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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在附近骤然停下。
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儿。
榆关这地方,并非南方像南方那般是个天然的粮仓,年初开春儿种下的粮食能收回三成已经是难得的好年份,因此穷的厉害。
这地方处在关内关外的交接,素来鱼龙混杂,商贾、异族人、外国间谍以及我们这种犯罪分子来来往往的一向不少,更别提此处早先战乱多年,大昱开国后好多年都还处于混战争夺之中,近几年才稍微有些安定的意思,但是绝对不能保证高枕无忧。
此地往前便是漠北,民风彪悍,土匪最多,朝廷镇压过几次,最终都不了了之。
我们藏身的这处破屋已经是村落的偏远之处,少有人来。
听刚才那动静,前来的人数量不多,但也有七八个。
这地方贫瘠多年,少有富户,大张旗鼓套马外出的少之又少。
外面风雪未歇,商人重利,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不会冒雪出行,敢在这样天气出来的,不是军队,就是悍匪,再不然就是关外的异族。
虽然我敬他们是条汉子,但是无论哪个,我们都惹不起。
我回头看着神色冷然的骗子狱友,用眼神示意他把我放开。
他缓缓松了手。
我动了动,没出声儿,探头探脑地想去看外面的动静,被骗子狱友一巴掌呼了回去。
外面的人自然没有我们的紧张,大刀阔马的前行,时不时还能听到兵器与其他东西相撞发出的金属声,谈话的声音与走路的声音都分外粗犷,言语间夹杂着漠北人特有的方言。
“……妈的,大冷天儿的谁乐意出来,堂主就他妈会折腾咱们底下人!”
话音刚落就得了旁边儿人一声呵斥:“乱说什么!这是堂主乐意的吗!堂主要不是因为上面逼得紧,至于这么着急上火?不知道就别瞎叨叨!”
被呵斥的人不满的嘟囔了两声,反驳的声音被别人的附和盖了下去。
另一人道:“头儿!刘四那臭嘴说话是不中听,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么冷的天儿还往外跑,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弟兄们这几天赶路又冷又累不说,也都纳闷儿呢。”
此言一出立刻收获到一片赞同。
方才斥责刘四乱说的那个声音看来还是个头目,听闻此言,骂了两声,让其他人安静下来,嘬了一口牙花子才道:“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就听堂主念叨过几句,听说是谁把人给追丢了。尊主发了大脾气,找不回来,其他几个堂主都要遭殃的。”
立刻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尊主?尊主十几年都没有出现在殿里,怎么……”
还有人说:“我知道!其他几个堂主手下的人最近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找人呢!但是也不知道在哪丢的,只给了一条路线,找的那些个弟兄天天骂娘!”
头目提高了声调:“所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妈的不让你们瞎说是为了你们好!尊主的脾气谁摸得透?这个节骨眼儿谁上敢出岔子!你们怎么嗝儿屁的都不知道!”
另一个人又道:“可是堂主也没让咱们去找人啊,让咱们一路南下去找那一位是什么意思?……头儿你别瞪我,我知道这轮不到咱们乱说,可任谁都晓得,那一位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他十几年前为了个娘们一怒之下宰了那魔宫里的百十来口子呢!”
另一个立刻表示他也听说过这一段儿:“可不是!别说他了,就是寻常魔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杀人不眨眼,这一位从前还是魔宫大护法呢,江湖人称‘逍遥仙人’,谁知道翻脸之下自己人都杀,就这位,魔宫至今也不敢把他除名。魔宫都惹不起的人,咱们够给这位塞牙缝儿的不?”
一时之间其他人纷纷附和。
“尊主据说跟这位爷还有交情……我滴个妈,要我说尊主也是艺高人胆大,阎王爷路过都能称兄道弟。”
另一个立刻啐他:“去你妈的,尊主的事儿你也敢瞎说八道,你也不怕剁舌头。”
这一个立刻不吱声了,换了另一个。
“他可是多少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老子不怕死,但是碰上这位,我实在虚的慌……”
领头之人牙花子嘬的更响:“……怕他娘个球!咱们是去给他传信的又不是找他挑衅的!两军交战还他妈不斩送信儿的呢!我不信他还能比朝廷那帮打仗的还没道儿!当咱们神鹰殿是吃素的吗?”
其余几人应者有,担忧的也有,七嘴八舌地一边走一边吵,转眼就走到了屋门前。
我转转眼珠子,这伙人明显是江湖人士,看样子是那个叫什么“神鹰殿”的黑社会组织里的手下小弟。
想当初我也是黑社会组织一员,然而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组织,自然就不知道跟这群小弟是敌是友,不知道有没有过年少无知时候一起砸玻璃的革命情谊,要是有的话,称兄道弟是极好的,万一我的组织曾经亲切地问候过他们家玻璃,这就尴尬了。
黑社会嘛,讲究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砸了我们家玻璃,我就得砸你们家脑门子,这才叫礼尚往来。
我不想跟他们这么有礼貌,我决定还是不要跟他们正面撞上。
鉴于我总是有遇上正规军的特殊技巧,我这次终于给自己留了后路。
我拉了拉骗子狱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矮着身子挪了几步,伸手在我们藏身之处的后面一掌推开了原本堆得非常松的杂草,露出一个极隐蔽的洞来。
洞里一人多宽,仗着骗子狱友是个瘦高个儿,我又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少女,两个人躲进去,将将能藏下,就是有点儿挤。
这个洞还是我发现的,当时找到这间破屋的时候,我指挥骗子狱友去找东西收拾窗户与漏风的房顶儿,自己收拾屋子,把屋子里堆积的破烂扔出去,没想到一搬开杂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
洞里挺深,不知道通向哪里,黑不溜秋的,我自己也不敢进去。毕竟是个洞,万一突然蹿出来点儿什么东西就吓人了,我一异世重生的灵魂,无神论的基调早就动摇了,对这些东西,恨不得敬而远之。
我本来想着干脆把这洞用杂物堵死,省的天天提心吊胆的担心。
没想到刚把这个想法告诉骗子狱友,他就表示要来看看。
我只得让他去,谁知他看了几眼,就针对这个洞的处理方式提出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方法——找些东西虚掩着,毕竟我们在逃亡路上,万一被人发现了这处破屋,我们还能靠着这里躲避一下。
他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我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还是采纳了他的办法。
谁知道今天就用上了。
我拉着骗子狱友急急忙忙躲了进去,期间还要遭受他“你怎么这么占地方”的目光谴责,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撸胳膊挽袖子跟他打架,不是一般的憋屈。
门外“咣咣”的砸门声响了几下,一边儿砸一边儿喊。
“有人吗?我们弟兄路过,讨口热水喝!”
用力之大,几乎要把我们那临时拼起来的破门散架。
我慌忙之间刚把堵住入口的干草弄好,见无人应答,几个黑社会小弟不请自入。
屋外是不歇的风雪,他们这一开门,呼啦啦的北风把寒意吹的满屋一阵冰冷,我拼命地抓住遮掩的稻草堆,省的他被寒风吹散了去。
我从稻草的缝隙中往外看,这群黑社会大概有八个,为首的一个高大粗犷,一脸的络腮胡,似乎就是刚才那个头目。
黑社会们在屋里转了一圈,没见有人,只见到了燃烧的炉火和刚才被骗子狱友放到炉火上烧水的铜壶。
几个人面面相觑。
头目糊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这农户说不定刚出去,咱们喝了水,留上几文钱,还要接着赶路。”
手下纷纷附和,动作倒是利索。
天寒地冻水凉的快,几个人从一旁扒拉出来一个破碗,也不讲究,倒上水,轮流一人喝了一碗,又扯白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呼啦啦地都走了。
听他们的马蹄声渐渐走远,我才松了一口气,推开干草堆,从洞里爬了出来。
这一遭儿倒是有惊无险,我常年遭受惊吓,这次渡劫顺利,我那受虐已久的心灵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步走出来,伸手拎了拎水壶,水一滴不剩。
那瘸腿的矮桌上,也确实放了几枚铜板。
我把钱收进怀里。
拿了别人的东西还知道给钱,看来这神鹰殿的黑社会还算盗亦有道的那种,不欺百姓,不扰平民,有江湖人的气度。
我对这伙儿黑社会的好感度一下就上去了。
我把破碗扔到一边儿,继续在炉火边坐下,正想招呼骗子狱友一起过来取暖,却发现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从洞里爬出来。
搞什么?他是幽闭爱好者嘛?
我觉得有些奇怪,连忙去洞里看他。
谁知黑漆漆的洞里,侧身对着我,在洞中的墙壁上不知摸索着什么,见我过来,皱眉看了我一眼:“你有火折子么?”
我一怔,摇摇头。这么高级的玩意我怎么可能有。
“那就想办法弄些照明的东西来。”他说,“这墙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