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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紫萸香(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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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宫依山而建,背后即是巍峨峻拔的青山,萧归远撕下一截衣袖绑住谢泉的双腕,将他放到早已准备好的马儿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向隐蔽的密林里驶去。

    山路崎岖,谢泉被颠得头晕眼花,几欲呕吐,悄悄反折过左手,挑起了手腕上的白檀木佛珠。

    前些日子,这佛珠不知何故断裂了,汀兰找来丝线将它们重新穿了起来,新穿的珠串不如当初结实,谢泉竭力一挑便挑断了,白生生的指尖亦被丝线割破,几滴鲜血滴落到马的皮毛间。

    他忍住疼痛,将断开的佛珠攥在手中,趁萧归远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将它们一颗一颗扔到泥地里。

    萧归远担心谢裁玉不守信用,派来追兵,催马催得很急,山林间路又坎坷湿滑,没过多久,马儿就在一块石头上扭了蹄。

    “废物!”萧归远急急从马背上跃下,才避免了摔伤的下场,不知是在骂马儿不中用,还是在骂自己窝囊,复仇不成功,还得仓皇逃窜。

    他将趴伏在马上的谢泉拽了下来,丢到地上。

    谢泉体弱,马儿崴蹄那一下本就令他险些昏厥,又被萧归远堪称粗暴地拖拽,只觉骨头都要被折腾得散架了,无力地倚靠在一株树上,低垂着头。

    萧归远去捏他的下颌:“喂,别装死。”

    谢泉双手尚被布料胡乱地缠捆在身后,几绺乌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被林中的露水打湿了,贴在颊边,黑得发亮,萧归远一抬起他的面庞,呼吸便一滞。

    简直像一只被束缚住的山精鬼魅,美艳得惑人。

    “妖孽!”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害父亲丧命的罪魁祸首迷惑,萧归远猛然松开手。

    萧归远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被皇帝寻隙处死,是因为掌握着某个关于凉王谢泉的秘密,但并不清楚这秘密的具体内容。

    他怒而甩手时,谢泉在树上磕碰到了脑袋,额角略微泛红,颈项上,是他方才掐出的指痕,如同白璧里的浅红纹路,瑕不掩瑜。

    俯睨着这副模样的谢泉,萧归远心中忽然升腾起了某种带着恶意的绮念:“秘密……哼,让我瞧瞧,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他欺身压下,动手剥起谢泉的衣物来。

    “滚,滚开!”被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劫持便罢,竟然还被当作女子对待,谢泉惊恐气愤得牙关都在打颤。

    深山中只有他们二人,对方力气又大,他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过,衣衫被撕破,袜履被扯下,象牙簪跌落在地、沾上泥土,因残疾而比寻常男子纤细的脚踝被攥紧,双腿亦被随之拉开。

    他略略仰首,将头抵在树干上,望着被枝叶分割得破碎的苍穹,反抗不得的无助与绝望逐渐染满心扉。

    堂堂男儿,怎可雌伏人下,任由他人摆布羞辱?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谢泉正欲咬舌自尽,覆在他身上的萧归远忽而发出一声惨叫,朝旁侧栽倒了下去。

    一只流萤似的小虫自他后颈根部飞起,晃晃悠悠地,落入了不远处一人的掌心。

    涂山恒脱下斗篷裹起谢泉,将他抱到了附近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

    庙内供奉的神像年久失修,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面目,涂山恒拍掉蒲团上的灰尘,让谢泉坐到上面,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端着舀好的山泉水回来的时候,发现谢泉自己挪到了一旁,曲着腿微微瑟缩着,两只腻白裸足从纯黑的斗篷底下露出来,足踝上各有一圈红痕,像戴着对镣铐一般,分外惹眼,竟也……说不出地香艳。

    “怎么了?”涂山恒迈过门槛,快步上前。

    谢泉指了指墙角,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蜘蛛,有蜘蛛。”

    “哦?”涂山恒走到墙边,果然见墙根处结着一张灰白的蛛网,一只大肚子蜘蛛趴在上面偷享浮生半日闲。

    他挑起半边眉峰:“凉王殿下害怕蜘蛛?”

    谢泉抿了抿唇,没说话。

    涂山恒捏住蜘蛛圆鼓鼓的肚子,将吓得八条腿乱挥乱舞的小东西从蛛网上捉了起来,放到庙门外:“去吧,换个地方安家,里边那位贵人怕你,别吓着他。”

    他语气平平,可谢泉偏生听出了几分戏谑的味道,心头略感羞恼。

    涂山恒将水递到他面前:“喝。”

    谢泉低头看了一眼,涂山恒竟用几片树叶叠成了一个简易的小碗,盛满水一路走回山神庙,碗中的水一滴也没洒没漏。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伟岸轩昂、不拘小节的尧族大巫,居然这般心灵手巧。

    谢泉双手接过叶碗。

    一两个时辰未曾饮水,他干渴极了,喝水的样子却依旧贵气优雅,毫不急迫,色泽淡雅的唇轻轻印在叶碗边沿,喉结时不时滑动一下。

    泉水清冽甘甜,沁人心脾,谢泉喝完后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抬袖轻拭唇角:“你为何会在这里?这么久了,还未回南荒?”

    “回过了。我来找你。”

    “来找本王?”谢泉蹙眉。

    涂山恒颔首:“你的身体里,有我堂妹涂山烟枝种下的相思蛊,倘若不解,会一天比一天痛苦――那番滋味,想必凉王殿下已体会过了吧?”

    谢泉沉默以对。

    他想起那些情丝缠心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个风雨如注的晚上,缣帐漫卷、颠鸾倒凤的梦。

    相思蛊?原来他对烟枝姑娘的思念和牵挂,竟是由于一条深埋在血肉之内的小小蛊虫?

    “你打算如何为本王解蛊?”

    涂山恒没有回答,从腰际取下一把弯月型小刀,锋利的刀刃处凝着一线银光,他握着小刀在自己的食指上一划,割破了指尖,鲜血霎时流出。

    又要喂自己喝滴了他血液的水么,像上次压制躁动的傀儡蛊时那样?

    谢泉猜测着,涂山恒却并未如他所想,而是言简意赅地道:“脱衣裳。”

    谢泉一怔:“什么?”

    涂山恒不再多语,一抬手扯掉裹在谢泉身上的斗篷。

    “你干什么?还给我!”谢泉伸手去夺,粗糙的衣料却从指间滑落,旋即手腕被涂山恒握住了。

    “殿下莫不是忘了,这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成熟而磁性的男人嗓音不疾不徐,谢泉脸颊一红,稍微用力将腕子挣了出来。

    他的衣衫被萧归远撕扯得凌乱残破,如玉肌肤若隐若现,涂山恒将流血的食指点到他肚脐上方两寸左右的位置:“它在这里。”

    谢泉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收腹想向后退避,被涂山恒一把撑住后腰,退无可退。

    对方掌中习武留下的薄茧摩擦着他的肌肤,逼出他一声短促的呜咽,又迅速吞了回去。

    一缕鲜血蜿蜒淌下,染红雪肤与素衣,殷艳而妖冶。

    谢泉感到被涂山恒指尖触碰着的地方开始发热,有什么在皮肉下鼓噪了起来,腹内隐隐泛痒。

    这么深……

    “现在,我需要用血将它引出来,”涂山恒继续说着,“对囿于礼教的中原人而言,也许过程有些难以接受,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请殿下暂且忍耐片刻。”

    谢泉长睫轻颤,心里依稀有了某个不妙的猜想,硬着头皮问道:“怎么……怎么引?”

    涂山恒凤目幽深:“殿下可还记得,傀儡蛊死亡后,是从哪里出来的?”

    ……

    一切结束后,谢泉几乎已被汗水浸透,青丝结绺缠覆,纤长浓密的羽睫上盈着泪,细碎如点亮夜空的繁星。

    中途他不堪忍受地晕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发现胸中千丝万缕的相思之情消散无踪,涂山恒已不在身旁,自己身上则盖着他的斗篷。

    他走了么?

    谢泉细白的手指捏着斗篷一角,恍恍惚惚地想。

    斗篷上有股混着淡淡血腥气的麝香味,非常特别……

    庙门口突然响起了埙声,谢泉抬眸,原来涂山恒并未离开,正坐在门边,外面天色已黑,他的身躯凝成了一抹剪影,似夜幕下的磐石玉山,几只流萤般的虫儿在身周缭绕飞舞,萤火点点。

    一只陶埙被他握在双手之间,浑厚低沉、古朴沧桑的乐音流淌而出,汇入心田。

    同样是吹埙,却和当初涂山烟枝在淮水上吹出的韵味截然不同。

    谢泉试图撑起身体,腰腹却酸麻成一片,刚坐起一点又软绵绵地跌了回去,与此同时,他感觉难以启齿的部位有什么东西轻微蠕动了一下。

    “呜――”

    埙声戛然而止,涂山恒将陶埙挂回腰畔,站起身来:“醒了。”

    “嗯。”谢泉忍耐着体内的不适和刺激,秀眉紧锁,“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涂山恒道:“自然是解相思蛊。”

    他“哦”了一声,又道:“殿下是问那里?山海图乃尧族至高无上的宝物,殿下助我们寻回山海图,便是尧族的恩人,我作为大巫,自当报答殿下,方才替殿下种的,也是蛊,却有个风花雪月的名字,叫‘一线牵’。”

    “一线牵?”

    [又往我肚子里乱放东西,想看我生虫子?不行,我要有心理阴影了,被各种蛊支配的恐惧。]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脸兴奋?]

    [错觉。]

    “种下一线牵,纵使身处于千里之外,只要殿下有难,我就能立刻感应到,”夜色朦胧,涂山恒锋锐的眉眼因模糊不清而变得柔和,“但为免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会暂时留在盛京,直至恩情两清。”

    这人是在咒自己遇到危险?

    谢泉差点被他气笑了:“今日本王有难,你已经救了本王,恩怨已清,你可以解掉一线牵,回你的南荒了。”

    涂山恒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庙外黑漆漆的树林,忽然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