黄小烨说：“不给选择就行了。”
“啊？”林疏被搞糊涂了。
黄小烨说：“就是字面意思。”
“客户会听你的吗？”林疏问。
黄小烨说：“这附近都是中低端楼盘，叫着好听叫刚需盘，其实就是给买不起理想房子的中产阶级替代的，位置偏远，总价不高，大部分都背了高额贷款，为了首付很可能已经捉襟见肘，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雨啊算在装修上？”
林疏反驳道：“你这种说法不合常理，几百万的首付都付了，十几二十万的装修费肯定准备了。”
黄小烨却说：“看来你没买过房子。”
林疏一时语塞。
黄小烨自信满满地说道：“上海首套房贷款首付是全款的30%，400万左右的郊县房子，坐地铁到市中心尚且需要一个小时，开车更久，500万的房子却能离市区近一大个圈，甚至买到中环左右的二手房，400万的房子首付是120万，500万的房子呢？首付是150万，单看首付，其实仅仅差了30万。也就是说将装修钱再补上一点就能买到更好的房子，那么你觉得买这里房子的业主，装修钱真的还有留着吗？”
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林疏竟然哑口无言。
黄小烨说：“既然都没什么钱装修，如果我能提供品质有保证又有审美的定制化装修，大家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