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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王夫人被宝玉劝慰,心情平复了些,恰巧王夫人交代了晚餐茹素,便要宝玉王往老太太处去,宝玉却说:“太太茹素正好,这几天吃油腻了正想吃些清淡的,太太也赏我一些吃吧!”
一时宝钗、黛玉、湘云都为听说王夫人发作赵姨娘母子,怕探春不相宜,也都来请安,意在人多势众面子广,帮探春混过去。去看网.。
王夫人一见果然高兴,却因如今凤姐重掌家,为了开源节流,各处饭菜都有份例,每处顶多多做一二人饭菜,这一来人多了不够吃,王夫人便只留下了宝钗,却打发黛玉、湘云、探春往老太太屋里吃饭。
探春怕贾母面前失态,便让黛玉湘云帮着告罪,说是自己有事绊住了。其实是她记挂着赵姨娘,当时匆忙只见她倒在地上,因为顾及王夫人没敢细看,也不知伤得怎样,心里惦记,遂匆匆回房找了膏药,知道有宝玉绊住王夫人,方才大胆往赵姨娘这里来了,不想却窥的赵姨娘自污的行径。
却说探春被周瑞家里护送回房,悔一时,恨一时,怨一时,不得开交。心里只恨自己女儿身,不能有所作为,倘若自己生为男子,定有一番作为,也不叫她这般委屈。思至此住,便想到贾环,由是下定决心,要决定暗中辅助贾环,让他求上进替自己达成愿望,绝不能对日下流里去。那时姨娘纵不得越过王夫人请封,倘儿子能干,到底有所依靠,腰杆硬气,也少受些气。
一夜辗转难眠,隔天到起了个大早,赶着宝玉上学前来寻宝玉,托付贾环的事情:“老爷政务繁忙,太太心绪不宁,姨娘文墨不通,只会犯横撒泼那一套,我想让环儿每天下学了进园子读书,也免得被误了。”
宝玉正为了王夫人昨日那般作践贾环不自在,觉得难见探春面,今探春来求,知道她是想让贾环摆脱王夫人刁难,也摆脱赵姨娘愚昧唆摆,焉有不答应之礼。且宝玉心里原没有嫡庶之分,只有亲疏之别。他与探春一向亲厚,也想做些什么弥补王夫人之苛刻所造成伤害,遂大包大揽道:“三妹妹只管去做,若有人说,只管往我身上推,我是无不认账的,只是环儿尚小,三妹妹不要一味压服,总要他心甘情愿方好,倘拘得太紧让他厌倦了读书反而不美。”
探春点头称是,兄妹达成一致,套好说辞,共同应付王夫人赵姨娘这对不省事的长亲。
却说贾环进园子,却也相宜,三春是他亲姐妹,自不会嫌他,宝钗黛玉湘云原也没觉得贾环就低人一等,心里拿他跟宝与一般都是表亲,宝玉自不必说,他只会嫌人愚笨无知不好玩,却不会计较别人出生高低贵贱。
园中丫头人等也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儿的高手,紧随主子们风向。探春不待见赵姨娘贾环,她们便跟着瞧不上。宝玉探春姑娘们要提拔贾环,她们乐得帮腔。一个个把先前那番嫌弃也收起了,虽不及对宝玉那般上心,却也把贾环当成正经主子爷们,再不敢轻忽。贾环自此躲进大观园里,王夫人再要磋磨他也是摸不着人影了。
却说贾环这番进园子,先时还有些放不开,见了宝钗黛玉等便低头瑟缩,不敢直视。等到时日久了,他与各房姑娘们往来,倒比宝玉还近便些,至少黛玉还可以把这他手指点学问,倩嬷嬷也不干涉,由得贾环来往自如。
宝钗、湘云屋里,自第一次探春带他认了门户,宝钗湘云带她也亲厚,湘云又最好为人师,贾环跟她对脾气,很爱找她玩儿,云姐姐倒比探春这个亲姐姐还亲些了,贾环自此在蘅芜苑也是来去自如,比之探春秋爽斋还随意些。
这贾环倒跟宝玉确是亲兄弟,每日做完了功课,天时尚早,便与丫头们打成一片,与她们翻绳、抓子儿,赶围棋,可劲玩耍。天天跟着这些阳春白雪的姐妹们接触,再每人指着他鼻子作践,更没人时时提醒他下贱,低人一等。
三春宝玉叫他环儿,黛玉湘云等表姐妹们叫他环兄弟,丫头小厮都恭敬他一声‘环三爷’,久而久之,贾环诗书虽没有质地飞跃,精气神却是大不相同,身上那种瑟缩、怯懦、猥琐逐渐消散,慢慢的神情举止自然闲适起来,笑得也多了,话也多了,鲜少再皱眉横眼看人,身上怨怼情绪渐渐消失了,行止也就渐渐洒脱起来。
大家浑然不觉,探春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欢喜。
贾环再与贾兰一起,行为举止,也就不分轩轾了,两人经常凑一起读书玩耍,拉弓射箭,把园子里珍禽异兽当猎物,追的鸡飞狗跳,鸭鹅慌张,还大言不惭,叔侄相约学习老祖宗,将来一起投军,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李纨看在探春面上,也因为贾兰有了贾环这个伴当,两人拼着比着,学习劲头更足了,对贾环这个小叔子也甚是看顾,好吃的好玩的也有他一份。
贾环自离开王夫人进园子,倒成了大观园里宠儿,他是读书游玩两不误,跟宝玉贾兰母子,以及姐妹们的感情也更进一步,这小东西,进了院子,如鱼得水,不亦乐乎,这大观园俨然成了他的天堂乐土了。
却说王夫人少了贾环这个指桑骂槐的受气包,一腔怒气,转向赵姨娘周姨娘二人,尤其对赵姨娘的作践,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之前贾政常常宿在正房,王夫人不愿见赵姨娘在眼前晃悠,狐媚贾政,总是打发她远远的去猫着。如今贾政不来了,她便成天拘着赵姨娘周姨娘在跟前伺候,端茶递水,捶腿捏背,甚至烫脚蹬东也要赵姨娘周姨娘两个随侍,百般作践,动辄打骂,不让她们一刻消闲。
别说王夫人这招还真有效,赵姨娘到底也是三十几岁人了,被她连番折腾,再遇贾政来宿,便没那番精神推拿掐捏,也没有闲情讨好讲是非了,反而是贾政尚未睡着,她自己睡得死猪似的,贾政觉得不受用,在外书房歇息的日子多起来。
王夫人于是更加有恃无恐,磋磨赵姨娘周姨娘这一对苦瓜瓤子。赵姨娘周姨娘是苦不堪言,王夫人正房常常闹得鸡飞狗跳。
八月初三乃是贾母生日,元妃一早打发太监赏赐几件生辰贺礼。贾府大摆宴席,前后吵嚷三天,方才下地。跟着就是迎春佳期临近,贾母凤姐也就更顾不得王夫人了。只要她不闹出大乱子,贾母也就不理会了,由着她关起门来作威作福。
却说贾琏,论理本该留在金陵处理完秋收在回京来,却在七月底赶回京城,一为贾母生日,二为送迎春出嫁。
九月初八,姐妹们与迎春话别,宝玉带姐妹们散了,方才来见迎春,悄悄交给一张署名‘贾迎春’的田契,让迎春不要入礼单,压箱防身,并告诉迎春,密不告人,免得麻烦。
迎春拉着宝玉泪水扑簌:“我有你这个好兄弟,又有老祖宗凤姐姐疼爱,就是死了也值了。”
宝玉连忙迎风啐一口:“啐,这话不做准,随风飞散了。”
迎春笑道:“宝玉如何也迷信这个。”
宝玉笑道:“二姐姐却要好好的,若是受人欺负,就来告诉我,二姐姐不知道吧,我现在可不得了,我与冯紫英柳湘莲卫若兰我们结成了金兰四剑客,若是杜梁栋敢欺负二姐姐,二姐姐只管告诉我,我包管收拾的他妥妥帖帖。”
九月初九,迎春凤冠霞帔,贾琏宝玉扶轿,在七十二台嫁妆开路,风风光光出嫁了。新房是杜侍郎家出借的一座三进的宅子,小夫妻奉着杜母居住,虽然宅门深在胡洞里,门前不宽敞,内里住房宽敞,花木葱茏,环境优雅。
婚礼当日,凤姐原本要请杨提督太太替迎春梳头,贾母却笑言道:“请什么别人,我看你凤丫头就好,你头上父母公婆建在,脚下儿女双全,正是全福太太,与你妹子梳头正相宜。”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也都说好,凤姐便亲自替迎春梳头。迎春妆奁摆了一条荣宁街,到了新房,迎春妆奁摆了一院子,开箱让众亲友观看。
杜梁栋虽说品级不高,也没正经差事,错不过翰林庶吉士号称‘宰辅储备,’前途不可限量,京中杜家宗亲,同僚、同乡、同年也来了不少。这些宅门太太们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也知道迎春其人身份地位,她们不过来捧个人场,骨子里是瞧不起杜梁栋这个生瓜蛋子,更不看好迎春这个侯门庶女,暗地思忖,迎春有六十四台嫁妆也就顶天了,谁料嫁妆单子确写着七十二台。
这些太太们一愣之下又释然了,他们在大宅门里待久了,也知道些猫腻,猜想大约为了好看凑数吧,败絮其中吧。却不料细看之下,迎春竟然带来六块彩绸土坯,衣服塞得满满当当,手插不进,药材箱子满满装着当归田七红参天麻等贵重药材。古董摆件,字画虽然不多,却件件都是老东西,属上上品。
再有珊瑚摆件,翡翠玉树都是稀罕物件,却珠宝首饰都是十足赤金,首饰上的珠子虽没用东珠,也是上好南珠,一颗颗圆润润,足有莲子大小,灿灿光华。等闹新房,见了卧房家具红酸枝,配套鸡翅木,这些挑剔的太太终于折服,个个感慨,纵是嫡女这样陪嫁也尽够了。
侯门之女,嫁妆丰厚,太太们开始猜测,只怕貌如无盐罢。待到接下盖头,众人一片惊呼,新娘具是漂亮的,遑论迎春原本长相不俗,如今身着霞帔头戴凤冠呢。众亲友啧啧称赞,给杜老夫人道恭喜,都夸说杜老夫人有福气,儿子有才华,媳妇好相貌。
杜老夫人也是高兴的合不上嘴巴,与众人答谢,心里直念祖宗福佑,倘若他年生下一男半女,我也可以安心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送亲嫂子凤姐尤氏陪着迎春,闻听众人夸赞,顿觉与有荣焉。贾琏宝玉则在大厅坐席,新郎官杜梁栋与大舅子敬酒,贾琏嘱咐杜梁栋:“好好过日子。”宝玉则说:“杜兄,哦,不对,是姐夫,我二姐老实厚道,你可不能欺负她,要好好待她,否则,我是会打上门来的。”
杜梁栋连喝三杯女儿红,豪爽的笑道:“定不负舅兄今日所托。”
贾琏倒怕杜梁栋不悦,却见他这般爽快,遂觉迎春嫁对人家,心中甚慰。
三天回门,杜梁栋是神采飞扬,迎春身着凤冠霞帔,满脸娇羞。杜梁栋先行下轿,迎春下轿时,他很自然伸手一牵迎春,相携进门,双双来至荣禧堂,拜见贾母老太君,又去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面前行礼,众人皆为迎春高兴。
杜梁栋自被贾琏宝玉陪着去喝酒,迎春留在贾母处会见姐妹亲人,贾母凤姐细问婚后情景,迎春言说夫君温柔,婆母慈祥,贾母凤姐笑了:“这就好!”凤姐想着迎春今天来之不易,眼圈突兀就红了。迎春笑着笑着也哭了:“就是到了陌生地方,夜里不得安睡,想念老祖宗风姐姐与姐妹们。”
贾母笑:“傻孩子,那可不是陌生地界,是你的家了,这话可别再说了,你婆婆听了不高兴。”
迎春腼腆一笑道:“我对婆婆且不会说呢,只是不习惯,每日一睁眼,还以为是在我们园子里,总要发回愣,才会想明白。”
众姐妹听得一笑,惜春更是拉这迎春笑:“二姐姐既然不喜欢住外面,与二姐夫一起搬回来就是了。反正屋子大着呢,再添一人也住得下。”
这一说更好笑了,只笑得惜春往贾母怀里藏:“你们又笑什么,我何曾说错了?”
众人都笑:“没错,我们四丫头且不会错!”
却说凤姐办成迎春婚事,成功避免了迎春悲剧,心中无不得意,更兼贾琏归来夫妻和谐,一双儿女健健康康,大哥儿正在牙牙学语,已经会喊妈妈了,凤姐只觉得心满意足。只想起贾府将来,未知可不可改,心里不免烦闷。
却说十月初九,迎春回门住对月。因为家中实在人丁单薄,杜母身子不好,又跟迎春相处极好,迎春便决定只住三日便会去。惹得众姐妹嘲笑:“呀,前个好说想我们,我们高兴的什么似的,等着姐姐回来起社做东呢,却不料乃是红人玩的。”
迎春笑道:“这有什么,明个我就做东,起一社就是了。”
他几个姐妹正在商议,忽然老太太房里鹦哥匆匆进园子传信:“不得了啦,二太太魔怔了。”
众人唬了一跳,匆匆来至荣禧堂,却见王夫人披头散发,乱蹦乱跳,乱喊乱叫,一时自己拉扯头发,一时自打耳光,一时掐自己嘴巴,只掐得鲜血淋淋,她却似乎不疼,嘴里兀自咒骂:“贱妇蠢妇,我叫你作,掐死你,掐死你。”边咒骂边掐自己嘴巴,脸颊,头发也扯掉了好几缕。
待见了宝玉三春姐妹黛玉宝钗等,忽然眼神凶狠的冲过来,呼啦一下子把宝玉拉在身边,回头指着宝钗黛玉三春骂道:“你们这些妖精,休想飞上枝头,政哥是我的。”手指一一点着宝钗等人骂道:“青梅、黄梅,月梅,腊梅,你们这些下贱妖精,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思呢?”忽然哈哈大笑:“我要你们一个个都死,统统死。”
宝玉宝钗三春等被她吓得目瞪口呆,凤姐见她越说越不像,到底自己姑妈,忙着上前抱住她膀子:“姑妈,姑妈,怎的了,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有委屈的话也告诉我,我帮你。”
王夫人盯了凤姐半晌,忽然轮圆了一个耳光要打凤姐;“哈哈,我认得你,你就是玉梅贱人,你不是女儿痨死了吗,如何又活回来了,好,我就再打死你一回......”宝玉见她胡言乱语,要打凤姐,拼了老力方才捉住她的手臂,大声叫喊:“太太,母亲,您醒醒啊,这是怎的了?”
王夫人浑然不听,不停叫嚣要杀凤姐,并大骂凤姐是‘贱人玉梅。’
凤姐见王夫人完全疯魔混不听劝,知道这情形不对,忙对宝玉言道:“宝玉,不能任由太太再折腾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了,我捉住她,你打晕太太吧,让传太医救治,不然她这个样子,就算是太医来了,也没法子请脉。”
看着王夫人满头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赤红,脸上被自己掐的红一块紫一块,嘴唇已经掐肿了,还在声嘶力竭,厉声咒骂。宝玉扬了几次手,实在打不下去。
一时贾政、贾琏也来了,凤姐忙对贾政说了自己想法,贾政没有宝玉手软,抬手一掌,打在王夫人脸上,只可惜王夫人不但没晕厥,反而更加凄厉的尖叫咒骂,并扑上来跟贾政拼命:“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我杀了你,我掐死你......”
贾政文弱书生,浑不是疯魔王夫人的对手,脸上已经带了幌子。贾琏件事不好,扬手一掌,劈在王夫人颈窝里,王夫人一声嗷叫,瘫软萎地,却被宝玉房间快手捞起。贾琏这才回头对着贾政一揖:“侄儿莽撞了。”
贾政皱眉道:“做得好,幸亏有你。”
却说王夫人被贾琏打晕,凤姐金钏替她一番梳洗,挽了头发换了衣衫,王夫人这会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了。
太医请了脉相,却说不出病因,只说脉相无异,凤姐闻言,咯噔一下,心儿突突乱跳。不由自主,看了一眼伺候在侧的赵姨娘一眼,凤姐想起了当初自己与宝玉双双疯魔的事情来,可是细瞧又似不像,自己那次是打杀别人,王夫人却是多数在咒骂伤害自己。
凤姐有心在王夫人床垫下,枕头下翻翻找找,却并无所获。只得按下疑惑,不敢表露。
却说,王夫人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待她醒了却只觉的劳累,浑然忘记了自己琐做所为。这以后,她遵医嘱,安心养病,却也没再发疯病。
贾母觉得王夫人口说之言,十分蹊跷,又想起王夫人所说五梅,就是她陪嫁丫头名字,顿时觉得蹊跷,贾母怀疑王夫人遭到恶鬼作祟,到底是自己儿媳,这般闹腾不成话,便吩咐宝玉去庙里跪了三天经。
却说王夫人修养好一月方好,却又想起了赵姨娘来,又把赵姨娘拘来作践,谁料三日后,王夫人正在用午餐,忽然摔了碗筷,掀了桌子。周瑞家里金钏等还以为她又要打骂赵姨娘出气,却忽然王夫人又开始疯魔,掐自己打自己。不一刻,已经又是满脸掐痕,不成样子了。
金钏这次有了经验,忙吩咐人去叫贾琏,贾琏来时,王夫人又在打骂自己,边说些耸人听闻之话,要打死这个梅,那个梅的,嘴里骂着,水蛇腰,削肩膀,狐狸精,浪蹄子,打死、掐死,等等云云。
贾琏果断的手起掌落,再次打晕了王夫人。宝玉忙着再去跪了三天经,又去庙里替王夫人捐了香油银子。
贾政是连连叹息,感叹家门不幸。贾母却更加笃定,王夫人年轻是手段惨烈,遭了杀孽,现在遭了报应了。
贾赦这次建议,让贾政请道士来驱魔。贾政却被王夫人提醒,想起那水灵灵几朵梅,不由叹道:“善恶有报,生死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