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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 赵十一想多了。
赵琮听闻赵十一伤口再度裂开,反而有些心虚, 是他昨夜硬搂着小火炉睡觉的,怕那伤口就是他给碰到的。
他赶紧叫上御医过来, 亲眼看着御医给赵十一再处理了伤口并包扎好才作罢。
途中,见到赵十一那可怕的伤口,赵琮脸色莫名一白。
一直盯着他看的赵十一,心中得意,再瞄了钱月默一眼。
钱月默:“……”
她极为不解,为何小郎君要用一副尤为得意的样子看她?
但赵十一没能得意太久,赵琮还在忙, 瞧他伤口重新包扎好, 又交代了些近日少读书、不许作画之类的话,便又走了。
走之前,没忘记带上钱月默。
赵十一莫名又想摸袖中的刀,一摸才想起来, 刀丢了!
孙太后在宝慈殿等了许久, 都未等来赵从德,心便再度凉了起来。
王姑姑劝道:“娘娘莫急,世子说来看您,定会来的。”
孙太后自昨日从坤宁殿回来,便很受打击。这到底是六年来,头一回,她被赵琮完完全全地落了面子。她虽不服输, 更不会此时就认输,但总有些消沉。她对于赵从德的感情更为复杂,爱恨交织,昨晚赵从德警告地看向她时,她恨极了赵从德。
可早晨赵从德进宫,叫小太监来带信说见完赵琮便会来宝慈殿时,她又不由有些期待。她暗自期待,赵从德是来与她道歉,甚至是来宽慰她。
多年前便是这般,明明她比魏郡王府的世子妃更早认识赵从德,明明赵从德心悦的也是她,明明他们彼此心悦。父亲非要她嫁给先帝,而赵从德那个孬种,连一句反抗都无。
她哭着求他去她家中提亲,赵从德一个字也不敢说。
后来是她体谅他,毕竟无人敢与皇帝争夺。
可这些年来,一直是她在体谅。
等到午时,赵从德终究没来。
王姑姑还要着人去打听,孙太后扶着桌子站起来,轻声道:“罢了。”说罢,她又高声叫,“青茗!”
青茗从外走来,行礼:“娘娘!”
“传左、右仆射进宫!传都指挥使进宫!传侍御史进宫!”
“是!”
“一个时辰内,我需在延和殿见到他们!”
“婢子明白!”青茗说完,匆匆转身而出。
“娘娘……”王姑姑出声。
孙太后转身看她,平静道:“姑姑,你年岁也渐大,往后也当多休息,事情交予青茗,或者小宫女们去做即可。我幼年时,你便陪我进宫,如今也到了该享福的时候。”
“娘娘!”
孙太后手扶宫女的手,未再言语,而是往外走去。
最初想抢那个位子时,有很多不甘,不甘于被当作棋子。
先帝过世后,她违德,再度与赵从德相好,她便更想坐上那个位子。只要她坐上高位,还不是想要谁,就有谁?
还有谁敢拦她?
这一回,她是真的清醒过来。
昨夜,她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但世上之事,来往之间,哪能一直顺利下去?她会亲手再把丢去的脸面抢回来!她要抢,便正大光明地抢,绝不用王姑姑所提议的那些阴私、下作之举!
她若下毒害死赵琮,即便她赢了,她也瞧不起自己。
这番,既赵琮有心与她打对台,那便开始打。
如今的赵琮也再不是往日的赵琮,宝慈殿的小太监外出去各位大人府上送信,不一会儿,便有守门的太监将消息送到福宁殿。
赵琮精神一振,好啊!
不怕孙太后动,就怕她不动!
她若不动,他如何搞事?
这样的孙太后,才是有意思的,孙太后果然不是一下便能打倒的。
也正是这样的对手,玩起游戏来,才有趣味。
这回,他也势在必得,孙太后已无回天之力,不过挣扎罢了。
染陶进来在他耳旁轻声说完后,便退了出去。
钱月默坐在左首,笑道:“陛下又有喜事?”
赵琮也笑:“还算不上。”
“终将会是。”
赵琮拿起茶盏,喝了口茶,又道:“若是一人,试图下毒,却未将人害死。你说,他何时还将再出手?”
“有句话叫作‘趁热打铁’。”
赵琮放下茶盏,笑:“月娘又与朕想到了一处。”
只是赵琮还是很疑惑,吉祥那处是有枸杞没错。可至今已多日,钱月默也借着侍疾亲手为他做些吃食的当口,每日皆要去膳房,膳房中也日日熬煮羊汤,竟是从未见过那些枸杞的踪影。可见,吉祥居然没对他下毒。
可是若不下毒,留下那么多的枸杞又有何用?
更为奇特的是,吉利后来又去翻找过,那些枸杞均不见了。
吉祥到底是敌是友?
饶是赵琮,也看不明白吉祥这番做法。
怕是他装病太过成功,对方当目的已达到,便速速撤去了证据?但此刻他又“好”了起来,后手定然又将到来。而他此次“中毒”,表现出的模样,也是一点儿也不怀疑吃食。
赵琮以为,后手定然还是从吃食下手。
他再看向钱月默,笑道:“虽说这几日,朕的身子有所好转,月娘已无需为朕侍疾,但也当多来福宁殿。”
钱月默迅速领会,点头:“是,妾还当为陛下调理身子,自会每日送汤水来。”
“你进宫时,阁中宫女还是太后娘娘所安排的。”
钱月默敛目微笑,并微微点头,说道:“妾将在阁中,亲手为陛下制汤水。”
“那朕便放心了。”
赵琮这边等着害他之人的后手,顺便督促赵十一每日喝汤药。
在赵琮眼里,赵十一是个喜好甜口的小朋友,要他喝汤药跟要命似的。受伤那晚倒喝得痛快,自那之后,便再不肯喝。茶喜无法,只得过来叫他,他去了,赵十一才又肯乖乖喝药。
赵十一此次伤得太过严重,赵琮只得一日三餐地去侧殿盯着他喝药。
又是一日,钱月默刚送了汤水过来,失望地对他摇头。
赵琮正笑,他跟钱月默都猜将要下手之人,这回恐要从钱月默那处下手,早早准备着,可惜一直无人下手。连钱月默都失望起来,他觉得有趣极,可还不待两人交流一番,茶喜又来了。
她见淑妃也在,知道她打扰了陛下与淑妃,有些不好意思。
钱月默笑:“你说,无碍的。”
茶喜行礼,小声道:“陛下,小郎君今日还是不肯喝药……”
“唉。”赵琮叹气,起身,“朕去瞧瞧。”
钱月默掩嘴笑:“陛下真是宠小郎君。”
赵琮无奈:“这回他给吓着了。”
“可不是,那晚连妾看着都有些怕。妾与陛下同去吧?”
赵琮点头,与她一同去侧殿。
赵十一拿刀刺自己跟刺沙袋似的,上辈子切人如切菜似的人,能害怕吃药?
他就是故意的,他如今“作”得很,他受伤,他最大,非要赵琮过来哄他,才肯喝药。
可等钱月默跟着赵琮进来时,他又不高兴了,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站在床边的吉祥都不忍看他,默默地低头,吉祥暗自纳闷呢,怎的打了一架后的他们郎君,立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当真跟三岁孩童一般!
赵琮走到床边,低头看他:“又怎么了这是?”
赵十一冷着一张脸,看着床单,并不说话。
“瞧瞧你,小脸肿成了小包子,还不老实吃药呢?不吃药,脸就真成小包子啦!”
赵十一愈发有些生气。
钱月默笑道:“陛下,小郎君要面子呢,您别这么说他。”
赵琮在他床边坐下:“要面子能当饭吃啊?”
赵十一顿时气得不行,要钱月默插什么嘴?赵琮还认同她的话?他决定不吃药。
可赵琮对茶喜道:“碗给朕。”
“是。”茶喜递给他。
赵琮用手摸了摸碗,说道:“不烫了,来,喝药。”他亲手喂赵十一。
赵十一抬头看他。中秋后,赵琮的身子好了许多,面上也有了更多的红润。据闻是钱淑妃给赵琮特地制的一些汤水,有进补功效。他暗“哼”,他知道何处有药能治好赵琮的病,钱月默的那些汤汤水水又算什么?
“快点,再不喝就要凉了,不能不听话!”赵琮微愠,不能总进行爱的教育,对于不听话的孩子,该严厉的时候就得严厉。
赵十一心中再“哼”了声,到底还是乖乖喝了赵琮亲口喂的药。
喝完后,蜜水也是赵琮亲手喂的。
赵琮将空碗递给茶喜,伸手去点他的额头,无奈道:“心里门儿清,就是不说话,坏得很!”
赵十一倒没有往后缩,愉快地被赵琮点了额头。
赵琮教训罢,起身道:“睡着吧,朕还得继续去忙。”
“陛下,不如妾留下陪着小郎君吧?”钱月默问。
赵琮回身看赵十一的一脸不乐意,暗笑,到底又将钱月默带走。
他们一走,赵十一立刻令茶喜去拿镜子。
他则是对吉祥道:“赵琮的生辰就在两日之后,定要出事,你一定要盯着。王姑姑那个老货害人心不死。如今孙太后急得什么人都往宫中叫,天天议事,王姑姑万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小的知道!”吉祥说完后又道,“郎君,陛下似乎不想大办生辰。孙太后也一点儿反应也无,昨日倒是有殿中省的人过来,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
赵十一此时倒没有刚刚那副稚嫩孩童模样,而是冷笑:“孙太后能看着赵琮风光大办万寿?有这个心思,早就提前置办了。她就是故意的。她能眼睁睁看着文武百官跪赵琮?中秋那日,那样打了孙太后的脸,她自是更不会提。至于赵琮,他心太软,也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说罢,他心中还想,于赵琮而言,与他一同吃碗染陶亲手做的长寿面,怕比那壮观宏大的万寿节还要令他欢喜呢。
他愿意陪赵琮一起吃,他的画也作好了,正好当面送给赵琮。
想罢,赵十一又翘着嘴角笑起来。
吉祥不经意抬头,见他竟然在笑,差点没吓跪下……
幸好茶喜笑盈盈走来,举着镜子道:“小郎君,镜子来啦。”
赵十一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脸,果然又肿又丑。
活了两辈子,赵十一从不在意自己的相貌,这倒是头一回认真看自己的脸。赵琮似乎挺喜欢这张脸,那得快些消肿才是。
茶喜道:“小郎君莫要担心,按时吃药,再过三两日,定能消肿的!”
若是恰好三日后呢,赵琮都过完生辰了,他难不成要顶着一张这样难看的脸陪赵琮过生辰?
赵十一沉思,吉祥再偷偷看他一眼,心道,他们郎君还记得进宫是为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