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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疑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你女朋友隔三岔五就会过来给你整理整理房间的,以前都是我替你整理,后来就变成她的活了,我看这姑娘真不错,手脚麻利得很,长得也俊,单位也好,大医院的正式护士,对你还这么好,小伙啊,这样的好姑娘,一定要守住她,可不能让她飞了!”
我整个人都听傻了,我脑海里浮现出了那次我在这里和商诗第一次约会时,罗萍冷不丁现身的情景来,我还以为她那次粲然一笑离去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商诗鼓励我去追她,我都没当回事,难不成她后来还一直在这里周旋?她该和那个巨款任帝厚结婚了吧,却到我这个棺材小屋里来捣鼓又是为哪般呢?还给我交房租,难道是想可怜我一番?又或者是觉得以前对不住我,现在有钱了,拿出点钱来弥补她的愧疚?
真可笑,以为别人都象她一样,为了钱什么廉耻心都可以舍弃?
我不由冷冷一笑,慢慢地回过神思,冷静地问道:“阿姨,你和她聊过天没有?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房东愣了愣,以为自己想到了什么,却抖着满脸褶子笑说:“呦,想听女朋友暗地里有没有说你坏话,是吧?放心吧,那丫头嘴甜着呢,和我很聊得来,不过倒很少说你,当我问起你们的事,她也只是笑而不答,恋爱中的女人其实就是这样的,羞答答的,一提自己心爱的人就脸红!”
我心胸顿时漫溢上一股无言的苦涩,嘴角下意识地撇了撇,不再和房东缠扯这些无聊的话题,对她笑了笑,就向我的棺材盒子走去。
果然,棺材盒子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象个豆腐块,床单褥子一点褶皱都没有,真不愧是大医院当护士的,那手底下的活儿,不简单啊!
可惜的是,我却要将这张如此洁净的床移放到那灰尘漫天、污秽横行的人世间去了,不知道罗萍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我将所有的床上用品卷成乱七八糟的一堆,形成一个大被包,将它横抱在胸口,悠然迈出了小屋。
房东还在客厅里收拾东西,一看到我这副模样,惊讶道:“李医生,你这是干什么呀?要搬家吗?你不租了吗?”
我从被包后探出头安慰她道:“阿姨放心,我现在住的地方缺套被褥,我先搬过去应个急!”
房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说:“那你跟你女朋友商量过了吗?”
我苦笑道:“这要跟她商量什么呀?搬走就搬走了!”
房东连连摆手道:“那你还是得跟她说一下的,她有时来得晚,或者和我聊天聊得晚了,也会在这个房间里睡一觉的,跟她说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身形凝固着,差点将被包掉下来,罗萍竟然还在我这个棺材盒子里睡过觉?太意外,太惊奇了!她可是万金之躯啊,愿意睡我这口棺材盒子?
不过,我只是一瞬间本能地惊愕,逐渐回过神来,也就没什么心思去细细思考事情的原委了,我对房东淡淡地说:“好的,阿姨,我会跟她说的,你放心,谢谢你,阿姨,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
房东笑得合不拢嘴道:“看你说的,李医生,我也没帮助过你什么,还收你的房租,好惭愧呢!主要是孩子现在要上学,等将来孩子自立了,我就免费给你住,不过,等到那时,你早就买大房子了,还会住我这小阳台,嘻,呦,李医生,这就走啦,那多回来看看啊”在房东阿姨的絮叨中,我已经走了出来。
下到楼下,司机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见我抱着一大捆被子,忙过来给我开后备箱说:“你搬家的话,不应该打的,现在有搬家公司,还能给你干活!”
我无声笑笑,没有理他,径直上了副驾驶座。
司机无趣地上车,一溜烟将车开跑了。
我指点着他将车开到看守所那个墙根下时让他停车,他下来开后备箱时左右瞧了瞧,热心肠道:“这左右都是围墙,再往前找个门开进去吧,抱着走过去也不方便,这几步就不收你钱了。”
我淡淡一笑说:“没事,我就在这里下,谢谢您的好意!”
司机就狐疑地打开后备箱,我俯身一把抱起被子捆,扎扎实实地走向印有我臀印的那个灵台幽境。一撒手放开手臂,那个被包就散落到地上,凌乱成一团。然后我蹲下身子开始细致地整理。
不经意间回头,发现那个司机还站在那里发呆,我对他招手致意,他吓一哆嗦,赶紧钻进车里,开车跑掉了。
我无声苦笑一下,继续整理地铺,收拾停当后,站一旁一看,象模象样的还真不错,我突然觉得天下老百姓没有房子住真不是个什么事,一天到晚怨天尤人怨政府怨社会基本没有必要,完全可以席天幕地嘛!这么广阔自由的天地,袖子一卷、划定地点,裤子一脱、就地钻窝,反正咱都是穷光蛋,正好穷得光着两个屁股蛋!
中午去吃了点饭,回来静静地坐着胡思乱想,偶尔癔症发作一样,对着高墙内喊两声商诗姐,时间不知不觉就滑过去了。
日暮时分,我神思恍惚之中,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想那莫非是商诗的幻影,精神一振,连忙站了起来,我不敢揉眼睛,害怕看真切了,商诗的幻影就会消失,只是忘情地向她扑过去,可是那个身影却一晃动,飘忽一下,陡然间便从拐角处消失了。
我急了,连忙奔跑过去,站到那个拐角处探头一看,一辆小车正在逐渐远去,我赶紧揉了揉眼睛,看真切了,那是欣月的车。
她看清楚了我那个厚实平整的地铺,一定觉得温暖了许多!可以放心地让我陪伴她的商姐走完这最后的人生旅程了!
晚上,我躺在地铺上,果然闻到了一阵阵的幽香,那一定是罗萍残留在被褥上的,想着我和她曾经的那段初恋时光,真地很想谅解她,但一想起在天上人间那次她给予我的恶毒的侮辱,我这心里就如万箭穿心一样疼痛,我不屑与她的幽香为伍,在寒冷的夜风中也抵制住了温暖被窝强烈的诱惑,一侧身从地铺上翻滚下来,仍然四脚八叉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用脑子静静地想着商诗,用肉身强力地摄取着来自天地之间的毒气,希望它们明天早上就能将我的身体击垮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竟然觉得精神还不是很差,勉强还能行动自如,时间又过去了一天,我有点急了,中午干脆也不吃饭了,再经历了一夜的饥寒交迫,第三天早上就有反应了,头昏昏沉沉,浑身乏力,根本爬不起来,想去吃饭都不可能了,这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偶尔也会有个把行人路过,但都无一例外地把我当成无家可归的乞丐或者流浪汉,看都不看我一眼。到了第四天早上,我凭着一股残存的意识醒转,此时,我的天地里已一片黑蒙,我完全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找到刘警官的号码拨了过去,拨通了,我在听到了那边喂的声音后,我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再也支撑不住,心神一散,头一歪,砰然一声就过去了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五天的下午了,我仍然躺在医院,冷欣月默默地坐在我的床旁,眼神呆滞地看着我,看到我醒来也没什么反应,她身心显然已经干涸了!
我挣扎着要起来,弄出了一些响动,干扰了她的木呆,她眼珠转了转,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乱动。
我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自然被她轻巧地按住了,无奈之下,我只好从被窝里缓缓伸出一只胳膊来,做了个抬手腕看时间的动作,然后用眼神问她。
她眼珠转了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点点头告诉我说:“三点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蠕动着嘴唇吃力地说:“几几号了?”
她愣了愣,扑闪一下眼睛说:“13号了!”
我腾地从床上坐起,骇然失色道:“明天14号?”
她吓一颤抖,惊恐地看着我,茫然点头。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被子,腿一伸就要下地。
她连忙站起来,把住我的肩膀,颤声喊道:“李李医生,你要干什么?”
我平静地说:“我要去陪商诗姐!”
她呆呆地看我一会,眼泪突然象变戏法一样从干涸的眼角滚滚而出,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恸,她说:“你这个样子,再在那样的风寒中睡一个晚上,你还能有命么?”
我淡然一笑说:“商诗姐要是离开了,我留着命还有什么用!”
冷欣月呆了一呆,转瞬,她突然象只受伤的母狮子一样爆发了,狂怒地喊道:“李李智,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要死要活的,却将压力全部让我一个女人来承担,你,你不配商姐的爱!”
这句话太有攻击力了,我完全痴傻,我不配商诗姐的爱,是这样的吗?忙活了这都快一年功夫了,最后的结论是我不配商诗的爱,在商诗即将化为尘烟的时候,我让她带着这样一种观感离去?
嘿嘿嘿嘿,我不由得傻笑起来,并且笑得浑身乱颤。
欣月瞪圆眼珠惊恐地看着我。
我怕吓着她,笑了一会就停歇了,我对她平平淡淡地说:“欣月,你放心,我其实要求不高,我只是想要去找刘警官求他让我见商诗姐一面,说服她上诉,上诉以后,如果仍然是这样的结果,我已经为商诗姐尽了所有的努力,就可以了无遗憾地继续平淡的生活了!如果连见她一面都不可能,我想,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和她共度最后时光,应该并不过分吧!”
欣月凄然地看我一眼,默默凝立着,紧咬着嘴唇,胸脯起伏着,显然是心情复杂至极,最后她一咬牙说:“你等着,我有办法了!”
然后,她毅然一转身,就昂然走了出去。
我知道,她肯定是出去找刘警官说情去了,这应该是我苦肉计的最后一式了,成与不成,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
冷欣月刚走,一个护士妹妹就进来了,显然,冷欣月放心不下我,让护士妹妹来贴身护理我了。
我其实也不会乱走了,因为到那里去就意味着绝境,在希望还没有泯灭的时候,我可不想走向绝境。
我静静地等候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抽吸着我的生命
外边完全黑了,病房里的灯光刺得我眼睛一片白茫,在我迷离的眼神里,走进来了三个人,他们逐渐靠近,我便看清了,赵警官、刘警官、冷欣月,赵警官怎么也来了?我以为自己眼睛里出现了幻影,便抬胳膊使劲去揉眼睛,却没想到,我的胳膊刚抬起,赵警官一马当先来到我床前,扯住我的胳膊咋呼道:“李医生啊,你太痴情了,我这辈子谁都不服,就专门服你了!”
我的胳膊感到了赵警官抓握的力度,便相信了他是个真实的实体,我对他憨憨一笑,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将眼神投向刘警官,满是恳切。
刘警官苦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我从他的态度里看到了希望,喜悦来得太突然,我心里一阵慌乱,一时激动,竟然口不择言道:“那,那,我什么时候能能去?”
然后我的嘴巴就被一只香喷喷的手突然捂住了,那是冷欣月的手,她对我不停地使眼色。
赵警官脸色变了变,刘警官走上来轻声说道:“李医生,你身体虚,我们带你去吃点好东西,补补身体再说!”
我当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冷欣月对正走进来的护士说:“小妹妹,病人现在可以出院了吗?”
护士摇摇头说:“大夫说得观察到明天,还有一些点滴没输完呢!”
冷欣月又说:“那我们带他出去吃点东西,一会再回来,好吧!”
护士愣了愣说:“那得请示大夫!”
最后我们向主管大夫进行了交涉,他看我基本情况还可以,了解到我也是医生,便放松了警惕,同意了我们的请求。
出来后,他们还真带我去一家饭店吃饭去了,找了一个环境幽雅的包间,门一关,就是一个隐秘世界。他们给我点了很多营养滋补的汤汁,一个劲地劝我多喝点多吃点,一会才有能量说话。让我很是感动。
席间,刘警官才感慨道:“李兄弟,你对商诗的痴情惊天地、泣鬼神,还有冷姑娘,你对这一对小爱侣的舍身相助,实在令人感动,我这次要不帮帮你们,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那一瞬间,我再次坚定地相信了这一道理,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付出真心,就一定能得到真诚。不过,后来我对此理念还是有点微微动摇,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冷欣月从我病房走了之后做了些什么。
我们边吃饭边交谈,我才知道了他们的安排,刘警官今晚本来不值班,为此他特意和人换了班,而且正好换的是商诗那片监区的值班岗,一会吃完饭后,他去换他的同勤同事,趁他的同事吃饭去的功夫,他让赵警官先替他值守一会,然后他就趁在那片监区巡视的时候,把我悄悄带入商诗的监室。最后再由赵警官去监室将我带出看守所。
整个过程听起来很是周密,看来他们为此真是费了不少脑细胞,我心里很是感激,不知道如何表达,唯有不停地说谢谢。
各人心思重重地吃了一会饭后,刘警官抬手臂看了看时间,就起身肃然道:“可以走了!”
我的心跳开始缓缓加速,呼吸里立刻混入一股紧张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