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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远父女三个,今儿开张顺,中途卖得也顺,直到最后剩下这两盆春兰,竟然半天没人上前问价儿。眼看日头越来越高,裴明远担心在家的苏氏。便道,“咱们回去吧,你大壮婶儿指不定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办呢。”
裴妍有些不甘心,“再等等吧。”
裴明远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说完了话,就开始张罗着套车,一边催裴妍道,“今儿是正十五,家家都要过节。你大壮婶家虽有红梅嬷嬷操持着,到底也忙不是。赶快走吧,别叫人帮一回忙就帮怕了,下回我看你找谁帮忙。”
原本父女三个正为谁上府城来卖花愁。裴妍和裴玥过来,裴明远是不放心。而裴明远和裴妍两个来,苏氏是不放心他的腿。让那爷两个过来,裴妍一是不甘心,二来两个大男人卖花卖草的,总觉得有些别扭。
王大壮家的听见了,就自告奋勇地说帮他们招呼苏氏半日,让他们都来。
听了裴明远的话,裴妍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便把剩下的春兰搬到车上。父女三个收拾停当,正要开拨,就听一个年轻的声音笑道,“还好这会儿街上人少了些,不然就错过了。”
三人都忙回头。
宋贤是极少到北安镇去的,裴玥和裴妍都不大认得他。便是裴明远也有些认不大准,迟疑地问道,“是贤哥儿?”
宋贤点头笑道,“三舅,是我。”
裴明远被这声三舅叫得略有些不自在,强笑着道,“你怎么来了,我和你爹说不用来了。他到底还是把你给指派来了。”
宋贤道,“都到了家门前,哪能不进家吃顿饭?又不是外人!”
明明就是外人嘛,他们只是名义上的舅甥情份。这话若让已三十过半的裴明远说,也不见得能说得这般的坦然,跟真的一样!
不由暗叹,怪不得裴刘氏一直说宋大用对这个大儿子颇为器重,看样子将来是要他继承家业云云,因此颇为裴明霞忧心。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练就了一副老道生意人的八面玲珑。宋大用不把家业交给他,难道交给宋宝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虽是宋宝的亲舅舅,裴明远此时也不得不在心里说一句,宋大用安排的没错!
心中想着,口中却笑道,“实是担忧你三舅母自已个儿在家不便。要吃饭,改日我们再上府城来,一定家去就是了。”
宋贤见他坚持要走,便也没再劝说。朝身后一挥手,让跟来的伙计把置备好的礼往裴明远的车上装,和裴明远道,“即这样,我便不强留三舅了。改日您再来,一定要去家里坐坐。”
裴明远还来不及推脱,那跟车的两个伙计已飞快往车上搬起来东西,赶忙拦道,“哎,贤哥儿,这是做什么。”
宋贤便正了神色道,“三舅也不必推,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再说,这是我爹的意思,您真要推了,那便是真怪二弟了。”
裴明远就笑了,“你这孩子!这话说得我还不得不接着了。”
“原该这样的。”宋贤笑说道。
一时两个伙计把东西都搬上了车,他又说了些客气的话,拱手告辞。
望着在人流中渐去渐远的宋贤,裴明远叹笑道,“怪不道你小姑姑忧心,要从家里挑一个嫁过来呢。这孩子将来……”
裴妍看着远方那个越走越远的人影,只顾在心里感叹这里的孩子可真早熟,突听这一句,忙回神问道,“爹,你说的是真的?”
她怎么没有听到丁点儿的消息。
裴明远被她这副急切地模样逗笑了,打趣道,“是真是假,都没你的份儿!”何况这只是裴明霞的一厢情愿,宋大用知不知道还两说呢。
裴妍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好象谁稀罕来着!”她只是好奇八卦而已。
便追问裴明远。
这事儿裴刘氏倒是和他嘀咕了几句,裴明远也只是和苏氏说了说便丢开了。毕竟在宋家没有明确之前,不好张扬了出去。方才也是一时感叹说漏了嘴,这会儿便再不肯说半个字。
裴妍追问了一会儿无果,便息了心思,坐在牛车上,四处张望闲看街景。
将到午时,集市上的人少了许多,有一种极致热闹过后的宁静。
正当她心神俱安地四下乱瞄时,突听不远处有人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咦,这不是你方才说的卖兰草的那户人家吗?”
裴妍转头望去,见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指着自家的车子和身侧的人说话。再看他身侧是那位年约十八九岁,面目格俊朗温和的年青人。浅兰布衫,乌发高梳,正是帮她解围的那个人。
听他们的话头好象正因没有买到自家兰草而正有所遗憾,没能道声谢的裴妍,顿时喜出望外,身子探出牛车插话道,“你们是要买兰花吗?”
两人离车子尚有五六步远呢,那中年人也是随口一说,不妨她竟听见了,微愣了下,点点头,“买是要买……”
可是没打算买她家的呀。
只不过两人正在说这市售的兰草,看起来如何拘谨古板,倒不如自家侍弄的好。便提到了在集市上看到卖野生春兰的人家,恰巧又看到裴明远三人。这集市上卖野生兰草的也不多,裴家的柳条筐花盆也算有几分新意,是以大略有个印象。
谁想就让这丫头听见了。
裴妍则见他点头,飞快地抄起余下的两盆兰花,在车上直起身子,朝两人面前一送,见两人疑惑不接,她便笑道,“不要钱,送你们的。”跳下车,不由分说把柳条盆装着的兰花往那中年人手里一塞。
然后跳上车,朝那青年人一笑,“多谢你替我解围啊。”朝两人挥挥手,和裴明远道,“爹,咱们走吧。”
青年人微讶的神色直到这时才缓和下来,想来是听了这句话这才记得她是谁。
便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裴明远是晓得方才的事的,因此也朝两人感激地笑了下,待赶车走出十来步开外,他才回头朝裴妍笑道,“那边省了三十文,你这一转手倒送出去近一百文。”
裴妍知道他是打趣儿,就笑道,“怎么能这样算?那会儿省钱是其次,关键是争了一口气。再说了,这兰草又没卖出去……”转念一想,裴明远说得也对。现在没卖出去,不代表以后卖不出去呀。而且自己若是再养上个一年半载的,换个好看的兰盆,再弄点苔藓,装点上几块精致的小石,别说百文了,一两银子说不得也有了。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肉疼,毕竟眼下正缺钱的时候,不能和前世相比。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倒霉,也确实倒霉。
但日常生活中倒也没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又守着个大园圃,就养成个随手送花草的手大习惯。那会儿的倒霉是体现在事业上。
她的家乡是有名的花木之乡,当地人多数以种树养花为业。她的父母也不例外,而且为了将来能继承家业,特意让她读了个园艺专业。
刚开始的时候,父母也不大懂这行当,很是吃了不少亏,好容易家业稍好些了,他们却又双双离了世。大学还没毕业的裴妍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照料家里的园圃。
她虽然是学这个的,实践得却少。那一年,又赶上叶腐病爆发,因为觉察不及时,园圃里的花草死了大半。没死的,也伤了品相,卖是卖不出去了,只得挖了,用父母留下的钱重新买苗种。
而买回的桂花苗养了几个月,才知道竟然是大叶女贞。只得挖了重新买苗。
因她不熟悉路子,园圃里出多进少,为了支付园圃的土地租金以及人工等,把那些略值些钱的树木,如十年十五年的大桂花树被她卖了,什么木瓜紫藤之类的也不能幸免。
她家的园圃本来就不出挑,再没了名贵的花木撑门面,生意愈发艰难了。
裴妍不得不四处筹借资金,重新买了些月季,把自己在学里学到的知识运用起来,做树月架接试验。没日没夜的忙了一年,总算是强强有了些起色,接下来的两年,也因为个略微赚了些钱。
可花木的价格又一路下滑,竞争激烈。特别是市政项目,拼的不止是商品本身,不但要拼关系,还要在酒桌上拼酒量。
几场酒下来,还差点被人借机非礼的裴妍退缩了。她是个女人,不想过着汉子一般的日子。
主动远离的市政项目,园圃的经营又回到了原点。还好,后来得一个好友的帮助,拿下几个地产项目的绿化供应,
当时她还以为要时来运转了呢,结果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竟借着替她讨尾款,从她这里骗到了委托书,拿着讨到的余下钱款,消失不知所踪。
被骗的裴妍心灰意冷,想到这么些年,自己为了这个园圃,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到头来却仍在原点打转,就觉这条路走不通。一狠心把园铺转租了出去,利用回笼的资金和这些年不多的赢利,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父亲好友的帮助下,争取到一些贷款,在她所在省会城郊赁了一块地,决定筹建一个供人周末游玩消谴的场所。
也感谢从前做市政项目的时候,那些不太愉快的经历,让她不怕不怯地在各个部门跑审批,最终游园顺利建成。虽然不大,但是主打花卉这一项,也算有些新意。
广告也打出去几波,从最初的游人寥寥到周末假日也能小小爆一下。才试营业半年,贷款部分已差不多还完了。裴妍觉得自己这回走对了路。
她还想着,等到游园彻底无债压顶,自己手头有了闲钱,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犒劳一下自己多年的辛苦呢。
结果就到了这里。
霉运走没走完她还不知道,只是这手大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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