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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也别拘礼。”萧君雅盈盈笑着,“看座。”
容修仪长相不是这宫中极美的,胜就胜在她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她眸含笑意,娇靥如花,自动忽略了这殿里的药味,谢了恩后坐于下首。萧君雅倚在软垫上,朝着容修仪笑道:“往日你来,本宫都歇着,今儿的委实是来得巧,否则又让妹妹白跑一趟,本宫心里也过意不去。”
“娘娘折煞奴婢了,是奴婢三番几次的叨扰,娘娘不恼奴婢烦厌,便是对奴婢的恩泽了。”容修仪福身行了一个大礼,头往下低着,看不清面上表情。
萧君雅眉心一拧,说:“都说了别拘礼了,春分还不扶容修仪起来。”
春分看一眼萧君雅,不情不愿的福了福身,走过去将容修仪扶起来。
容修仪礼仪周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春分心里翻了个白眼,接过青竹端来的碧螺春垂头递给了容修仪。
春分默默和青竹退到了一旁,两人相顾一对视,眼里不约而同的都流露出了一种不易察觉的鄙夷。一个在凤栖宫打理花草的低等宫婢也敢在娘娘面前卖乖。
容修仪轻轻吹了吹浮着的青色茶叶,轻抿了一口,续而温和笑道:“这碧螺春臣妾是极爱喝的,月前皇上得了这茶,赏了一些给臣妾,臣妾是一口都没舍得喝。”
萧君雅唇角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道:“皇上向来怜惜你,自然有什么好东西都能想着你。”容笑,你不过是个地方上七品小官的庶女,进宫后来这凤栖宫当差,还是下等宫婢,爬了龙床封了二品修仪,身份如此低下,还装着自己博学多才么?这碧螺春,怕是你在家都不曾品过的吧,如今装又能装多像,无非是自己成了笑话却还兀自不知。
“娘娘说笑了,臣妾能得皇上怜惜都是托了娘娘的福。”她一顿,粉桃色的唇瓣微微一扬,娇笑道:“皇上最怜惜当还是娘娘,为了让娘娘安心养身子,都不让我等姐妹来探望娘娘了。”她又轻轻一叹,目光有片刻的惋惜,“娘娘可要快些把身子养好,孩子嘛,总会再有的。”
萧君雅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难为你们还有这份心。本宫这一调养少不得一个月,有空的话就来多陪本宫说说话。”
“自然的,只要娘娘不嫌弃臣妾话多就好。”容修仪掩唇轻笑,一双杏眸水润明亮。
容修仪嫩白的手中转着青瓷茶杯,指腹摩挲着杯沿,她半垂着脸,长睫挡住了眼睛,“要臣妾说,娘娘这次同馨淑容落水,总觉的有哪里蹊跷。娘娘也应当知道,馨淑容是婉贵妃的人,而婉贵妃……”她声音渐渐小下去,“皇上昨夜里可是去了婉贵妃那,娘娘要养身子,这打理六宫的事宜自然就交到了贵妃那里。”
抬头见皇后面上平静无波,连唇角的笑意都不曾变过,心下不由的一怔,瞧着她与世无争的惬意,容修仪心里主意一定,口中的话再也没有顾忌的说了出来,“娘娘,容笑是从娘娘宫里出去的,自然不愿看见那一个又一个的人踩在娘娘头上,今儿的馨淑容能害娘娘小产,明儿的她指不定又有什么算计!奴婢确确实实是有野心的一个人,但再如何都没忘记娘娘对奴婢的好。”
反正她是豁出去了!
“……妹妹这话是何意?”良久后,萧君雅轻声问了出来。春分和青竹纷纷将头垂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压抑的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天热的厉害,她这一路虽是闲散走来,也是出了一头的汗,燥热的很,进殿后凉爽是有,但对着皇后,她是没有一分的松懈,现在将话全盘托出,直直的跪在床边,连周遭的空气都浮动着一股子让人难耐的热气,压抑异常。
外头夏蝉有一声没一声的扯着单调的声音,容修仪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妹妹这话以后休要再说了。”萧君雅敛了笑意,目光沉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容修仪。
容修仪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手心里密密麻麻沁出了冷汗,后背薄纱都快被冷汗沁透,闻皇后此言,面露惊愕的抬首看她,到底是在这后宫里摸打滚爬了一阵,很快的便敛了神色,叩首道:“臣妾谢皇后教诲。”话落,缓缓起身,菲薄的衣料摩擦发出之声,鬓上流苏轻摇。
宫里的规矩,对上位者不能直视,她已失礼。
“娘娘,太后身边的明慧姑姑来了。”王福安低着脑袋,恭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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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修仪也不想多作停留,听了这话,突有如负释重的感觉,忙不迭的欠了欠身告退了。
王福安是宫里老人,侍候萧君雅近三年,甫一进殿就察觉些许不对劲,但到底是宫中老人,心态已经极为平和,断不会因此等事情乱了方寸。他将明慧领进殿,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明慧姑姑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太后礼佛,跟前就明慧姑姑一人侍候着,若非什么大事,太后也不会让明慧出面。
这次萧君雅小产,可是将礼佛的太后惊出了佛堂,又见皇帝宠溺馨淑容,委实是动了气,回头看了萧君雅就又进了佛堂。
苏珩即位三年,膝下并无子嗣,期间有过身孕的妃嫔却没有一个能平安诞下子嗣的。这回皇后和馨淑容同时有孕,她老人家朝着菩萨叩了又叩,可偏偏这么巧,俩人同时有孕又同时小产。着实是让太后忧心不已。
“娘娘好好歇着就是,奴婢是奉太后旨意来给娘娘送些东西的。”明慧笑容可掬,朝着萧君雅福了福身。
萧君雅眼睛扫过后面小宫女檀木托盘里放着的药材,燕窝雪蛤等一些滋养之物,不紧不慢的说道:“劳太后挂念了。”
明慧瞧着皇后静逸的笑容,心下暗自低叹一声,嘴上劝慰着,“娘娘,皇上到底是年轻,难免有糊涂的时候,这馨淑容此时正得圣宠,就算皇上再如何喜欢,身份也越不过娘娘您,于她早晚有腻的一天。娘娘身为皇后,心态放宽是好,但若放的太宽,吃亏的还是自己。”想当初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帝后恩爱,盛宠不衰。可未必见得后宫人心干净,太后的手段何等狠厉,她是见识过的。萧君雅还是年轻,一味的贤德仁慧,只怕最后连后位都要奉上去,今儿的皇上圣宠馨淑容,只踏足凤栖宫一步,这是当着全宫人的面打皇后的脸,也委屈她独自一人受着。
萧君雅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她温和笑笑,道:“太后的教诲我记下了,还望姑姑告诉太后,我定不会让她失望。”
明慧福了福身,垂头道:“奴婢也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嗯,姑姑慢走,青竹送姑姑出去。”太后话已带到,明慧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萧君雅眼睛扫一眼青竹,小丫头略一低眸子,引着明慧出了殿门。
放在丝被上的手半握着,萧君雅眼睛盯着被上的花纹,眸色幽暗的看着,小扇似的长睫遮住了眸子,春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得看到唇角的一抹笑意,幽深且远。
殿里漂浮着丝丝药味,略有苦涩。温度原本适宜,春分却无端打了个寒颤,说:“昨天午后,皇上新封了一位才人,是御花园偶然遇见的宫婢,名董蕊,样子生的单纯可爱,皇上很是喜欢,如无意外今晚皇上会招这位董才人侍寝。”
萧君雅略一思索,扬唇一笑,抬眸问春分,“是不是叶贵嫔宫里的?”
春分一怔,点头道:“正是叶贵嫔身边的宫女,听说昨天午后正奉了贵嫔的命在园里采花,正巧遇上了皇上。”
“当时皇上是不是正在去长熙宫的路上?”萧君雅面上笑意加深。
“正是。”春分双手交握于腹前,心下略有诡异,面上不曾表露。
呵,没想到第一个送上门来的是叶贵嫔。她已不再得皇上喜爱,一月里皇上能去一次她宫里都是恩典,看着馨淑容得宠心里嫉妒到发狂吧,把董蕊送给皇上,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得宠,皇上看着董蕊的面上多少也能想到她叶鸢。
可你这么就蠢到去撞纪诗云的刀口呢,纪诗云是谁?现今打理六宫的婉贵妃,你一个小小的贵嫔也算计她到头上了,在长熙宫门前来一段偶遇,这不痛快找的委实是好。
而这董蕊,前世里却不曾有这一号人物。她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如得宠会不会在皇帝耳边吹吹耳旁风提提叶鸢,便也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深宫几许,帝王无情,即使再纯真也会被磨砺光。更何况她已得罪纪诗云,怕是还未风光便已先万劫不复。
“春分,马上就有好戏要看了。”萧君雅素净的脸上笑意浅浅,一双漆黑的凤眸里坠进点点星光,风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