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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北冥终章北冥有余翌日清晨,正是晨光熹微之时,北冥修走出房门,舒畅的伸了个懒腰,只觉心中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如今的他,确实已完全卸下了过往的重担,至于未来可能会有的,至少现在,还轮不到他去操心。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还以为,你今天绝对不舍得起这么早。”
北冥府院中石桌旁,叶星露一袭青衣,慵懒的靠在桌上,见北冥修到来,她一双眸子里闪过几抹狡黠意味,面上笑容亦是促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对此,北冥修只置之一笑。
他等这一天的确已等了十年。
但在这十年之后,还有许多个十年能够相伴,便已足够。
“说正事吧。”
北冥修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地图,道:“你这么早在这堵我,应当是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吧。”
这一年的时间里,叶星露几乎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鲜少显露踪迹,于是北冥府内部分外和谐,胡胜熊也懒了不少。
唯有北冥府内部人员知晓,她一直在意着当初神皇留下的两道手段,于是借助北冥府的力量一直在追查,直到北冥修大婚在即,方才返回。
若无起色或是突发情况,就算这大婚再隆重,她应当也不会返回。
叶星露有些无奈的撇撇嘴,眼中却有笑意,道:“算是吧,不过咱们北冥盟主手眼通天,我想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北冥修指向地图一处,面色微微凝重:“江北天合山庄灭门一案。”
这是一场一月前的灭门惨案。
天合山庄三十余口人在一夜之间悉数身死,山庄中的仆役也没有一人幸免,甚至后院的鸡都没放过。无论是人是鸡,都是脑浆崩裂,死状无比凄惨,偏生除了头部,其余身体部位都完好无损,连个伤疤都没有,一时成了一桩奇案。
江湖之中仇杀并不稀少,因为昔日旧怨灭人满门的复仇使者亦不少有,只是他们若要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天道盟与朝廷必然会介入,于是除非真的仇深似海,鲜少有人会选择灭门这等疯狂的手段。但天合山庄主人居天合向来与人为善,江北地界黑道白道都敬他几分,从未与人结怨,而一处天道盟分舵就在天河山庄向西三十里处,天合山庄却依然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被血洗,直到次日才被天道盟分舵所知晓,无疑显得太过匪夷所思。
六扇门方面给出的结论,是天合山庄众人皆为极强横的意念粉碎识海,直接轰杀。若要做到这个,必然是天下顶尖的意宗强者,灵捕方有灵最后锁定的凶手,却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婴孩——居天合的幼子。
别说见过六扇门张贴榜单的人了,就是方有灵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个滑稽的结论,但还是将这个结论公开了。
叶星露点头道:“不错,此事虽震惊天下,结论却是无比滑稽,就是六扇门灵捕亲自出马,也只得了一个听上去荒唐滑稽的结语。”
“但我确定,这是真的,准确来说,是我帮她调查出的。”
她揉了揉自己发痛的眉心,苦笑道:“那小屁孩子的意念,便是我使尽浑身解数都难以战胜,直到今日,识海的伤势也没能完全痊愈。若非尚前辈被我找来捕鸟,说不定还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北冥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对于叶星露口中的“捕鸟”,他了解的并不少,但并不知晓叶星露竟将尚云间拉上了船。
去年圣阁一战,四象刻印内部的四象真魂为神皇施展手段赋予灵性生命,自行脱离碧帘宫逃走,自此销声匿迹,那一战后他想要寻觅其踪迹,却最终只锁定了四象中“朱雀”的方位,但屡次出手,它都转移的极快,别说接触了,看都看不见。
这本就是叶星露全力探查的方向,于是北冥修最终将此事连同天道盟盟主令旗交托给叶星露,其余三道刻印暂不去管,只求将发现行踪的“朱雀”先行拿下,算算时日,从“捕鸟”行动真正开始,已过了九月时光。
他叹了口气,道:“这两件事,已经是一件事了。”
无论是逃逸的四象刻印,还是这莫名其妙无比强大的婴孩,都可以归结到神皇施展的手段上。
叶星露点头道:“不错,但准确来说,还有这些许的不同。”
“四象刻印有了灵性,似乎只是避着人,
准确来说,应当是避着我们这些当时距离他们太近的人,它们下意识的认为我们会将它们再度禁锢,又哪里会让我们察觉行踪?我已经可以确定,当年天道联盟从圣域到边境走廊的所有人,都被它们完全记住,根本不会给我们见到它们的机会。”
叶星露的话语顿了顿,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数月间,我追它追了半座天下,只要我靠近它周边方圆百里区域,它便会毫不犹豫的转移,其余参与过那场大战的人也是如此,就是尚前辈全力出手,也抓不到它。”
北冥修闻言微惊,当今天下,尚云间已是毫无疑问的巅峰强者,云游步与魂御剑术亦可以速度见长,竟也抓不到那朱雀?若真如此,这“捕鸟”行动,当真是困难重重。
“它总能找出一条最好的逃逸路线,想要正面追及简直是天方夜谭,若我们这般全力追逐还好,若是稍有停顿,它或许会选择栖身他人,借旁人气机掩盖自身,那样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
“好在,无论这四象怎么蹦跶,到底是人界之物,再乱来也害不了人间。”叶星露吐气如兰,面色却已郑重数分,指着地图上天合山庄所在地域,道,“但这些神界圣子,却不得不尽早排查,这些,才是人间的最大毒瘤。”
北冥修知晓叶星露的意思。
曾经横行在妖域的圣子,是借着圣阁的名头与默许招摇的所谓尊贵之人,如今叶星露口中的神界圣子,必然是神界投下的手段,终归不是什么好鸟。
那居家幼子,应当就是一名这样的圣子。
“那小字平安的居家幼子出生于去年,算算时日,正是那一战之前不久,似乎因为潜藏在它体内的那个灵魂感到了冒犯,便一怒之下爆发力量,婴孩没有灵力修为,便只能以灵魂力量转化意念出手,这一出手,便杀光了自己全家,而他本身竟能躲入后山一处隐秘山洞,无疑不是正常婴孩所能做到。”
叶星露摊手道:“方有灵一辈子都不会探过这样的悬案,也就我布阵寻灵找到了他的所在,纵然全力出手,仍然当着她的面被其重伤,方才令她相信这个事实,不过若没有尚前辈跟随,我俩估计都会死在那里。”
“而那居家幼子,也因为过度施展意念,在尚前辈还未将其擒拿之时,便油尽灯枯,尸骨无存,显然,那寄居在他体内的神界中人灵魂,还没有适应作为一个人间的普通婴孩,或者说,苏醒的太早了些。”
“这些圣子只能寄居于新生儿体内,或与其灵魂相融,或直接取而代之,至少这居家幼子是后者,而那个神界的灵魂不怎么聪明,也沉不住气。”
“眼下我们根本无从知晓,这些神界的圣子是被神界众人夺舍形成,还是以其他手段促成,更不知会不会有真正的神界婴儿混杂其中,以正常的成长混入人间。而那些光点究竟侵蚀了多少新生婴儿,我们也不得而知,但若真要防备,除了小心排查,别无他法。”
“此事,我会与两位师兄商议好。”
北冥修平静出声,虽面色凝重,却也没有太过担忧。
神界如今已被天门隔绝,这些不知如何寄身人间婴孩的所谓圣子,就算闹翻了天,也无法得到来自神界的真正帮助,以他们师兄弟三人在人间的力量,足以不让他们有机会掀起风浪。
只是对这些所谓圣子的排查与调查,还是任重道远便是了。
现在这问题还不算大,但若这些炸弹埋得久了,一经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对付一个庞然大物,永远是从内部摧毁最为有效。”叶星露玉手轻托香腮,望着着北冥修道,“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明白。”
“你知道尚前辈为何能被天下尊崇这许久?不止因为他修为高绝,当年斩杀剑魔,今时更解神界之难,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登临云巅之后,便不以无岸剑峰的影响力干涉世俗事物,纯粹以个人名义在天下行侠,毫无掌控世间的打算。”叶星露紧紧盯着北冥修道,“但,你不一样。”
“你已经有了称尊天下的条件,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影响整座天下,这一点,当年的司马仙师都没能做到。”叶星露的眼神逐渐锐利,似要透过双眼看穿北冥修的内心,“你不会愿意那么做,但人们有理由怀疑你那么做,因为你绝不是会出世的人。”
“现在或许还不会有影响,但日后究竟如何,实在难
以预料。”叶星露郑重道,“言尽于此,无论你选择那一条路,我们都在一条船上。”
北冥修笑而不答,指着桌上地图道:“还是谈谈现在吧。”
叶星露方才收起严肃模样,惋惜道:“真没有打算?”
话虽如此,她还是清了清嗓子,玉指在地图上画了一圈,道:“朱雀已经中了疑兵之计,盘踞大磐山脉之中,那里荒无人烟,方圆百里区域有天道盟的兄弟守护,正好瓮中捉鳖。”
“今日我会先行往寒烟驿赶,家主你可往宜城方向行进,在第三日巳时前到达即可,届时等师兄布好阵法,我等自可合力将朱雀往北方惊出,由尚前辈出手擒拿,将其惊入阵中。你可不能推脱,身为碧帘宫的主人,朱雀对你的感知最为敏锐,若你不守住这南方要道,这一次捕鸟可绝对会无功而返。”
叶星露在地图上点了一圈,最终定在人界北部的某一处:“若没有去年的参战者干扰,这横天谷,便是朱雀束手之地。”
北冥修看完这副安排,不禁失笑:“看来,你早有准备。”
叶星露笑道:“令旗在手,调动起来自然方便。”
她伸出手,面上笑意似朝花初绽,动人之余,偏生多了几分诡异的意味,似是等候着北冥修给她什么物事。
北冥修嘴角微扬,道:“还不够?”
“如果你不在意我时不时上一下六扇门的通缉令的话。”叶星露狡黠笑道,“如今正是用钱之时,我别的不会,就习惯劫富济贫,找你要最方便。”
她取出一枚黑色小令,在北冥修眼前晃了晃:“这暗门门主令,可就是这么堆出来的。”
北冥修无奈捂额,心中已闪过陆平那平凡到了极致的模样,无论这俩是怎么搭上线的,从各方面来说,应该都算好事。
他指着他原本的房间道:“柜上左起第三个抽屉,看着拿吧,回头自己去钱庄取,别拿太多,府里那么多人等着吃饭。”
这些年北冥府财政一直都很紧张,归根结底,北冥修固然有了自己的产业,但数目不多,而北冥修为了圣阁一战,早已准备良久,财政明面上的紧张原因,是当年向千机阁定制的机关傀儡,而实际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叶星露,而这个原因,至今没有消解。
她一直在贪,而且当着他与竺能的面贪,但这些钱财自有去处,并非用以私用,于是北冥修没有追究。
现在叶星露显然要变本加厉,但只要不损及北冥府根基,那便可以接受。
相比于他,叶星露更能动用好手上的资源,而且,她是真正一心为了天下行事,不然,也不会不管圣阁的烂摊子,一心在探查神皇当年的手段。
叶星露欣然点头,道:“那么,我便先行一步了。”
她刚迈出一步,便转头叮嘱道:“若有一日,需要对人界妖域动手,你下不了手,就换我来。”
北冥修淡笑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一路珍重。”
“你也是。”
叶星露迎着朝阳,背对北冥修挥手,大有潇洒豪迈之意,但若是想到这对玉手马上就将北冥府的财政再去一层,意味便淡了许多。
我本人间逍遥客,一蓑烟雨任平生?
北冥修心中划过这两句本不相干的诗句,不禁失笑。
既然入了世,担了责,还如何逍遥自在?
这一点,所有人都一样。
他回头,走入自己的新房中。
按寒冥剑的速度,明日他便会启程前往宜城,说实在的,这休息的安逸时间,倒也真不多。
叶星露孑然一身,无牵无绊,于是了无挂碍,下手尽可随意施为,难有限制。
那么,他呢?
北冥修认真的思索片刻,但当看着喜被里那微红的佳人睡颜时,心中的思虑便化作了柔情。
他有想要守护的人,也有想要坚守的事物。
北冥修仰头,对着墙上那面挂着红花的银白小镜会心一笑,伸手替余落霞理顺发丝,等待她不再装睡的那一刻。
他已是下定决心。
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会凭手中三尺寒冥,为他在意的人们挡下可能的风雨。
不负平生,不负家人。
如此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