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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唐大爷道:“嫂子是明白人,小弟实不相瞒,这次是为玉表妹来的,小弟听说玉表妹如今已是自由身,你弟妹也没了三年,小弟一直没续弦,我这心思也瞒不过嫂子,就我的家世,不是没有上赶着要嫁给我的,只是心里一直惦记表妹,别人也看不上眼,求嫂子成全,小弟愿送嫂子一千两银子,作为聘礼,东西另算。雅*文*言*情*首*发”
胡氏一听,呼吸都困难,一千两银子,对小门小户人家,是天大的数目,月娘和二娘能置办一副像样的嫁妆,顿时喜得嘴合不拢,忙道:“自家兄弟,嫂子怎能看你孤身,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与心也过意不去,表弟放心,妹子那嫂子去说合。”
胡氏满口答应下来,喜过后,暗腹:小姑子模样虽生得好,可已是生了两个孩子做过贾府的妾侍,唐表弟要找啥样条件的没有,偏偏就看上她,有点不可思议,转念,别是他玩笑,婚姻大事不比别的,又问道:“表弟说得可是真的?愿意娶做正室?”
唐凤生看她不信,忙赌咒发誓道:“无半句虚言,千真万确,若有负表妹,让我不得好死。”
胡氏方信是真的,暗道:小姑子烧对了那柱香,竟是大富大贵运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像那五婶子老早就想把姑娘嫁给他。
佟氏闲了无事可做,就躲在屋里把侄女的《女四书》拿来看,
小丫鬟红玉一溜小跑喘息着进来,说:“奶奶请姑娘去前厅陪客。”
佟氏纳闷,有什么客要自己出面陪,就道:“是哪位客人?”
小丫鬟红玉提上一口气,口齿伶俐地道:“是唐家表大爷来了,说要见姑娘,奶奶吩咐奴婢来请姑娘过去相见。”
小丫鬟只顾着说话,没主意佟氏已变了颜色,尚兀自道:“唐大爷人来了,还带了许多东西,说特意备了份礼物给姑娘呢!”
佟氏听了,不觉气恼,嫂嫂实在是过分,愠色道:“瓜田李下,内亲也应避嫌,你家奶奶怎么糊涂了,竟然让我去陪成年男子。”
小丫头不敢答言,跑走了。
佟氏坐在屋里生闷气,她嫂子连礼法规矩都不顾,明着牵线搭桥,亟不可待把自己往外推。
徐妈妈在厨房忙活,见院子里热闹,进来些人,抬了许多东西,丫鬟红玉忙不迭小跑进来说:“妈妈快烧热水,现等着沏茶。”
徐妈妈看她急,比量下灶上,锅灶上坐着一铜壶,还‘哧哧’冒着热气,道:“灶上壶里的水是我新烧的,还滚热,拿去用吧!”
随口问了句:“谁来了?”
红玉端下铜壶,提着就往外走,头也不回会说了句:“唐表大爷来了。”
徐妈妈一下愣怔住。
这时,曲妈妈打街上回来,正赶上唐家小厮拎着鸡鸭往厨房送,忙热心招呼道:“放在灶间门口就行,几位小哥辛苦,屋里喝盅茶。”
那几个小厮放下手里东西,道:“茶不喝了,大爷该骂人了。”
曲妈妈嬉笑着道:“看几位小哥说的,这点子事,你家大爷怎就会骂你?”
一个小厮凑近,悄声道:“妈妈不知道,我家大爷这次是为大事来的,若是让我等耽误了好事,不揭了我等的皮。”
曲妈妈狐疑道:“唐大爷来有甚大事,神神秘秘的?。”
本来亲戚常来常往,那小厮熟头熟脑的,也不避讳,小声道:“我家大爷是来求亲的。”
老曲婆子方恍然大悟,喃喃道:“怪道,唐表大爷一直未来,我们姑奶奶一回娘家,他就过来,原来是这么档子事。雅*文*言*情*首*发”
小厮和曲妈妈守着门口说的话,徐妈妈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她是知道主子和唐大爷底细的,忙放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抹了把手,赶奔后面,去找姑娘。
此刻,佟氏正在屋里坐着生气,凡事百般忍让,嫂子却得寸进尺,公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徐妈妈进来,看佟氏脸上有怒意,陪着小心问道:“姑娘,老奴听说唐大爷是来向姑娘求亲的,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佟氏嗤笑,不屑地道:“这个家是真住不下去了,我们待会吃了中饭,就出去找房子。”
徐妈妈一脸愁苦,道:“可租房子的钱哪里来?”
佟氏道:“母亲给了我些钱,租差一点的应该够用,日后慢慢在想法子,不是大哥的生意年底有红利,另外,熬到明年开春,我的那个小店面不租收回来,收拾一下,自己住,前头门面,还能做点生意,维持过活也不是很难。”
既然姑娘都打算好了,事到如今,徐妈妈也无话可说,道:“姑娘要搬出去,老奴自然是随姑娘出去的,和姑娘做个伴,也好朝夕侍候姑娘。”
佟氏这也是不得已才下的决心,她不是没有考虑,搬出去会遇到无法想象的困难,可实在也没旁的折可想。
前厅,唐大爷等半天不见表妹出来,胡氏也跟着着急,站起身,去厅堂后门口朝外望了望,看见小丫鬟红玉一个人垂头往回走,扬声道:“你家姑奶奶呢?”
红玉垂下眼皮,怯怯地道:“姑奶奶说…….她不方便陪客。”
胡氏失望之余,转回头赔着笑脸对唐大爷道:“妹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出来。”
唐凤生笑道:“无妨,请出舅母拜见。”
胡氏又亲自去请老太太过前厅来,老太太上座,受了礼。
佟老太太忙道:“自家亲眷,不用多礼,多礼就外道了。”
又招呼胡氏道:“媳妇啊!快让凤生坐。”
唐凤生方坐下,佟老太太不知前事,欣然道:“外甥好久不来,是忙生意,还是忙着相亲?”
唐凤生赔笑探身道:“看舅母说的,外甥虽不才,眼界却高,一般女子入不了眼。”
佟老太太道:“这孩子,不要太挑拣了,说上一房媳妇,知冷知热,好好过日子,比一个人空锅冷灶强。”
正好话说到这里,唐大爷哪能错失机会,忙站起身,一揖到地道:“外甥久慕表妹,可惜表妹已嫁做人妇,一直引以为憾,可巧表妹婿家出事,表妹得以归母家,外甥想求娶表妹为妻,望舅母垂怜,成全好事。”
佟母颇感意外,寻思片刻,想唐家富贵,唐凤生嫡妻又没了,这桩婚事倒可以考虑。
想想道:“这事等你表兄回来,我同他说,看他的意思,如玉那,听她哥的,若是她哥同意了,她也就没话说了。”
胡氏一听,心里欢喜,老太太吐口,丈夫那就成了一半了。
唐大爷又拜谢了老太太,呈上礼物,哄得老太太高兴。
还好,胡氏没敢擅作主张留唐大爷吃晌饭,她知道若被丈夫遇见,怕二人动起手来,一下子弄僵了,在想转圜就难了,此事还待从长计议,慢慢劝转丈夫,就是小姑子身上也要下点功夫。
晌饭,胡氏命厨娘曲妈妈破例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小姑子爱吃的,桌上,殷勤劝膳,佟氏心里明白嫂子所为何来,嫂子不说破,她也就装糊涂。
胡氏不敢贸然开口,知道小姑子脾气,看似柔弱,却是个有主意的。
只有佟老太太说了句:“你表兄来了。”
佟氏嗯了声,不搭茬,佟母想说唐家外甥上门求亲,可一想女儿才归家,就急着提改嫁的事,怕女儿多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佟氏回房后,嫂子胡氏小声对老太太道:“娘,不是媳妇嫌弃妹子,实在是媳妇觉得这是一头好亲事,唐家人口简单,先头只遗下一女,过两年嫁人了事,妹子嫁过去即主持中馈,上无公婆下无儿女,安享富贵,清净无忧。若嫁做小门小户,每日衣食不周,操心费神,吃苦遭罪,母亲也心疼不是?”
胡氏瞟着佟母脸色,看佟母有几分动心,又接着道:“难得表弟痴心,立意妹子过门,决不再纳妾,妹子没有妾侍通房在跟前晃悠,岂不是舒心,总比作人妾过得自在舒坦。”
佟母略一沉吟,道:“这事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按说凤生的条件是没的说,就只是我总有点担心,担心凤生性子不长,日久生厌,到时后悔嫌弃你妹子是已婚妇人,不是黄花大闺女,可怎么好?”
胡氏为打消佟母顾虑,又进言道:“妹子年轻,还能生养,成婚后过个一二年为唐家生儿育女,那唐凤生不看别的,还要看儿女份上,对妹子就是不像开初一样,夫妻互敬,也能安稳过一辈子。”
胡氏的话,打动佟母,佟母道:“等她哥哥回来,我和她哥哥商量,听听她哥哥的意思,这家当家作主是她哥哥,我们妇道人家见识浅,还是她哥哥拿大主意。”
胡氏就放心了,她不敢自己给丈夫说,怕丈夫多心,好事办砸了,老太太说,如此正好,撇清干系,万一日后夫妻不和,也与自己无关。
佟氏回房略收拾,揣上银两,回了母亲说去街上逛逛,佟母怕女儿整日闷在家里,憋屈出毛病,就忙道:“去玩玩吧,年轻轻的不能像我这老婆子,整日价缺情少趣的。”
胡氏一旁听见,忙赶着说要陪她出去,佟氏客气回绝了。
就带着徐妈妈出门去了。
出了佟家的大门,二人走过长长的胡同,若想做轿子,得到胡同口才有。
佟氏穿过来,就没怎么出门,对京城不熟悉,问徐妈妈道:“妈妈看去那里找房子,既要方便又便宜的?”
徐妈妈道:“京城房价贵,中心地界我们也租不起,但太偏远了,怕地面上乱,我们两个女人撑不起门户,前面不远菜市场附近,老奴早上买菜看了,那后面有一片低矮房屋,都是大杂院子,里面住着小商小贩,做生意的手艺人,也有挑夫拉脚的,各行各业,都是底层平民百姓,不知姑娘可愿意看看。”
佟氏想:自己如今连这些人都不如,人家还能自食其力,可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
于是道:“我手里就这点银子,想租个像样点的钱也不够,本来是背着母亲和哥哥,不好朝她们要,就按你说的去看看。”
徐妈妈看姑娘同意,就领着她去东头菜市场后面胡同里。
佟氏二人进去,这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子,路面凹凸不平,仅能够一个平板车过去。
看着小小的巷子,可进去却星罗棋布,像迷魂阵一样,小巷四通八达,条条相连,通向外间。
佟氏和徐妈妈走不远,看一个院门上贴着招租贴子,二人近前看大门紧闭,佟氏趴着门缝往里看,里面院落很大,房屋气派,佟氏收回目光,摇摇头,道:“这么大的院子,房租便宜不了,还是往前在看看吧。”
走了好几条胡同,又打听人,一个抱孩子坐在门口喂奶的妇人指给她们一处院子,二人找去,就看到一个敞开大院门上贴了招租的帖子。
院子里堆着东西杂物,佟氏在前,徐妈在后,小心进去,佟氏看院中央竹竿上晾嗮衣物,地上还有个铜盆沥水,静静却无人。
佟氏扬声道:“屋面有人吗?”
这时,从一个晾晒的花床单子后一个年轻妇人露出头来,道:“你找谁?”
佟氏和悦地笑着道:“我找这里的房主,看门口贴着有房子要租。”
那年轻妇人朝正屋里喊了声:“三婶子,有人租房子。”
“哎!来了。”随着脆亮一声,一个中年妇人急忙从屋子里掀了布帘子出来,一看是两个女人,忙换上笑脸,道:“二位租房子住?我这里出入便利,这院子不杂,人都极好,房子也干净,二位跟我去看看?”
佟氏看她像是个淳朴的人,就道:“领我们去看看吧!”
三婶子前面带路,颠颠地领着二人来到才经过的院门旁一间屋子前,打开锁。
道:“就是这里,两位进去看看吧!”
这是一间门洞子房,窗户朝院里开,屋子不大,进门一见方有几米地方,靠墙有个锅灶,能生火做饭,西墙有个门,里面还有一小间,有一铺北炕,北炕上放着一个旧炕桌,余物皆无。
正值日中,阳光足,可屋子里却显得有点昏暗,看着还算干净。
徐妈妈嘟囔道:“这屋子终年见不到光,主子住着太委屈了。”
那房东三婶怕她们二人不租,忙道:“房租算便宜点,月15o文钱如何?
佟氏听她出价便宜,虽不甚满意,可一摸兜里的银子,就爽快答应道:“我就定下了。”
徐妈妈还想说什么,佟氏道:“我们把定钱先交了,后个搬过来,先交一个月房租。”
三婶很高兴,若是一时半刻没人租,多空一个月,就损失一个月的租钱,尽管算她们便宜点,可也比租不出去强。
佟氏当即付了钱,说好后个收拾东西搬来。
从大院里出来,佟氏笑着对徐妈妈道:“我们在外面吃了在回去,好的没钱,吃碗面的钱还是有的。”
徐妈妈乐呵呵地道:“租金省下的足够吃面了,老奴知道这附近有个小面馆,面地道,我带姑娘去。”
俩人朝南行,过了两条胡同,就到街头市场,这市场挺热闹,卖菜的,卖锅碗瓢盆的,日常物件,应有尽有。
徐妈妈在一个小饭馆门前停住,这小饭馆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不是饭口,人不是很多,正好有靠边上一张桌子空着,伙计就招呼两人坐下。
点了两碗热汤面,此时,已是深秋,天气微凉,热乎乎汤面上来,在外面也不讲主仆尊卑,对面坐着,俩人就吃起来。
佟氏吃了两口,胃里热热的,倏忽,想起当日与安仲卿在西安府街上小摊吃油泼面的事,一时,心神有点恍惚,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搅了半天,却没往嘴里送,对面徐妈妈见了,奇道:“主子不喜欢这口。”
佟氏忙夹起一筷子,遮掩地用嘴吹了吹,道:“面烫,我凉一凉。”
徐妈妈也猜不透主子心里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