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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宁无忧微微蹙了蹙眉,说道。
“请王爷,让人将孙婉的尸骨,带回陈郡,将她埋葬在她娘亲的坟墓旁边吧。”驸马的声音沉郁轻柔,“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宁无忧微微俯身,虚虚地将他扶起来,“本王得知凤娇娘会回陈郡祭拜她的姐妹锦瑟,便让她将孙婉的尸骨带回去吧。”
“多谢楚王殿下!”驸马撑着膝盖起身,双眸轻垂。
木梓衿手中握着孙婉的那枚琵琶拨子,原本这应该是作为案件的物证存入刑部,可如今这样处置,这枚琵琶拨子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她将那枚拨子放在了驸马身侧,不再去管。
宁无忧与木梓衿一同离开公主府,在上了马车之后,那场积郁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她被宁无忧拉着上了马车,一时没注意,拉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她用手轻轻按了按,随后与以往一样,靠着车门坐着。
“你想淋雨吗?”宁无忧坐好之后,冷声对她说道,“坐进来些,那堵在门口,挡着新鲜空气了。”
她张了张嘴,漠然不语。
这场大雨来得及,冲得马车车盖哗哗作响,如同千万珍珠乱世砸在车盖上,车夫驾着马车前进,低垂的车门和车帘将雨水全挡在了外面。
她微微将车帘掀起一个角落,静静地看着渐渐远去模糊的公主府,那座华屋琼楼、金玉堆砌的府邸,被掩在厚重的雨帘之中。
“对结果不满意?”宁无忧换着胸,靠在车壁之上看着她。
她摇摇头,“事情已经有了真相,就算皇帝再怎么为皇室的人掩饰,可公道天理自在人心。今日灵堂之上的人,并不是傻子,虽然他们不会说,但是心底也会对这起案子做出评判。”她咬了咬唇,微微干涩的唇泛起淡淡的白皮,她习惯性地轻轻地咬着唇皮,又慢慢地说道:“只是不知道孙婉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原谅谢璘。”
他目光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蹙了蹙眉,“我给你的口脂,你用完了吗?”
她晃了晃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点了点头。
“用完了就不知道去买?”他看着她的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喜欢咬着自己的唇。原本他极其不喜欢她这个咬唇的动作,总认为一个女人,或许该如金玉般呵护着,而不是像她这般,对自己的生活质量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你应该会自己好一些,哪怕,像个女人一样对自己。”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从小就是……”她微微一梗,又说道:“我习惯活得像个男人了,一时没办法改过来了。”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休憩。
“王爷,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宜水镇?”她心里没底,孙婉的死,让她明白,在皇家,在权势滔天的人之下,一切真相都可能被掩盖,就算真相明明已经水落石出,但是枉死的人依旧无法得到公正公道。
她娘亲总是对她说,因为公道在人心,所以一切罪恶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因果。所以人命大如天,就算是仵作贱役,也不得出现任何的差错。
可父亲的死,的确隐隐浮现出与京中权贵有关联的线索。可是,那如今没有被查证出来的线索,最后到底是指向谁?
若是指向皇城之中的人,她该如何办?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官,一个弱小的蜉蚍,要如何撼动滔天赫赫的权势?
父亲的仇,何时能够报?她的清白,何时能够得雪?
手背微微一暖,她微微错愕之下,才发觉竟是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欲速则不达。”他轻轻地笑了笑,宛如月光映入水中一般,声音也轻柔如风,随意悠然,“若是此时回去,说不定正落入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他蹙了蹙眉,说道:“况且,京中的事情要办完之后才可回苏州。若是此时回去……”
若是此时回去,恐怕没有准备,或许就回不来了。
她并不是不识大局的人,只是孙婉的死,还有公主嬷嬷的死,这些案件给了她很多以前难以理解的认识。
“王爷,难道这一桩桩一件件,便就这么结束了吗?”她深深地看着他,惶恐又不甘。
“皇帝已经给了我一个交代了。”宁无忧清冷一笑,“那些先帝预言,京中的谣传,不过是谢家人借机放出去的。他们想护住谢家的权势和声誉,便要将掌管刑狱案件的本王打压下去。”
“可是,昭阳公主所给的先帝所绘的绢帛又是怎么回事?”她心头一直有着这么一个谜团,如何都想不通,想不明白。
他脸色微沉,“那的确是我皇兄所绘,那印玺作不了假。”
“那先皇绘制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她反问,“难道真的是他弥留之际,犯糊涂了?”
“总会有查清真相的那天。”
车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杂乱密集,如不断催促的鼓点,紧急地敲打在人的心上。
次日,宫中便传出消息,太后因其族弟突遭大火变故,险些死去,担忧伤心过度,忧虑成疾,与怡亲王一同在移至皇家别院修养。而谢都尉,却因大火之后搜救驸马不及时,导致错将被烧死的官宦被当成了驸马。故而自动引咎暂停都尉一职,到皇陵为先皇和其族姐守陵三年,除非特殊诏令,否则不得擅自离开皇陵。
京城之中的一桩桩一件件诡异的事件,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压抑住,一切惊澜仿佛都只是浮光掠影,沉寂得悄然无踪。
“驸马竟然没死?”
“嗯,”木梓衿淡淡地应着,顺便为贤王殿下倒了一杯茶。
那日皇帝将所有的人都支走,隔了几日之后,又放出这些消息,难免让人怀疑好奇。但是人人都聪明的不过问,可宁浚却是个忍不住的。
一来,孙婉的死,好几次将他牵连进去,要说最关心最终结局的,非他不可。
“他不是被困在昭阳姐姐的寝殿里,那火烧得这么旺,将他贴身的小官宦都烧死了,他怎么还没事?”他有些恨恨地。
“也许,他比较幸运吧。”木梓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真是走了狗屎运。”宁浚不甘得很,往自己的茶里加了许多的新鲜榨的果汁,“他设了这么几个计,让我背了黑锅,难道他就什么表示都没有了?”
“驸马如今也是被火烧伤了,也算是得到教训了。”
“你也这么认为?”宁浚挑眉,“可他毕竟还是害死了人啊,哎呦,若是木梓衿在,一定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哪里会让事情这么不明不白地就了解了。”他狠狠地看了坐在一旁看书的宁无忧,叹口气,“有的人还掌管天下刑狱呢,就这样子的案子,都没弄出个结果,我看还是尽早回……”
“贤王殿下,”木梓衿打断宁浚的话,“没有结果,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红线,你逗我呢?没有结果也算是结果?”宁浚痛心疾首地,“这事情不说清楚啊,这京城之中的人,都还是怀疑我的啊。”
“世人多健忘。”宁无忧放下手中的书,暖阁外,碧天白云,晴空万里,巍峨皇城连绵延伸,将他一身青衫常服映照得如雪山高洁一般,“等过段时日,人们便会将这些事情都忘了,你何必多想,自寻苦恼。”
“五哥倒是看得开。”宁浚嘟囔一声,“只可惜了那孙婉,不明不白的,就那么死了。”
“王爷,”暖阁外传来红袖的声音,“凤娇娘求见王爷。”
宁无忧微微转头,看了看木梓衿,说道:“你来帮我应付吧。”
对于凤娇娘这类的人物,他早已做了安排,自然是不会去见的。她当即起身,出了暖阁,见凤娇娘抱着琵琶站在游廊尽头,暖风溶溶,阳光涟涟,将那她风韵的姿妍映照得婀娜多姿。她见到木梓衿从暖阁之中出来,立刻上前行礼。
木梓衿立刻说道:“不必多礼,红线受不起凤姑姑这一拜。”
“红线姑娘言重了。”凤娇娘淡淡一笑,“姑娘为孙婉和锦瑟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坦然地看着木梓衿,轻轻笑了笑,“若是锦瑟和孙婉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瞑目?”木梓衿蹙眉,“真凶未被抓到,而害死了她的人依旧还活着,甚至在那华宇宫殿之中活得心安理得,她们会瞑目吗?”
凤娇娘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而是冷冷一笑,“就算那个人还活着,但是他一生都会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了。”
那人说的是谁,木梓衿自然心知肚明。
没过一会儿,红袖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走来,交到木梓衿手中,交到了几句,木梓衿突然觉得这精巧的盒子有几分沉重,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交到凤娇娘的手中:“这是孙婉。”
凤娇娘立刻将那盒子抱紧。
宁无忧早就吩咐人,将孙婉的尸体挖了出来,尸骨已经腐烂,根本无法完整地带回陈郡了,只能火化。
凤娇娘咬紧了牙,沉静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一定将她带回锦瑟身边。”
“你不能回陈郡。”木梓衿却对她说道。
凤娇娘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
“虽然说,这起案子算是结束了,但是其中的复杂和牵扯到的人怎么会罢休?”木梓衿也不忍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以为,将孙婉的骨灰带回陈郡,也算是功德圆满,可宁无忧却告诉她,根本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