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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门外传来胡公公的声音,郑旭正读着兵书,读到精彩之处,不禁手一抖,末了,又传来一句,“太子妃娘娘说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郑旭搁下了书,一叹,眉头不由地紧紧皱起。只怕……她所谓的要事,就是徐氏又如何了。她如此耿直,城府又不深,又怎么能把这个计划和她说呢?
一旦说了的话,又必将牵扯到私藏兵器、招兵买马的秘密。若是陈氏得知其中计划,只怕有一天,退一万步来说,倘若真是计划败露,她也必将受到连坐之罪,所以不能告诉她。但是,不和她说,这个样子……
外面突然起的骚动打断了他的思路,然后骚动越来越大,只听见外面人呼喝着:“太子妃娘娘未得殿下许可,不得擅闯书房!娘娘!娘娘……”
果然,没一眨眼的功夫,太子妃就站在了他面前。因为刚才与侍卫的拉扯,陈氏的鬓边有些凌乱,他看见这景象,不禁皱眉说:“谁让你进来的?”
他初见陈氏的时候,依稀记得她也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每每想起,也让人忍俊不禁。为何不出三年,她变得这样泼辣、善妒?
陈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道:“殿下,臣妾有要事禀告……”
她未曾说完,就被郑旭打断,“你要说徐氏表兄宁远又怎么了?怎么你又要推荐谁了?”
“殿下你如何得知我……”她感叹太子的洞察力,却为他的迷糊感到痛心,“殿下,那徐氏和她表兄不是好人,殿下大业只有臣妾胞弟陈述才能当此大任,殿下万万不能……”
果然!又是因为嫉妒!三句话不离徐氏!郑旭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她这些言论,只觉得心情烦躁,他一拍桌子,砰地一声,立即止住了陈氏的滔滔不绝。
他冷冷地看着陈氏,“你说完了没有?”
陈氏被这一声所惊,几乎忘了要说什么。她一抬头,看见郑旭那冷峻的目光,更是心如死灰。
“此时,本宫心意已决,自有安排,你无须再说。以后这些事,你也少管。”郑旭又拿起了兵书,对外面喊道:“小胡子,送客!”
客?她什么时候成了客人?原来她二人之间,已经生分到如斯境地。她越发觉得绝望。
从太子书房出来之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从涣散变得坚定。太子为女色迷惑,她却不能眼见着太子走向不归的深渊。
第二日下了早朝,太子就气冲冲地往正房方向来了。
珠心在外面打量着,一脸兴奋地跑到正在做刺绣的太子妃面前说道:“娘娘,娘娘,殿下往咱们这来了,殿下可好些日子没来过了。”
“是吗?”太子妃苦笑了一声,一不注意,针尖就戳到了指尖,一时间就沁出了一个血珠。她当然知道殿下会来,只是,只怕不是来看她,而是来……
砰地一声,门被猛地推开,只听见太子怒气冲冲地说:“陈氏!你给我出来!”
几乎不见郑旭如此震怒,一屋子的丫鬟仆妇都被吓得统统跪倒,她的心也跟着一震。她含去了手指上的血珠,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郑旭看见她又这样冷着一个脸,趾高气昂地出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件事你居然闹到皇祖母那里去了!她老人家都大年纪了,你这样成何体统?”
“那又怎样?”太子妃冷冷回应。两个人就像两块冰块一样,说出一句话,好像都冒着寒气。
郑旭尽力压制住心中的火气,“你可知道,你昨天在皇祖母的寝宫前跪着,又被多少人看了去?皇祖母真以为是什么大事,又去苦口婆心地央求父皇。今日早朝,父皇当庭斥责我们夫妻二人不讲孝道!”
太子妃一听,她确实没有想到后果这样严重,一时间有些心慌,没有接话。
可在郑旭眼里,她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当真是不打算低头认错了!他冷笑道:“好啊!恭喜你,今日父皇早朝时下了诏书,把东宫主修人换成你弟弟陈述,这下如你愿了!”
郑旭说完冷哼一声,衣摆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随着郑旭的离开,她也瘫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太子大怒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潜邸,一时间人心惶惶。只有徐妆洗,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黄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属于她的世界,终于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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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泰十四年三月,距太子郑旭被皇上当众斥责不足一月,有人检举告发东宫修葺,太子挪用国库银两,私藏兵器,意欲谋反。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软禁太子及其家眷于潜邸,同时出动齐王率领御林军,彻查东宫。
正如检举人所说,东宫地下确实埋藏有兵器。只是,仅仅在东宫查出弓矛数十支,刀剑数十柄。这样的数字,完全不能构成军队,自然也不能定罪谋反。
修葺的总管,即太子妃胞弟陈述,当日就被送进大牢,前总管徐远也被抓走调查。
很快,前总管徐远被释放,由于其管理时间不足三日,甚至不能认清去东宫的路,被释放。
当夜,皇帝召太子一人进宫,不得携带一兵一卒。
三日之后,太子也未能被释放。太子女眷、府中仆妇皆乱作一团。有路过的行人说,至夜,太子潜邸里总是穿出彻夜哭声,凄凄惨惨戚戚。
混乱止于三日之后,以太子妃自尽告终。太子妃临死前留书一封,乃是“自罪书”。此书将谋反动机,如何操纵人员调动,写得十分清楚。一切事情,都是在太子妃授意之下完成。而,太子并不知情。
皇上并没有再追查下去,而是下令把太子妃胞弟陈述斩首,太子妃发丧一切从简,对外宣称太子妃暴毙。陈家家主老来得子,又只有这样一个儿子,听说儿子被斩首,一病不起。
然后太子被释放,继续被软禁在太子潜邸。
郑旭回到潜邸的时候,府里家眷皆着白衣,跪在太子妃灵柩前。因着还没过了头七,不能送灵。郑旭匆匆走过,肩上的白色披肩被风吹的飒飒作响。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她们。端良娣一如既往的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默默转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秦魏二良媛窃窃私语,一见他来了立即噤声;赵良媛只顾哄孩子。
他冷笑。他从她们身边走过,说了一声:“出去。”
秦魏二良媛立即撒起娇来,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模样,惊呼道:“可是殿下……”
他走近灵柩,看见那棺材里的人,脖颈上明显有一圈青紫的勒痕,棺材里那人还没有闭起眼睛。她好像还看得见他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哽咽在喉间,他回过头去,怒吼道:“叫你们出去!没听到是不是?统统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被太子阴鸷的目光所惊吓到,赵良媛的儿子小平儿带头哭了起来,很快伴随着秦魏二良媛的哭声,整个灵堂,真的只剩下郑旭。
这个时候,他才表现出自己的无力,他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一般,为陈氏闭起眼睛。他的手碰到陈氏冰冷的皮肤上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陈氏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坐在她的灵柩旁边,无力地闭起眼睛。过去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他该对陈氏说谢谢吗?
一切因陈氏一定要插手而起。自陈氏胞弟被封为主管以来。他就预感到可能会出事,他下令每夜把原先私藏的兵器利用每日运出宫的泉水桶运出去一些。既不能惊动外人,也一刻耽误不得,每天夜里他都不得安寝。生怕什么时候一睁眼,就被绑走了。
没想到,这一天,始终还是来了。就差一点,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把这些兵器转移到城郊。
这些,陈述都是不知道的。但是在受拷打的时候,他还是没坚持住,说出了东宫有兵器私藏的事情,这说明,是他姐姐陈氏告诉他的。也就是说,陈氏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谋划。
所以,一切因果,起源于他们的不合。
但是,陈氏又担下了所有罪责。当他被关在大牢里的时候,他听到这样的消息,无疑是震惊的、是内疚的。他自然懂得,陈氏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他。但是,他就该说谢谢吗?
他说不出口。他看见陈氏这张冰冷惨白的脸,就想起旋舞那张冰冷惨白的脸。一切像是因果轮回,所有人都走了,都解脱了,到新的世界去了,或者灰飞烟灭了,只留下他。
陈氏死了,怪他;旋舞死了,怪陈氏,但是陈氏死了,所以也怪他。不错,都怪他,怪他走的这条路,注定孤独独行。
他靠在陈氏灵柩边,看着日落,又看着太阳重新升起,霞光万丈。他以为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只可惜他手中空空如也,甚至没有酒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