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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浠一愣:“三公子不想养吗?”
他很喜欢它, 她看得出。
“想。”程昶道,“但我府上人多手杂,只怕会养不好。”
这是实话。
他今日虽来看狗,并未打算要立时领一只回去。
王府的小厮缺乏管教,这只柴犬这么小, 指不定哪一日他不在就闹出幺蛾子。
云浠犹豫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接过幼崽。
这幼崽认人得很,不过小半日光景,已然熟悉了云浠,眼下回到她怀里, 舒适地“呜”了两声。
程昶实在喜欢, 又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立在一旁的程烨插话道:“这小狗身子孱弱,前头两只兄弟都没了, 只怕名字不能起得太好, 否则会伤寿数,云浠小姐不如给它起个贱名, 好养活。”
云浠听了他二人的话, 托起小狗崽端看了一阵。
它不知从哪儿蹭了一身泥, 脸上身上都脏得很。
取个贱名……
云浠道:“就叫它脏脏吧。”
程烨一愣,笑道:“这个名字好。”似又想起什么, 说, “在下这便吩咐府上的下人备一个木笼子,待会儿宴散了,云浠小姐方便将脏脏带回府上。”
日暮戌时, 开宴了,云浠与程昶将脏脏托给南安王府的下人,一并去中厅赴宴。
路上,云浠想起侯府内贼的事,她虽怀疑罗姝,奈何没有证据,便与程昶说还在查。
程昶回说不必急。
两人的坐次不在一处,入了厅便分开,三公子与琮亲王妃是南安王府的上宾,去了首席。
然而一个月前,罗姝的父亲罗复尤提了四品枢密直学士,她今日的坐次倒是与云浠挨着。
云浠心心念念着要从罗姝这里打听出加害程昶真凶的线索,旁敲侧击了大半晌,罗姝却只说些车轱辘话。
陪方芙兰去药铺的人是她,方芙兰在药铺行针时,她的确离开了大半个时辰。
云浠问她为何离开,罗姝一笑,说:“那铺子里的药味儿刺鼻得很,我闻不惯,就出去走了走。”
云浠被她这一通举重若轻的辩白弄得迷茫,一时间竟怀疑起两回给真凶泄露消息的人究竟是不是罗姝。
云浠不知自己是否小瞧了这个表妹,好在她问话问得严谨,没让罗姝瞧出什么端倪。
两人又说起其他,罗姝支支吾吾道:“阿汀,我与你说一桩事,你可不要怨我。”
这事的前半段,云浠其实是听说过的。
六月初,京郊流寇频频生乱,今上想着秋节将至,命枢密院在秋节前把流寇的乱子平了。
这事本来是小事,坏就坏在今上指派去平乱的人是姚杭山,姚杭山嫌麻烦,私下里把这事交给了罗复尤处置。
罗复尤早前是忠勇侯麾下的统领,然而回京后,他多办理文书政务,久没调遣过将领,及至六月中,京郊流寇的乱子非但没平,还愈闹愈沸扬。
今上为此大肆发作了一通,甩了脸色给姚杭山看。
姚杭山也郁郁,觉得是罗复尤牵连了自己。
况乎这些年,罗复尤升迁得快,眼下已然官拜枢密直学士。
外头便有风言风语说,罗复尤其实是故意不把差事办好,削弱今上对姚杭山的信任,以便有朝一日取姚杭山而代之。
这些流言听多了,常人心里都会起一个疙瘩。
姚杭山又不是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不多久,便摆出了一张冷脸给罗复尤看。
姚府与罗府两家的关系至此疏远。
罗姝道:“按说这是我父亲与她父亲之间的事,不该影响到我和素素,可是五日前,我二人结伴去裴府探望老太君。老太君她……大约因为你退亲的事,还在气恨裴二哥哥和素素,裴府的人便只将我请了进去,让素素在外厅里空等着。”
“我原以为依素素的脾气,她必不愿等我,早一个人走了。谁知她竟真真在外厅里等了一个来时辰,直到撞见裴二哥哥送我出来,才跺脚离开。”
“而且这些日子……”罗姝说着,看了眼云浠的脸色,“不知为何,裴二哥哥竟是与素素疏远了,几回在别府的席上相见,他也只与我说说话。”
“本来嘛,咱们三个,你、我、裴二哥哥早年同住在塞北,关系就比旁人近一些,多说几句也没什么,谁知竟让素素生了误会,加上我父亲与她父亲的事,她就不理我了。”
罗姝说着,去摇云浠的手臂:“阿汀,你看,我都与你坦白了,你可千万不要跟素素一样生我的气,不然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云浠一头雾水地听她说了半日,最后莫名其妙:“我生什么气?”
罗姝道:“我怕你像素素那样,以为,以为我与裴二哥哥……”
云浠明白了。
她这才与裴阑退亲,转头罗姝便与裴阑走得近,罗姝的意思,大约是怕她因此对自己心生嫌隙。
再往深一层想,老太君在裴府一言九鼎,而今云浠退了亲,她气裴阑与姚素素暗通款曲,是必不愿让姚素素过门了。
但罗姝不一样,老太君虽不如喜欢云浠一般喜欢她,到底还是认可她的。
裴阑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厢娃娃亲一解,总不能一直不娶妻。
指不定姚素素对罗姝的气恨并非空穴来风,裴府与罗府已暗中议上裴阑与罗姝的亲事了。
罗姝这番话,更多是为试探云浠的态度。
云浠道:“你放心,我不会多想。”顿了顿,又补一句,“便是你与裴阑真的有缘,要彼此结为亲家,我也只会给你们道喜。”
罗姝一听这话,脸倏地一红,拿手轻轻一推云浠,嗔道:“你胡说什么呢?再这么说,当心我不理你了。”
一时宴毕,众人与南安王道了辞,三三两两地出了府。
程昶是上宾,与琮亲王妃走在最前。
府上的小厮已套好了马车,琮亲王妃辞别了南安王与王妃,方走至马车前,心中不快便已按捺不住,低声斥程昶:“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程昶愣了下:“我怎么了?”
“你还装作不知?南安王府的人都已与我说了,今日你分明是与绾儿同来,你见到她,却视若无睹,下午在竹林,你还为着一只狗,一味帮着那侯府的小姐,丝毫不顾绾儿的颜面与感受,你是没瞧见绾儿来宴席时,眼圈都是红的么?”
程昶问:“林若楠也在竹林里?”
他是真没注意到她。
想了想,又问,“她几时与我一同来的?她不是乘母亲您的马车吗?”
她们是表姨母,在程昶看来,乘一辆马车是天经地义。
程昶道:“我还以为母亲您让她与您同乘一辆马车,是为还她那只留在食盒里的耳珰,我还专门避了嫌。”
琮亲王妃只觉得鸡同鸭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这话。
半晌,她问:“昶儿你……是真不喜欢她?”
“真不喜欢。”
琮亲王妃温声劝道:“我不是说了吗?绾儿做你的正妃,是真真的合适。你不喜欢不要紧,日后纳侧妃,纳良妾,喜欢哪个……”
程昶的脸色冷下来:“我只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别的没想过。”
又说,“母亲还是早日帮我将耳珰还了,把话说明白吧。我与林家的小姐其实不熟,这些事由我亲自去做,那就很难看了。”
“你——”琮亲王妃结舌。
看程昶面容冷峭,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她败下阵来,道一声:“罢了。”
再不理程昶,就着侍婢的手,上了马车。
程昶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一展眼,却见云浠抱着脏脏也从南安王府里出来了。
脏脏蜷在木笼子里,似是对这外间世界十分好奇,仰头四下张望。
程昶心念一动,想上前再去看看它。
刚走了没两步,却听一声:“云浠小姐留步。”竟是那小郡王程烨从南安王府里追了出来。
他伸手递给云浠一个小巧的食盒,道:“脏脏太小,身子孱弱,只怕尚不能吃米糊,我命人弄来些羊奶,小姐回府后喂给它即可。”
云浠接过,应道:“真是多谢小郡王了。”
程烨看着她,夜色里,她眸子里似有星子萧疏,比白日要文静些,却依然明亮。
他忍不住道:“云浠小姐不必谢,我也是习武出生,一直仰慕忠勇侯和云洛将军的风采,可叹不能亲睹一二,今日在竹林里见识了云浠小姐的身手,谓为叹服,眼下不过是帮着照顾照顾脏脏,实在不敢居功。”
他这么说,云浠就想起来了。
南安王府武学传家,上两辈的南安王都是领过兵的,与忠勇侯府一南一北镇守两疆。
可惜这一辈的南安王被招回了京城,几个儿子虽也习武,官都做得很小,便说眼前的小郡王程烨,他也是封了世子后,才在枢密院在京房里任了一个七品统领的职。
云浠客气道:“小郡王说笑了,南安王府英雄尽出,实乃我辈楷模。”
言罢,辞别了程烨,上了自己马车。
南安王府的宾客已散得差不多了。
月色下,云浠的马车辚辚而去,程烨立在原处看着,直到瞧不见了,才折身回府。
程昶还在原地。
一旁的孙海平问:“小王爷,怎么着?您是眼馋那破落户小姐手里的狗崽,想再去跟这穷酸郡王家讨一只?”
孙海平就是程昶身边的小厮,嘴忒贱的那位。
“叫小的说,马场里那七八只狗,都没那破落小姐抢走的这只好看,要不咱撵上去,叫她把这只给咱们,不给就摔了,反正小的看她也养不活。”
程昶无言地看孙海平一眼,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放下帘,说:“回府。”
孙海平应:“好勒。”也跳上车前座。
马车辘辘跑了一阵,程昶又掀开帘,吩咐孙海平道:“你明日一早,命人备一碗羊奶。”
“咋啦,小王爷,牛奶喝腻了,改喝羊奶了?”
程昶继续道:“备好送去忠勇侯府。”
“这天太热了,羊奶不经放,以后日日备一碗,赶着天亮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一章说皇帝要赶在夏至节出宫,与民同乐,这个夏至节改成了秋节(立秋),不然时间不对,因为夏至过了才入伏,到农历六月底,已经二伏快三伏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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