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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村王家,王彦中正在监督王世义和邓衍写字帖,此时王彦中已散了私塾,就等着学校建好,趁闲每日督导两个弟子诵书练字读经义。王世义和邓衍苦得歪眉斜眼,却不敢嘀咕一声。正熬得辛苦,一个保丁急急而来,传了王冲的话。
“潘寡妇遭人盯上了!?”
王世义和邓衍如蒙大赦,一跳而起,王冲要王世义赶紧去海棠渡,邓衍则去召集保丁。
“等等,我也去!”
王彦中也一跳而起,冲到书房里翻起了东西,片刻后,他握着一柄带鞘长刃出现,原本儒雅之气顿时转作潇逸古风,王世义与邓衍对视暗笑,心照不宣。
“二郎呢?”
王彦中同时也关心儿子,保丁回说正在调度人手,要将来人一举擒下。
“他可别昏了头,要亲自动手啊。”
王彦中担忧地嘀咕着。
海棠渡,王冲急急向道庵行去,刚才他跟潘寡妇谈过,潘寡妇倒是淡定,不觉得有什么大麻烦,还忙着她的一摊事。王冲虽再没见着那两个汉人,潘寡妇的地面上,也有泥瓦工在建宅院,还有阿旺阿财等潘家老仆在,但他依旧放心不下。找保丁去召王世义和邓衍。自己再去了道庵,想拉来八难帮手,他觉得,如果真是蕃人起了恶心,那恐怕不是一两个人。
王冲在上一世里就已有认识,那种算尽一切的智者是不可能存在的,现实有太多变数,任何呈现在眼前的事情,如果不将背景全然看清,就难做断言。
不过这认识归认识,具体到眼前这桩事上,王冲并没有想到更多,毕竟他没有洞察一切的千里眼,看不到与此相关的一系列事件。
对江楼的凄楚和月绣坊的惊恐已过去大半个时辰,此时在城南街道上,一个蕃人迷了路,拦住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用不熟悉的汉话叽叽咕咕问路,很快演变成家仆围住他怒骂。那蕃人被指派来跟人,没机会在月绣楼尝鲜,本就很烦躁,现在还跟丢了,更是惶恐,再被喷了一脸口水,终于忍不住拔刀。
就在这处街道血光骤起时,相邻不远处的街道,一辆黑厢红帘的马车急急向南行去,后面又有两个蕃人策马紧追。
因此当王冲下了官道,拐进道庵前的小树林时,背后响起急促脚步声,转身看到一个鲜艳夺目的少女追过来,他并没有觉出什么危险。
“阿郎救命,有人追我……”
少女凄苦地呼唤着,见她一身绚丽如寮娼般的打扮,如玉脸颊却不着脂粉,清丽出尘,一双眼瞳更明亮烁人,这强烈的反差让王冲思维瞬间迟滞。
可那高挑身躯裹着异于寻常的香气,即将扑入怀中时,某些片段猛然从王冲的记忆里跳了出来,危险的感觉才自心底喷发而出,驱动着他脚下一动,让开了少女。
“前面就是道庵,娘子自去便是,后面有谁追来,小生我拦着。”
王冲嘴里说着,脚下却不迭跟少女来开距离,这少女一扑未中,脚尖一旋就停了下来,这平衡感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咦?看破了?我的假扮本事这么差吗?”
少女扮出的凄苦瞬间消散,让人不舍转开视线的娇颜浮起淡淡笑容。
王冲一颗心急速往下沉去,有些后悔自己把距离拉得太开,不然他又可以故伎重施,一个头槌下去,保准让这少女晕眩。
“扮得不错,只是很不巧,在你之前,已经有人这么扮过了。”
王冲很坦诚地道,的确,正是这少女的来势让他猛然记起当初与玉莲初遇时的情形。其实这也是普世真理,无缘无故,美女投怀,定有蹊跷。
少女有些懊恼地道:“早知如此,就不扮了,刚才那样子真恶心。”
如果眼前是一个成年女子,王冲说不定拔腿就跑了。可这少女却跟自己同龄,最多大一两岁,这让王冲的危险感还没爆表,既然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世界,面对这点大的少女,他觉得有自保之力。
因此他摸了摸腰间的小刀,问道:“娘子想做什么?为什么?”
少女依旧静静立着,微微笑着,“你先答我的问题,我就答你。”
不待王冲反应,她就理着鬓发,甜甜一笑:“我比刚才那两个妹妹好看吗?”
她们是梅兰,含苞未放,你却是即将盛开的芙蓉,绚丽夺目,此时来说……“当然是你好看”,王冲很坦诚地道。接着心中一震,刚才?这少女在自己跟香莲玉莲说话时就盯上了?她与那两个汉人,与跟踪潘寡妇的蕃人是什么关系?
少女笑容绽放,恍惚间真若芙蓉花开,就听她道:“那我便答你,我要杀你,因为你是汉人。”
话音刚落,少女孺裙扬起,一腿高抬,绸裤绷出修长挺直的线条,让人微微眩目,而小腿内侧绑着的刃鞘,更让王冲触目惊心。
当腿落下时,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尺长短刀,合身扑来,刀尖直刺王冲心口。这一连串动作就在顷刻间完成,当王冲反应过来时,利刃的寒气似乎已透衣而入。
果然是蕃人……
王冲恍悟,却又万分不解,蕃人为何目标不是潘寡妇,而是自己?此时保命要紧,不及多想,他赶紧侧身闪过。
退开好几步,王冲才发现自己动作慢了一线,胸膛连着手臂火辣辣地痛,低头一看,自胸口越到手臂,衣衫破开,血迹正浅浅沁出。
王冲抽了口凉气,不仅是痛,还是惧怕,这少女绝对是练家子!
少女一击未尽全功,也不着恼,眯眼笑道:“你的动作真慢,连最老的麝鹿都能胜过你,不过……最强壮的麝鹿也逃不过我的刀。”
王冲似乎认命了,低头拱手,大袖招展:“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些,起码让我知道我死在谁手里,请教娘子芳名?”
少女也依旧微微笑着,“这能答你,我叫李银月,银月这名字可有来历的……”
话音未落,她与王冲几乎同时冲前,少女手中那刀身还带着一丝血迹的短刀猛劈而下,王冲大袖飘荡,一柄解腕小刀吐着寒光,直直刺去。
这不是武侠世界,既然灵巧异常,那力量肯定不会太强,王冲也不敢冒着被飞刀透背的危险转身跑路,干脆拔刀一拼。
一手同时出刀,另一手顷刻后也同时扬起,王冲握住了少女的手掌,少女扼住了他的手腕,形似柳叶的短刀停在王冲鼻前,解腕小刀的刃尖离少女胸脯还有三四寸,却再也前进不得。
两人同时喝啊一声,各自加力,转作相持。
“跟我比力气?猛虎我都压过!”
少女再一声娇喝,眼中精光并射,王冲就觉充盈的力道自滑腻的手掌间传来,短刀不仅缓缓逼近脸面,自己握刀的手臂也被她一分分朝外拧转。
悲剧了……此时看身高,自己竟然还矮了少女一些,居然忘了自己还是实岁十五的少年。
王冲懊恼不已,此时两人脑袋相距不过半尺,彼此呼吸的热气直直喷在脸上,王冲心说,也好,既是少年,就怪不得我卑鄙。
喀喀一声,王冲猛抽一口痰,张嘴就吐。
少女下意识地侧脸闭眼,蓬的一声,太阳穴和颧骨顿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重重砸上,顿时满眼星星。
正以为得计的王冲压住晕眩感,挥刀直刺,肚子像被一根铁柱撞中,是那少女下意识一脚踹出,痛得他眼泪鼻涕齐飞,小刀脱手,整个人也摔了出去。他下意识地拽拉着,又将少女的手捞住。两人几乎抱作一团,翻下林间小道,咕噜噜滚到了道旁的沟里,噗通栽进小溪里。
树林里先沉静了片刻,接着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再是噼噼啪啪的闷响,以及渐渐粗浊的喘息声。
大约一炷香后,王冲跌跌撞撞爬出了沟,上半身的儒衫内衣已撕成一条条的,湿漉漉地吊在腰下,露出不显强壮的躯体,从胸口到手臂的一道长长血痕清晰可见,更密布着细细如猫抓的血痕。
“这婆娘,太厉害了……”
王冲喘着粗气,抬头看向道庵方向,脸上比身上还狼藉不堪。嘴角破了,鼻子破了,两眼的眼角都红肿着,额头更是破了好几处,血水染了半脸,看上去如厉鬼一般。
刚才两人摔下去,都丢了刀,就在溪水里用拳脚厮打。尽管那少女不擅拳脚,可他依旧没能打赢。趁着又一个头槌挣下不足一秒的晕眩时间,王冲终于放弃了制服少女的打算,转身就跑。少女已没刀了,此时逃跑,该没中飞刀的危险。
刚刚爬出沟,膝弯猛然一痛,王冲重重摔下,几乎将门牙砸出了嘴。
“呼……呼……你以为我没刀了,就制不了你?我五岁的时候,就被爹爹教着用石头射人了。”
少女好一阵后才出现在王冲身后,断断续续地说着,看来也受伤不轻。
王冲艰辛地翻身,望着也一脸血污的少女,笑道:“你爹爹就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只教你杀人?他待你还真是好啊,他一定很恨你娘,就想见着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少女楞了楞,忽然激动地扑了下来,扼住王冲的脖子,嘶声道:“不是这样的!我爹一直念着我娘!你给我认错!不然我要一刀刀割了你的肉,把你割碎了喂狼!”
王冲不过随口之言,就想着怎么拖延待变,此时见像是点中了少女的怒穴,竟有些失去了理智,咽喉虽然被她掐得呼吸不能,心中却是暗喜,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