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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早已被村民请出了主殿,放在了最小的偏殿里。但村民仍旧崇敬河神,这座庙还依然叫做河神庙。是因为大河虽然不再泛滥,但还凶猛。
大河又收人了,这次吃的是新厂村里的人,就在大柳树旁的那个河段。
三伏天的大中午,新厂正在睡觉就感觉有人在晃他,还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很熟悉。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是孬蛋。又把眼睛一闭。又听见孬蛋带着焦急地声音说:“快起来,别睡了,河里又收人了。去晚了就看不见捞人了。”。
新厂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什么,谁让收了。”。
“不知道呢,快点,他们都往那儿去了。救护车也去了。咱们快去,去晚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大河边的村民见惯了河水淹死人的事情,但因为忌讳都会把被水淹死说成大河收人。
新厂穿着拖鞋就跳上了孬蛋的自行车后座一起往河边赶,路上人流不断,有大人,有小孩,仿佛整个安静的小村子都被这件事刺激到了,甚至有人开着农用三轮车往哪里去,路上不断有人喊着让车停下捎带一段。没人笑,没人哭,都只是在互相的问是谁出事了。
越走新厂心里越慌,这是往大柳树去的方向。人越来越密集,看到那棵大柳树时,新厂脑子嗡的一声响。
新厂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脑袋昏沉沉的跟着孬蛋,心里想着:“别是那小孩,千万别是那小孩。我只想吓吓他。”。
新厂和孬蛋硬挤到了人群的前面,看见沙滩上几个妇女趴在地上哭成一团,还有一个女人仰面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但没有人管她。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嘴里大喊着“儿子,儿子”,他的嗓子已经哑了,仿佛每喊一声都会把喉咙撕裂,他剧烈的咳嗽着,但咳嗽完就会继续的喊。几个医生站在不远处,旁边地上放着一个长长的担架。水里有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分散在水中各处在不停的潜下,上来,再潜下。还有人拿着长长的竹竿不停的在水下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新厂没有再看那些人,而是努力的在看岸上的人,他在找,在岸上人群中找,找老李头,找他孙子。
还好,新厂看到了老李头,还看到了那个孩子,他们和一些人站在沙滩上离那几个已经没劲哭泣只剩干嚎的妇女最近。那个孩子好像也在哭,老李头也是一脸怒容。不过新厂不在意了,一下子呼吸也顺畅了脑袋也不晕了。他对着孬蛋说出了他从出家门到这儿的第一句话:“会是谁呢。这么倒霉。让河神给收了。”。孬蛋直勾勾的看着水里的大人说到:“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咱们村的,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我见过,不过不知道是谁家的。”。
新厂搭着孬蛋的肩打量着周围,站在岸边的人们脸上都没有了刚才在路上的焦急,只有几个老奶奶和妇女在抹眼泪,剩下的人大多数都是在窃窃私语。有几个大人按着他们小孩的头在训斥着。新厂问孬蛋:“没有叫大嘴和杨风吗?他们不知道收人了。”。
“他俩有事。杨风给他爸出去了,大嘴他奶不让他来。”。孬蛋对河里的情况极度的关注,眼睛一刻都不想离开河面,给新厂说话时也是。
突然,一声粗重的类似牛马才能发出的喘气声从新厂耳边响起,紧接着是一双大手直接用力的拨开了新厂,一个人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土坡,直接一脚踩空,连滚带爬的从新厂所在的高处直接摔在了沙滩上,头都让地上的石头磕破了,脸上都是血。他好像没有感觉,对着水就冲了下去。岸边站着的几个帮忙的人,赶忙拉着他,他奋力挣脱着,几个年轻小伙子拼劲了全力才拉住了他。他发出了一声“啊。”。这声大的盖住了所有声音。连河水在那一刻都好像被震的停止了流动。然后那人就一下晕倒在地。
新厂开始难过了,他认出了那个疯狂的人。是于大爷,是那个不爱说话,不会乱撒垃圾的于大爷。是于大爷家谁被收走了,于大爷为什么这么倒霉,于大爷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他开始替于大爷难过。
于大爷被人抬到了大柳树下,旁边走过来一个医生在树下掐他的人中。人们的注意力在短暂的被打断后,又移向了河里。
一会,一个不断潜水的男子露出头来叫喊了两声,水中的其他人都开始向他聚集。两个男人同时潜下,然后就拖着一个东西向岸边游,那里离岸边没多远,而且水越来越浅。一会新厂就看见那两个人拉着一个小男孩上了岸。岸边男孩的亲人跑着,爬着就扑了上去,发出更加渗人的哭嚎声。
岸上终于也安静了一下,接着更多老人和女人哭了起来。但绝大多数人是看呆了。没一会,更嘈杂的喧闹声响起,里面夹杂了好多父母对自己孩子的打骂声。其中老李头的那个孙子最惨,被他身边的一男一女混合双打,老李头还时不时的对着他屁股来两下。新厂本来想笑,但心情还是有点难过,替于大爷难过,也替自己难过。这么好的地方淹死了人,以后新厂可怎么来呀。以后如果他爸再喝酒回家,他跑去哪呢。
医生把小孩给抬走了,热闹看完了。人群都逐渐散去了。新厂和孬蛋也走了。新厂扭头看了一眼,于大爷还躺在树下,老李头和他孙子也都没有走,都还站在原地。
走到半路,新厂就碰见了骑着车赶过来的妈妈。她妈正手插着腰半弯着身子在路边呼呼的喘气。新厂一见他妈就很吃惊的说:“妈,你不是去干活了吗?你怎么在这。”。
他妈劈头盖脸恶狠狠的说:“看你以后还往河边跑不,还下水不。以后你再往河边去,我让你爸好好收拾你。吓死我了。早点回家。我还要回去,要不然今天白干了。”。说完又骑上车走了。
新厂也不在意就继续和孬蛋骑车往家走,看见几个大人边走边谈论着这事,就推着自行车凑到了跟前听着。
原来,死的小孩是于大爷的孙子,他放暑假没事,家里大人又都出去干活了,他就叫上他同学去游泳。他同学没敢下水,他下水了就没上来。他同学就跑回家叫大人了。他的同学就是老李头的孙子。
新厂听着听着脑袋就开始发胀,他故意拖慢了脚步,离这群说话的大人越来越远。孬蛋听着津津有味,发现身旁的新厂不见时,已经走出了很远。他四处看看,发现新厂在十几米后,他对着新厂大喊:“快点啊,走这么慢。”。
新厂不想和那些大人走在一起但也不能不走只好就对着孬蛋喊:“慢点,等等我。”。慢慢的向停下等他的孬蛋走去。
新厂和孬蛋告别,回到家后就直接钻进了屋子,他躺在床上,身子有些发抖,他站起来,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床被子,在床上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他想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眼睛一闭上,脑子里想起那天在桃园发生的事。他暑假第一次没有给他妈做晚饭,他发烧了。
随后的那几天新一直都没有出门。孬蛋,杨风,大嘴来叫他,他都没有出去。又过了几天,大嘴来他家找他玩,他还不想出去,大嘴就陪着他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大嘴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句:“新厂,上次还好有你,要不是你估计今年河里收走的就是我了。没淹死的那个小孩运气怪好的,他下去估计也的被收走。收走那个该他倒霉,不会游,还敢下水。还有你说那大柳树的地方那么偏,离村子也不近,被他发现是不是河神注定要收他,引他去的。”
新厂不想提这事但还是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他发现的。说不定是那个没淹死的发现的。”。
大嘴躺着没动说:“我会不知道,老于家和老李家准备打官司里。老李家的孙子说是淹死的那个人非叫他去游泳,那地方他都不知道,是淹死的那个发现后领他去的。”。
“真的。老李家的孙子真是这么说的。”。新厂一下就来了精神。
“骗你干什么,我叔是谁你不知道?他去我家给我爸说的,我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大嘴看着电视随口说着。
新厂听完这个话顺时就感觉轻松了好多。整个人像突然有了精神一样。对着大嘴笑着说:“大嘴,你饿不。我饿了去下方便面。你吃不。”。
大嘴头都没动说到:“我吃两包,要煮的不要泡的,加个鸡蛋。”。
那天晚上新厂出门了,他直接去了大柏树那,这几天柏树娘娘的香火挺旺的,树前专门用来烧贡品纸钱的水泥池里满满都是黑色的纸灰。新厂跪在树前心里一直说个不停:“谢谢干娘保佑,谢谢干娘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