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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鎏躺在床榻上, 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她羞涩的埋着头不肯把脸露出来,好半天之后才闷闷道:“你还不出去。”
林思慎满脑子都是刚刚云鎏背上那一闪而过的两道血痕,她眉头紧蹙疼惜道:“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云鎏身子一颤,她抬起头, 面上的红晕褪去只剩一片苍白, 她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泪意, 却仍是倔强着冷声道;“与你何干。”
林思慎抿了抿唇,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云鎏抬眸看着她, 声泪俱下的厉声道:“那又如何, 我不要你可怜。”
“我不是可怜你, 我只是...”
愧疚,这两个字林思慎没说出口, 她知道现下如果她再这么说, 云鎏会更加难过。她摸索着坐在床榻边,柔声道:“还很疼吧,我替你去医馆找些止疼药。”
林思慎的温柔就是云鎏最大的软肋, 她的委屈和屈辱仿佛就这么在林思慎温柔一问中, 彻底的爆发了, 眼中倔强打转的泪水,无声的瑟瑟落下。
“你...你别哭。”一见她哭林思慎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抬手替她逝去眼角的泪水,泪珠划过指尖, 温热而湿润。
尽管眼前人的面容因为泪光而显得朦胧不清,云鎏却还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任由泪水落下,卑微的享受着此刻林思慎的温柔相待。
就这么默默的垂泪了许久,林思慎一直动也不动的陪着她,默然无声的替她拭去泪水。
过了好一会,云鎏哭累了,她缓缓的坐起身,身上的锦被随着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身子,林思慎愣了愣而后偏开了头。
云鎏就这么侧坐着,她通红的眸子一片空洞,呆呆的看着林思慎,轻启唇瓣轻声道:“林思慎,就算我求你了,别再招惹我了好吗?”
她的声线温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倔强。
林思慎垂下眼帘,对云鎏的愧疚感让她不敢直视云鎏的双眼,她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我替你赎身。”
云鎏空洞的眸子闪现了一道希翼的亮光,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思慎:“你说什么?”
林思慎转头看着云鎏,她的双眸清澈明亮:“我替你赎身再替你买一间院子和一间商铺。你不是喜欢胭脂嘛,那就开一间胭脂铺吧,那样也就不愁生计了。”
云鎏愣了愣,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浮现了一丝欣喜的笑意,她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贴近林思慎的脸颊:“你真的愿意为我赎身,你就不怕郡主...”
林思慎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她点了点头道:“我会差人替你赎身,不过不是以我的身份。”
云鎏有那么一瞬的失落,只不过很快她又高兴了起来:“这样也好,瞒下你的身份,林将军和郡主便不会斥责你。”
林思慎觉得云鎏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她认真的看着云鎏的双眼,有些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道:“我还会替你再寻个好夫君。”
“夫君?”云鎏呆呆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欣喜复而湮灭,她脸色一白:“那你呢?”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我要成婚了。”
云鎏低声笑了笑,她有些失神道:“原来你只是不想让我再纠缠你。”
自然不是因为怕云鎏纠缠,她只是因为愧疚自己利用了云鎏,惹得她痴心错付,这才想替她做什么。
如今尽管不能开口说明自己是女子,可林思慎还是意有所指的解释的一句:“云鎏,我身不由己。”
云鎏没再看她一眼,而是默默的偏开了头,轻声道:“我懂,谢谢你林公子,你的大恩云鎏永世难忘。”
林思慎站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再冷漠一些,不要再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哪怕一丝希望:“好好养伤,过两日我会派人来替你赎身。”
云鎏没有开口,林思慎隔着轻纱看了她一眼,而后自木窗跃下。
一直垂着头的云鎏好似听到了一丝轻响,她急忙披上外衣,布料摩擦过伤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紧咬着唇瓣顾不得疼痛,快步走到窗边,却只来得及看到墙角那一闪而过的衣角。
她像是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气力一般身子一颤,软软的靠在了窗边的木案上。
待桃红推门而进时,云鎏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缩在窗下,双目空洞漫无目的盯着地面,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麻木冷寂。
桃红脸一白,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快步上前跪在云鎏身前,低声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伤还未好,怎么敢坐在地上。”
背上的伤抵在冰冷的墙上疼的要命,可云鎏好似麻木了一般,她一动也不动,只是低声道:“他要替我赎身。”
桃红先是愣了愣,而后面上露出喜色,可见自家小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不解道:“林公子要替您赎身?那是好事啊,您怎么...”
云鎏唇角一勾,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让人疼惜,她声音颤抖道:“他还说替我寻一个好夫君。”
桃红向来知道小姐的心中只有林公子,小姐虽是青楼倌人在外人看来身份卑贱,可小姐从来不会自怨自哀,她看似温柔娇媚内里却极为冷傲。
这些年来多少人贪恋小姐容貌,千金一掷只想求得小姐一笑,可小姐只对林公子一人另眼相待。
桃红替云鎏不甘,便认真的问道:“林公子他是怎么跟您说的。”
“他说他身不由己。”
云鎏闭上眼,明明已经觉得眼泪流干了,此时却又了泪意。
桃红闻言,一拍大腿喜道:“那这不正是说明林公子心中有小姐嘛。”
云鎏睁开眼看着她,有些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您起来,我跟您慢慢说。”桃红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将她扶到桌边坐下,这才道:“林公子说他身不由己,正是因为林公子和青阳郡主的婚事,是皇上亲口定下的。林公子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愿,也不敢开口反对这门亲事,只能迎娶郡主。”
桃红自顾自的分析道:“可现下他替小姐赎了身,小姐就是清白人家了。日后小公子也就能找理由,将小姐带进将军府。若是林公子心中没有小姐,怎么肯花那么多钱替小姐赎身。”
云鎏黯淡无光的眸子亮了起来,可是一转眼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失神道:“可是他说要替我寻一个好夫君,他若是心中有我,又怎舍得将我推给他人。”
桃红皱着眉头,沉思道:“林公子他现在是个闲人,虽是林将军的儿子,可却没有半点官职在身。恐怕他是觉得自己就算想要纳妾,郡主也不肯。现下他不得不成婚,又舍不下小姐,这才替您赎身,想来林公子应当心中也很难受吧。”
桃红的一番胡说八道彻底的曲解了林思慎的意思,云鎏竟也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她眸子一亮,苍白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么说他心中有我,只是身不由己。”
桃红忙不迭的点头,她断言道:“没错,小姐,林公子肯替您赎身难道还不能说明他这是心中有小姐吗。”
“您呀,现在就好好养伤吧,以后您和林公子一定会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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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林思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去后花园走了走,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琉光阁,这般深夜,沈顷婠的屋内却还亮着微弱的烛火。
这么晚了沈顷婠还不睡,难不成跟她一样有心事。
林思慎苦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回去时,眼角余光却不小心瞥见了后门旁摆上了一盆君子兰,在月光的照耀下叶子上的露珠正闪闪发光。
她记得傍晚时,那地方还没有君子兰,想来应该是不久前才摆上的。
来的还真正是时候,林思慎回房换上一身夜行服,避开了巡查的家将,从熟悉的墙角翻了出去,而后轻车熟路的到了刘策所在的木屋。
刘策见到林思慎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他低声一笑道:“林公子来的可真是巧,二皇子的口信刚刚送到。”
林思慎靠在门边,冷冷的瞥着他,半句废话都懒得说:“什么内容。”
刘策穿着洗的发黄的中衣,他在屋内踱步,如飞鹰般凌厉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成婚之事既无转圜的余地,那么就请小公子对郡主严加监视,若有异动及时向刘策回禀。”
“好。”林思慎痛快的应下了,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身后的刘策突然叫住了她:“林公子就这么走了?”
林思慎背对着他微微侧头,深邃的眸子泛着冷光,她讽刺道:“不然刘先生还要留我谈些什么,风花雪月?”
刘策笑了笑:“只望林公子是心甘情愿的替二皇子办事,不然日后若有变故,二皇子可无力保住将军府。”
变故那两字他咬的极重,林思慎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眸子一敛笑了笑,虚虚对刘策拱了拱手:“刘先生大可放心,思慎对二皇子绝无二心。”
刘策满意的点了点头:“有林公子此言,刘策也就安心了。”
每回见到刘策,他总是明里暗里的以那人的事威胁林思慎,林思慎早对他不满,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除去刘策。
毕竟刘策可是二皇子最倚重的幕僚,以往刘策都常年奔波在外替二皇子办事,可年前他突然回京,借着贩卖草药的身份在京城久留。想来有他在此,京城一定要大事发生。
再加上前些日子洗尘寺沈顷婠的异常,沈顷药应当也知道那件事。
从刘策藏身处离开后,林思慎照例去找黎洛,她到时黎洛正在院子里练剑,便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坐在墙边看着她练剑。
月色之下,黎洛衣袂翩飞青丝起舞,林思慎只能堪堪看清黎洛的身形,她的步法如同鬼魅一般飘忽难测,剑影所到之处,院落内坚硬的石板都无声的出现一道道剑痕。
正当林思慎看的入神,黎洛一旋身,清丽的面容上双眸闪过一道寒光,手中长剑指向林思慎,从她袖间射出一道白光,径直袭向林思慎咽喉。
林思慎神色一凛翻身躲开,谁知又是一道破风声,向着她腹部袭来,林思慎堪堪躲开锋刃,却狼狈的跌落在了院子里,滚了一身泥。
林思慎摔的头晕眼花,躺在地上一时没爬起来,正当她倒吸一口凉气时,眼前突然一黑,黎洛收了剑招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黎洛素净洁白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温婉的笑意,像没事人似的上下打量着她。。
林思慎扯下面上的黑巾,瞥了她一眼,哀声道:“黎女侠,你这怕不是想杀了我。”
黎洛轻声一笑,伸出了雪白的玉手:“谁叫你鬼鬼祟祟,偷看一个刺客练剑,林公子的胆子可不小。”
林思慎握着她的手,借力爬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可你这下手也太重了,明知是我,还毫不客气的出手。”
黎洛收回手,她执剑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你可知,我曾杀了两个偷看我练剑的师弟。”
林思慎愣了愣,而后侧头勾唇一笑:“这么说,你这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黎洛挑眉不置可否,而后问道:“今日来,可是问刘策?”
林思慎示意她进屋说,待进门后,她便开口问道:“他有何举动。”
黎洛抱着手臂靠在门后,双眸落在林思慎身上:“并无异常之举。”
“那倒是奇怪了。”林思慎说着皱着眉头揉着酸痛的腰:“在京城待了那么久,除了去庆国公府外转悠外,他竟然什么也没做。”
“除非他在等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交叠在一起一字不差,林思慎有些诧异的黎洛,突然低声笑了笑:“你还真是...”
“是什么?”
黎洛眸中含笑,她一边问着走到了林思慎身旁,然后将手中的剑放在桌面,白皙柔软的手掌贴向了林思慎的腰间。
林思慎身子一颤,躲开了她的手,护着自己的腰,眼神闪烁有些尴尬道:“你,别...”
黎洛不理她的拒绝,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了林思慎的肩头,另一手轻轻的贴在她腰间 :“你怎么跟个女儿家一样扭捏,我只是替你揉揉,快要成婚了,扭了腰可不好。”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任由黎洛柔软的掌心轻轻的揉在腰间酸痛的地方,一股暖流袭来,不消片刻酸痛感便消失了。
其实不是她不想躲,而是黎洛按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就像是点住了她的穴道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等黎洛收回了手,林思慎都垂着头没说话。
黎洛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侧头看了林思慎一眼,这才发现林思慎洁白的耳珠竟是红的好似滴血一般。
她突然被逗笑了,轻笑出声道:“传说中风流成性的林公子,不过给你揉揉腰而已,你就就害羞了?”
林思慎白了她一眼,辩解道:“我这是被凉风吹红的,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能矜持些,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黎洛毫不留情的回怼:“你一个大男人可比女儿家还扭捏,摸一下腰就这么别扭。”
林思慎抱着手臂,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我这是不习惯而已。”
“日后多摔几次就习惯了。”
“你还打算摔我?”
“下回你再这么鬼祟,我自然要好好教训你,偷看一个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那下回我铁定敲门,还得喊一声思慎求见黎女侠。”
“可行。”
两人好似冤家似的斗番嘴,林思慎这才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你话可真是越来越多了,头一次见你时,你可是一句话都懒得跟我说。”
黎洛坐下林思慎身旁,眸光一转:“初见时,我只道你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公子,何须对你多言。”
林思慎也跟着坐下了,她撑着额角笑道:“养在深闺中的小公子,可不会亲眼见你把人头砍下来还面不改色。”
黎洛垂眸,转移了话题:“你是来找我叙旧的?”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是来托你替我办件事的。”
“何事?”
“替我去凝香楼赎一个人。”
不等林思慎说是谁,黎洛就猜了出来:“那位云鎏姑娘?”
林思慎点了点头,正色道:“你找张员外,让他出面把云鎏赎出来,再替她置办一个院子买一间商铺。”
黎洛笑意敛去,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轻叹一声道:“对一个青楼女子,你竟也能如此用心。”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她虽是一个青楼女子却格外聪慧,我于她有愧,替她操办一番倒也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黎洛没多说什么,痛快的应承了下来:“放心,我会替你办妥。”
思忖片刻后,林思慎又再次补充道:“办完此事之后,张员外不能留在京城。对外就称他看中了云鎏认她做义女,把京城的商铺交予云鎏打理,自己则是回永州陪病重的夫人疗养身体。”
黎洛皱着眉头道:“你若这么做的话,恐怕张员外日后就不能再用了。”
的确,为了避免有人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张员外的确不能再用,林思慎表示道:“嗯,就让他留在永州。”
黎洛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杯沿,似笑非笑道:“为了云鎏姑娘而失了张员外,林公子此举有些意气用事,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为了云鎏而剔除张员外的确不值,可做完这些事,林思慎便不会再感觉亏欠于她。
林思慎舒了口气,叹然道:“这般世道,以她这样的身份,唯有如此日后才能在京城真正的安生立足。”
黎洛闻言眸子黯淡了几分,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似有感慨般轻声道:“像她这样的身份还能遇到你这样的人替她謀后路,倒也算幸运…”
林思慎面色一肃,她定定的看着黎洛,轻声道:“你不也遇见我了吗,只要你愿意,我可让堂主放你自由身。”
黎洛淡淡一笑,问道:“你舍得?”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看着黎洛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你是我的朋友,你如若真的厌倦了这等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我自然会助你。”
黎洛怔了怔,而后突然低声笑道:“我与她不同。”
不等林思慎开口问她这话是何意,她便站起身背对着林思慎,打开门催促道:“很晚了,你该走了。”
林思慎无奈的站起身:“你倒是急着赶我走。”
黎洛靠在门边,眨了眨眼表示道:“日后若再腰疼,大可来找我。”
林思慎算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扶额道:“黎女侠可真是百无禁忌啊。”
说完她踏出门槛:“我走了。”
“不腰疼也可来寻我,无事也可来。”
身后的黎洛背对着昏暗的烛火,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林思慎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她薄唇旁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林思慎摆了摆手,施展轻功自院落中离开了,然后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将军府。
又是一夜无眠,待到天光之时,墨竹比往日提早了一些来唤她起身。
林思慎还想赖一会床,墨竹却毫不客气的掀开了她的被子,叉着腰一脸严肃道:“将军说,让公子速速起身去校场找他。”
春日清晨的天气还凉的很,被子掀开后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林思慎蜷缩着身子往温暖的被窝里蹭去:“这么早去校场找他做什么?爹爹难不成又要训我?”
墨竹扶额,一把将又滚进被窝里的林思慎拽了出来,她径直扯着林思慎的后脖颈的领口,恨铁不成钢道:“公子一日日的都在想些什么,您是不是又忘了过几日就该春猎了。”
林思慎正扒拉着墨竹的手,忽听到她说春猎便忙不迭的爬了起来,一脸的茫然:“我还真忘了。”
墨竹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子就别拖沓了,若是去晚了将军就真该训你了。”
林思慎速速洗漱穿衣,然后早膳都来不及吃,就急匆匆的往校场赶去。
每年四月十五皇帝就会举办一次春猎,自太祖开国以来便年年如此。
以往这应当是皇帝携诸位皇子们外出狩猎的日子,可先帝觉得只有皇子们参与狩猎,未免显得有些冷清。便让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一同参与狩猎,在一定的时间内若是能打到皇帝亲手放生的一头猛虎,便是在春猎会上拔得头筹,会得到皇帝的赞许和重赏。
往年林思慎都会参与狩猎,不过每回都是陪跑,从来就没有一次在春猎上脱颖而出过。
每年这时候林将军都会亲自教授林思慎箭术,今年也不例外。
林思慎赶到校场时,穿着一身黑衣短打,威风凛凛的林将军正抱着胸口站在校场中心一动不动。
而穿着一身白衣的沈顷婠,赫然站在他身旁。
林思慎的步子放缓了,她有些不解为何沈顷婠也会在此,难不成沈顷婠也要参加春猎,不过若真是这样,那到也不稀奇。
往年也有不少公主世家小姐一同参与狩猎。
林思慎打起精神扬着笑脸走到了两人身旁,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思慎见过爹爹,见过郡主。”
林将军睁开眼,不满的看着她:“若不是我让墨竹去叫你,你怕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
林思慎笑了笑没辩解,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的沈顷婠。
她还真是爱穿白衣,今日也不例外的穿着一身铅尘不染的白衣,如瀑的青丝挽在脑后,清冷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礼貌疏离的微笑。林思慎看向她时,她正巧抬眸,波光潋滟的一双眸中荡漾着微光,极为好看。
林思慎快速的收回了目光,笑着问道:“爹爹,郡主也要与我一同练箭?”
林将军点了点头,紧绷着的脸上笑意一闪而逝:“嗯,今年的春猎郡主也要参与,郡主可是早早就起身在校场等我。”夸完了沈顷婠,他还不忘挖苦林思慎一句:“哪像你,还得让人去请你。”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您昨日又没告诉我今日要练箭。”
林将军怒目一瞪:“你还狡辩。”
不管有没有错,当着林将军的面总之认错就好了,林思慎拱手恭敬道:“孩儿知错。”
林将军点点头,挥袖道:“那就开始吧,让为父看看你有没有疏于练习。”
守在校场旁的两个家将急忙将弯弓和箭羽呈了上来,林思慎握着弯弓偏头看着一旁的沈顷婠,笑道:“郡主,不如我们比比吧,每人十支箭,谁射中靶心的箭最多,谁就赢了。”
林将军退到了校场旁,坐在木案前饮茶,并未注意到两人。
沈顷婠站在她身侧,她抬眸看着远处那立着的十个靶子,唇角微挑:“彩头呢?”
林思慎从箭囊中取出十支箭递给了沈顷婠,而后眯着眼道:“若是我赢了,郡主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沈顷婠接过箭放在身前的木案上,她眸子一敛,声线清冷:“那如果是我赢了,同样林公子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林思慎一挑眉,她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没错。”
倒不是她小看沈顷婠,而是林思慎的箭术的确厉害,她的眼力极好,几乎是百发百中。只是往日在春猎的上的表现,让人并不知晓她箭术之精湛。
之所以突然提出比试,就是为了诓沈顷婠答应她一个请求,而这个请求她早就想好。
沈顷婠的眉头微微一蹙,而后缓缓舒展开来,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林公子可是胜券在握。”
林思慎低声一笑,她抬手搭箭上弦:“郡主可愿与我比试。”
沈顷婠并未拒绝,她的目光自林思慎搭在弓弦上修长白皙的指尖划过,而后轻声道:“那就请林公子手下留情,莫要让顷婠输的太难看。”
林思慎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目视百步之外立着的靶心,而后轻声道:“那我就先献丑了。”
话音一落,利箭脱弦破空而出,尖锐的箭头不偏不倚正中红色的靶心。
难怪她这么自信,沈顷婠笑而不语,正当她抬手拾起一根羽箭时,又听见几声破空声。
林思慎快速的搭箭上弦,不过瞬息间便把木案上剩余的九支箭全部射了出去,远处的十个靶子上,每个靶心上都立着一根尾羽颤动的利箭。
校场外端着茶盏的林将军见此情形,腾的站起身,面上露出一丝惊讶喜色:“这小子,何时这么厉害了。”
一旁的家将也有些发懵:“可能是当着郡主的面,小公子怕丢脸,超常发挥了。”
十支箭都正中靶心,林思慎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弯弓,然后偏头看着沈顷婠,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郡主,请把。”
这般精湛的箭术的确是百里挑一,沈顷婠垂眸一笑:“难怪林公子会提出比试,看来是心中断定自己会赢。”
林思慎扬起笑脸,阳光之下她笑意灿烂,仿如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郎:“苦练一年,思慎也就唯有箭术能拿得出手。”
沈顷婠看着她,眸中笑意闪过,这人看上去好似得意忘形了,她的确是箭术精湛,不仅如此还很狡猾。率先将十个靶子都占了,若是沈顷婠此时再射箭,射中靶心的概率便小了不少。
她垂眸默然不语,抬手将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深邃幽深的眸子定定的盯着远处的靶心,而后指尖一松,羽箭嗖的一声飞速射出。
闪着寒光锋利的箭尖贴着上靶心上的箭,准确无误的同样射中了靶心。
林思慎面上的笑意一怔,她讶异的偏头看着沈顷婠,果然,沈顷婠可不像她看上去这么柔弱。
校场外的林将军和家将看的有些楞神了。
家将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这,郡主也...”
看着身旁那面上笑意逐渐消失的人,沈顷婠不紧不慢的拾起下一支羽箭。
脱弦而出的第二支箭,再次同林思慎的箭一样,正中靶心。
第三支
第四支
...
一直到第十支,林思慎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身旁的沈顷婠。
看来,只能落得个和局的结果。
念头才自脑中闪过,沈顷婠将最后一支箭射出,她略显冰冷的侧脸上神情波澜不惊,直到最后那支箭正中靶心后,林思慎射中靶心的那支箭颤了颤,突然跌落在地,她薄唇这才微微扬起:“你输了。”
林思慎一动不动的站着,她有些震惊的看着远处落在地上自己的那支箭,心中既复杂又佩服。
她自负自己箭术厉害,可若真要说起来,她自己都做不到沈顷婠这般。
林思慎神色复杂,看来她还是小看了沈顷婠,这个女人不仅聪明狡猾,就连武功也高过她。她垂下头,轻声道:“思慎甘拜下风。”
沈顷婠放下弓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赌约可还算数。”
偷鸡不成蚀把米,林思慎心中暗骂自己,面上却仍是挂着笑意:“自然算数,只要是思慎能做到的。”
沈顷婠负手而立,白皙精致的面容上仍是一片风轻云淡:“那就日后再说吧,林公子莫要忘记就是。”
林将军压抑不住面上的笑意,他大步上前站在两人身前,叉着腰道:“咳,不错不错,今日就练到这吧。慎儿,你带着郡主下去歇息。”
林将军并不知晓两人之间的赌约,只是见两人表现都如此出众,便开开心心的放人,连带着林思慎都一同放走了。
不过短短两柱香的功夫,林思慎身上便冒出了一层汗,将衣裳都浸湿了,反观沈顷婠的神色从容,自己倒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思慎陪着沈顷婠穿过后花园,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
眼看着快走到揽月亭,林思慎突然率先开口道:“我可从未听说,郡主还精通箭术。”
沈顷婠施施然开口:“我也未曾听说,林公子的箭术如此精湛。”
本以为自己藏拙,可没想到沈顷婠比她藏还深,林思慎不得不佩服,她停下步子苦笑道:“郡主想让我做什么。”
沈顷婠不紧不慢的偏头看着她:“你很急?”
林思慎摇了摇头,似有所指道:“倒也不是,只是我怕郡主介时提出一些我做不到的事。”
一大早就有猎物自己挖坑自己跳下去,沈顷婠可是心情大好,她勾唇一笑,清亮的眸中闪着亮光:“林公子大可放心。”
林思慎表面笑嘻嘻,心中早就骂了自己千百回,她这回真的是太过自信了,本想诓沈顷婠,却不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将沈顷婠送回琉光阁后,林思慎正欲离去,沈顷婠却突然叫住了她。
沈顷婠淡淡的瞥着她:“春猎过后,我便会回府。大婚之日逼近,林公子这些日子可要谨慎些。”
回去的路上,林思慎想起沈顷婠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为什么沈顷婠会突然提醒她谨慎些,这样的提醒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虽然不明白沈顷药的用意,可林思慎竟下意识的觉得沈顷婠不会害她,这样的提醒不过是为了她好。
回去沐浴一番后,林思慎本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可正当她打了个哈欠想躺在床上时,一只鸟却从窗外飞了进来。
林思慎精神一振,快步走上前去,那只绿色的鸟儿站在桌上歪着小脑袋看着她,丝毫不害怕。
林思慎一抬手,那鸟儿竟主动扇着翅膀落在了她手上,俯低脑袋亲昵的在她指尖蹭了蹭。
摸了摸鸟儿的翅膀,林思慎果然在它脚上发现了一个小竹筒,她取下竹筒后端坐在桌边,从竹筒内挑出了一片波如蝉翼的纸张。
扫了几眼之后,林思慎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昨日寮国派遣了一队使臣,自寮国出发前往晋国境内,一路直望京城,表面上打着的与晋国洽谈通商之事。
晋国和寮国自古以来便是敌国,百年来打了不下几十次大战。
寮国向来觊觎晋国土地富饶,一开始还打着不同的旗号入侵晋国,后来所幸连借口都不找,悄无声息的就派军进攻晋国侵吞晋国国土。
这样狼子野心的寮国,竟然破天荒的想跟晋国洽谈通商之事,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难道二皇子和郡主这些日子的异动,就是因为早就得知寮国使臣来京的事。
林思慎思忖着烧毁了密信,而后提笔又写了一封密函放入竹筒之中,叮嘱手下密切关注寮国使团的行踪,然后放飞了鸟儿。
因昨夜一晚没睡身子有些疲累,林思慎在床上躺了一会,没多久后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而她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开始咕咕叫,让墨竹送了些饭菜来,吃饱喝足后林思慎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缓步走到了后花园,此时后花园内正一片清净,就连平日偶尔经过的家仆都不见踪迹。
林思慎想着早些时候收到的那封密信的内容,坐在揽月亭开始发呆。
也不知她待了多久,直到天空之中的乌云散去洒下一片冷白色的月光,夜风愈发寒冷,林思慎这才站起身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
正当她迈步向亭落外走去时,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轻笑。
那笑声极其微弱,可还是随着微风飘进了林思慎耳中,林思慎神色一凛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人影。
林思慎心中疑惑,难不成她这是睡太久了出现幻听,她摇了摇头抬起步子。
没走两步,身后笑声再度出现,一声轻笑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这呢傻子。”
林思慎猛地回头,这才她循着声音看去,果然在后花园白墙旁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林思慎眉头紧蹙,她冷冷的看着那藏身树上,并未露出面容的女子,沉声道:“你是谁?竟敢擅闯将军府。”
树上的女子轻盈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她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之上,娇媚的面容上挂着一丝浅笑:“这才几日,你就忘了我是谁?”
虽然隔的有些远,可那女子柔软修长的身形,那双潋滟妖娆略带幽怨的桃花眼,还是让林思慎一眼认出来了,她愣了愣而后有些讶异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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