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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提莫震惊了,一时间,他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问题了。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活像一个无辜蒙难的殉道者。
“卫兵,抓住这个叛徒。”泰西安用坚定的声音发号施令,几个士兵不知所措的对望了一眼,然后去抓提莫。有那么一刹那,提莫的左手搭在了腰间弯刀的把手上,可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拔刀出鞘,任由士兵们用粗皮绳把他牢牢捆住。
两个士兵一边一个,一手抓住提莫的胳膊,一手按住提莫的肩头。“大人,我一切都按你说的做了,我……”高阶圣堂武士一边挣扎,一边出声。
“闭嘴。懦夫。”泰西安轻蔑的扫了一眼跪下的提莫,那眼神好像看一只有害的爬虫。“我会好好解释这一切。”他对珊瑚女巫说道。
连泰西安自己的支持者,都不清楚此时此刻到底发生什么了。看到提莫被拿下,他们一个个变得噤若寒蝉,眼睛里尽是怀疑和震惊。
妮弗在一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双手抱在胸前。“恶徒自相残杀,这场戏不错啊。”她这话可没刻意压低声音,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响起一片哄笑。
如果是提莫,肯定会针锋相对的说些嘲讽妮弗的话来。而泰西安理都不理矮人角斗士,径自走到提莫原本站的高台上,倨傲的看着众人。卡米拉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上了高台,她的气息深不可测。
“提尔胜利了!”泰西安居然没有开口解释,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欢呼吧,提尔胜利了!”
听了他的话,广场上的人一动不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泰西安没让他们迷惑太久,接下来他就开始陈述自己先前缺席的原因。
“提尔的公民们,朋友们。”国王说道。“今天,又一件激动人心的喜讯降临在我们头上,又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被我们赢取。在距离本城三十帕勒桑之外的一处险峻隘口,我和里卡斯帕夏一道,击溃了五倍于我军的螳螂人杂碎!”
一片惊讶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里卡斯和你击溃了螳螂人的军队?”妮弗看起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妮弗,你莫非在怀疑里卡斯大人和我们提尔革命队伍的战斗力?”泰西安用下巴对着妮弗说道。“螳螂人也许在懦夫眼中显得可怕骇人,但是他们缺乏优良的武器,合理的编制,以及魔法的支援。他们没有里卡斯大人的勇气,或者我的绝妙指挥。”
“而且,里卡斯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即使今天依然拘泥于派系之别。”泰西安说道。“我们的新政府成立的那一天不是说了,任何人不会因他或她的出身而受到不平等的待遇,衡量人的唯一标准只是他的作为吗?”
“为什么你一方面宣扬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一方面却又总是因为我出身圣堂武士来刻薄的攻击我?”泰西安毫不留情的质问。“幸好里卡斯大人比你开明的多,他已经完全摒弃了派系之间,在战场上和我亲密无间,也多亏了如此,我们才能取得今天这么伟大的胜利。”
国王一挥手,十来个军官就从宫殿里鱼贯而出。他们每人背后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时间紧迫,我只带了十几个亲信乘坐魔毯从前线赶回来。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给你们带来了胜利的证明!”
泰西安的发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话音方落,十个背着袋子的军官就上前一步,把自己袋子里的东西倾倒在地上。哗啦啦,一大堆青绿色的甲壳一样的东西被摊了一大片,还伴随着一股可怕的臭味,站得近的人不得不以手掩鼻,或者向后退开,
“这是我们提尔的勇士砍下的五千只螳螂人的口器!”泰西安大声说。
十名军官退后半步,另外几个背着袋子的人立刻走上前,将自己袋子里的东西也倒在地上。亮晶晶的闪光反射在每个聚精会神观看的人的眼睛上。
“这是我们缴获的黄金和财宝!”泰西安继续说。“而它们属于提尔的每一个人!”
“让每一个提尔人都为我们的胜利而得益,让每一个提尔的敌人都应我们的胜利而辗转反侧。这就是我的心愿。”泰西安说道。“我从来也没有和沙漠里任何一位独裁者或者暴君签订任何协议,我也绝对不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去乞求艾布的波利斯。”
“真的吗?”妮弗说,她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但所谓血税一事,并非无中生有,不过细节之处,多有捕风捉影之嫌。”泰西安没理会妮弗,自顾自说下去,只是微微抬高了声调。“在这里,我要先向珊瑚女巫沙蒂丽,以及心灵术士穆哈迪致以诚挚的道歉,因为我的失职,前者不得不四处奔波而后者蒙受了不白之冤。”他边说边微微向两人欠身。
心灵术士皱起眉头,不知道泰西安这是搞得什么把戏。
“首先我不得不承认,偷运战俘,并且交给波利斯的事实确实存在。但这绝非出自我个人的授意。”国王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是提莫自己一个人的决定。他瞒过了我直接和波利斯达成协议,想要取我而代之!”
“但那文件……”大心灵术士艾基斯皱皱眉头。
“什么文件?”国王反问道。
“穆哈迪大人提交了一系列文件,包括账目,名录,书面命令等一大堆证据。”大心灵术士艾基斯说道。“不得不说,从那上面看,你可算不上清白啊。”
“艾基斯大人,你说到的这些文件,可否借我一观?”泰西安语调平稳,若说他心里有些惶惶不安的话,从外表上也绝对观察不出来。
四周响起一片嘘声,而国王犹如海边的礁石一样,任凭狂涛巨浪,他自巍然不动。至于片刻之前还显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高阶圣堂武士提莫,此时已经被押到了肌肉老爹身边。眼看身份发生逆转,一身伤疤但是傲气不减的肌肉老爹喉咙里发出一阵近乎咆哮的狂笑,呸的一口血痰吐在提莫脸上。
大心灵术士艾基斯耸耸肩,扭头看了珊瑚女巫一眼,见后者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才将那些穆哈迪找到的资料交给国王。大部分人都在一旁冷眼旁观,偶尔有人小声出言讽刺几句。
众守护者法师们,众议员们……福瓦德,法赫德,妮弗,还有珊瑚女巫,以及几乎每一个在现场的人都住口不言。只见泰西安神色认真之极,每一卷纸都要从头到尾细细观阅。一时间广场中心除了众人的呼吸之声,便只剩下国王翻动书卷的声音。
那资料为数不少,既有收买打手和探子的账目明细,也有前圣堂武士们的出勤记录,还有零零碎碎不少东西众人注视泰西安国王的脸色,想知道他是否能在这庞杂的文件中找到强辩之资。但见国王神色木然,既无喜悦之色,亦无失望之情。眼见他一张张蜥皮纸翻完,将一大沓文件重新收好,双手捧还给了艾基斯。闭眼冥想,一语不发。
穆哈迪瞧他这幅摸样,倒显得高深莫测。心灵术士不喜欢束手以待,连忙用灵能试图与卡米拉联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显然,有用灵能探查究竟这个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两个。穆哈迪的思维触须一接触到德鲁伊的思想,就感知到了好几个陌生人的气息。
斯达赫宾塞派德鲁伊可不是好处的角色,卡米拉一发现有许多灵能者想窥视她和泰西安的脑子,立刻就还以颜色。女德鲁伊一方面瞬发神术封闭住自己和泰西安的脑子,一边在不动神色发动反击。几个场内的灵能者正聚精会神的想要挖出个什么大秘密来,结果突然就一声怪叫栽倒在地。周围的人想要施救,却见这几个人的皮肤已近开始变色,并发出阵阵刺鼻恶臭。
你说过会和我合作。穆哈迪没有遭到反击,他用灵能提醒女德鲁伊。为什么现在你却依然站在泰西安一边?
你搞错了。斯达赫宾塞派德鲁伊的思维回应。我只说过放你一马,并且给你一些有用的东西,我可没说过我站在任何一边。你要是有脑子就该知道,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斯达赫宾塞德鲁伊的唯一准则。我们要站队的话,只站在强者一边。
所以你认为泰西安强过其他人?穆哈迪讥讽的问,当初的卡拉克比今天的泰西安强大得多,可他一样被打倒在地。你这么确定自己就不会犯错?
你又自以为是了,心灵术士。对方心里回应道。我可也没说我站在泰西安一边。你难道因为当过奴隶,就没法摆脱依附别人的思维?为什么我和泰西安站得近不能是因为我想有朝一日背刺他?为什么我就不能站在我自己一边呢?
心灵术士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你对未来有何宏伟的安排,我不在乎。今天你是准备帮助国王度过这个难关么?
我今天的行为,其后果可能是泰西安成功化解这一次信任危机。但我在这里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一个远为崇高远为宏大的目标。你本人也会因之收益。所以,不要再来烦我了!
卡米拉切断了思维联系,穆哈迪就是还想再追问,也没办法了。
“妮弗!”泰西安突然发声了。“你说我暗中保留了巫王时期的密探,用他们从事不轨勾当。你的证据呢?”
矮人角斗士毫不示弱的看着比她高大的多的国王,“伪王,你莫非眼睛瞎了么?那些卷轴上不是清清楚楚的写明提莫和其他圣堂武士是遵照你的指示收留的那批人的吗?你敢说暗杀的命令不是你下达的么?”
泰西安嘿嘿一笑,“该长眼睛的是你才对,这上面明明只有提莫他直接向刺客下达命令的证据。可有证明是出自我的授意?提莫想取我而代之,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抹黑我的名声,把这些不法之举都载到我头上!”
“提莫!”泰西安喝问被捆住按到在肌肉老爹身边的高阶圣堂武士提莫。“你下令派那两个人去刺杀心灵术士穆哈迪,有没有这回事?”
提莫完全懵了,不明白为什么泰西安自己突然变卦了。沉默了一下,他一咬牙,大喊道。“我是冤枉的!泰西安,你想拿我做替罪羊!”
国王一个眼色,看押提莫的一个士兵便用矛柄重重的打了后者后脑一下。高阶圣堂武士向前跪倒,嘴角溢出鲜血。另一个士兵不失时机的又是一矛打在脸颊上,把提莫的牙齿都打掉了几颗。
泰西安双眉斜飞,大步流星的走到提莫面前。一手攥住后者的喉咙,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说实话!”他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好像射出三根利矢一样。
看到此情此景,艾基斯又皱起了眉头,唇角动了一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守护者法师们多半蒙面,他们有什么表情,外人也看不出开。大商人福瓦德·伊本·阿巴斯抿紧嘴唇,扭头给法赫德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迈出。
“泰西安,你想把提莫掐死的话,我们乐见其成。但那得是等到他如实招供之后的事。你现在这种做法,嘿嘿嘿,比较近似于那个杀人灭口啊。”精灵说道。
法赫德的话迎来了一片赞同声,许多部落头人出身的议员们愿意为他摇旗呐喊,也颇有些声势。
“俗语有云,濒死之人绝少秘密,而死人完全没有秘密。”泰西安冷冰冰的说。“杀了他直接搜魂,麻烦更少,真相更多。”
人群轰然,有人面显鄙夷,有人一脸不屑。
“也许你该自杀,让我们确定你自己是不是撒谎。”妮弗的声影再度响起。
泰西安对这个建议充耳不闻,他松开手站直身子,迳自说道:“这些资料上既然写了提莫和提莫接头的那个商人,那么我们一并审问这两个人,真相不就大白了么?”
“可是大人。”粉红色皮肤的秃发老妇人诧异的问道。“那个商人不是已经死了么?听说他死前被灵能弄疯,所以连召出来询问都不行。”
“疯了?你听谁所说?”泰西安目光锐利,中气十足。“啊,我懂了,肯定又是提莫告诉你们的,是不是?”
有人点点头,所以泰西安又说:“所以,你们又上当了。提莫在撒谎,那个商人死是死了,但他的灵魂还可以作证。”
即使不用读心的技巧,穆哈迪也能从提莫眼中稍纵即逝的神情读出他心中的震撼。看起来高阶圣堂武士真惊呆了,他原本是真的以为那个商人被弄疯了杀掉。现在乍一听说居然不是这样,那种震惊是掩饰不住的。
心灵术士暗自推测,也许提莫这下真是被泰西安给出卖了。先前高阶圣堂武士还在卖力的提国王辩护,转眼间就沦为阶下囚。若说提莫自己知道自己会遭到这种对待,还不遗余力的给国王卖力,也太不符合他的性格。若说泰西安没有在背后做手脚,提莫不可能自己犯下说错商人疯没疯的问题,这太容易被揭穿了。
穆哈迪推测,最大的可能,就是泰西安故意透露给了提莫错误的消息。他故意让后者抛头露面,自己却躲在一边,恐怕就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把后者当做替罪羊收拾掉。
到底泰西安是什么时候就有了牺牲提莫,保全自己的念头?是他派出提莫在沙漠里拦住自己的时候?还是他派出刺客到地牢里行刺的时候?或者,是他在更早以前,早到刚刚和波利斯的使者接触的时候,就想好了有朝一日如何脱身?
身为曾经的圣堂武士之首。泰西安本人是个极强大的亵渎者法师。虽然由于敏感的政治原因他不敢施展亵渎者魔法,但是他指点一下守护者法师们召唤那个鬼魂还是做到的。
接下来,一番小小的争论后。一个守护者法师在泰西安和莎蒂丽的共同监督下施法召唤商人的灵魂。泰西安甚至同意用他自己的生命力为这个魔法支付代价,理由是“提尔的国王是提尔人的公仆”。
提莫口不能言,眼神惊骇的看着魔法的力量逐渐把死者的鬼魂从死后安息之地剥离抽取到现世。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在半空中显现,然后一点点变得清晰。死者的面目依稀可辨,分明就是那个充当中间人和商队接头的商人。
如果是被灵能撕裂或者逼疯的灵魂,被召唤出来也是扭曲浑浊的样子。这个商人的灵魂清澈通透,发出鲜奶一样的乳白色光芒,这就证明了提莫先前说的是谎言。
就算大脑最迟钝的愚民,看到这场面也知道提莫要糟糕了。更多的人只是好奇,接下来泰西安要用什么法子把罪名都堆在提莫头上?
泰西安体格健壮,抽取些生命力施法之后脸色只是微微发白。看到商人的灵魂已经召唤成功,他也不废话上前就问。
死者的灵魂被魔法能量束缚着,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国王三下两下,就问清了和他一直接头的,就只有提莫一个人。至于背后的主导人是不是泰西安,这个商人自己也没见过,只是听提莫这么提过,他只负责拿钱办事。
国王冷酷的扫了提莫一眼,又看看珊瑚女巫和她的守护者法师们。“提莫,”他说,“既然你的贱命还有点用,我就先不杀你。不过你敢不老实交代问题,那么即使死亡也无法让你从我的掌心逃掉!”
提莫的眼里,一丝奇怪的兴奋闪过,但是下一个瞬间,这丝兴奋就被深重浓厚的恐惧和痛苦所代替了。穆哈迪一直认真的观察着他的动静,所以留心到了这个变化。虽然没法读取到对方的准确想法,但是心灵术士猜的出来,提莫一听还有开口机会的时候是非常兴奋的,他可不会允许自己坐以待毙。但是接下来,泰西安似乎用了什么法子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威胁了提莫一下,后者被完全吓住了。
穆哈迪看着泰西安,想找到一点线索。但是国王的冷峻面容就好像一副坚不可摧的盔甲,一点内心的实际想法都没泄露出来。
“提莫!”泰西安问道。“关于埃布的波利斯的使者来到提尔,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提莫双颊的肌肉一阵抽动,好像想要辩白什么,但他开口时,吐出的却是:“是你告诉我的。”
“那么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和波利斯达成任何协议了?有没有和波利斯签署任何文件?”国王又问。
提莫只能回答没有,大心灵术士皱皱眉头,吐出两个字:“实话。”
穆哈迪也觉得这里提莫说的是实话,但他怀疑,这只是部分的实话而已,可他手里没有证据。
泰西安:“你刚才说的我和波利斯勾结,暗中授意你去阿特基购买奴隶,又委托商队运送战俘,还收留前巫王时代的刺客密探……这些事情我有没有给你说过小话,表示要你替我办这些事情,我就给你什么好处?”
提莫看起来越来越萎顿,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你没说过。”
实话,艾基斯向其他人示意。
“我问你。你委托人去阿特基买奴隶,又和这个商人……”泰西安指指那个召唤出来的鬼魂。“……搭上线,要运送战俘去埃布。你跟我汇报过了没有?”
提莫停顿了一下,说:“我汇报过了,我……”
“嗯?”泰西安一挑眉毛。“你怎么跟我汇报的?”
“我就说那个事已经办好了。”提莫看起来都要尿裤子,就算是圣堂武士,这样子也太不堪了,他好像没说一句话都经历了一场酷刑一样。
“‘那个事’是什么事?”泰西安说,“你跟我表示过没有?”
“没有。”提莫说。
穆哈迪观察的极其细致,泰西安在问话的时候确实没耍把戏。但是提莫每次回答,站在国王后面的斯达赫宾塞派德鲁伊的袍角都会微微抖动。原来如此,心灵术士想到,操纵傀儡的,是卡米拉而不是泰西安。
在场有至少三位数的法师,其中还包括莎蒂丽这样的大法师,想用魔法的伎俩控制提莫是不可能的。灵能者们大都离群索居,性格乖僻,会赶执政会议这种热闹的人不多。但是以议员艾基斯为首,亲珊瑚女巫的心灵术士也有不少。穆哈迪自己也有小有所成的灵能者,对方也不可能用灵能瞒过这么多人左右提莫。
穆哈迪的左手突然没来由的一冷,接下来他就感觉到好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远处,斯达赫宾塞派德鲁伊卡米拉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像是提醒心灵术士,又像是某种警告。
穆哈迪集中精神,显能试图保护自己。可是以前屡立奇功的心灵异能此刻好像卷刃的弯刀,怎么也没法生效。他抬起左手卷起袖子,看见原本已经隐没不见的藤蔓状纹路重又显现。暗绿色的苔藓好像绞绳一样勒住了整个小臂上的血管,而且渐渐向胸口蔓延。
国王和囚人依然在一问一答,“关于巫王时代遗留下来的密探和刺客,我具体是怎么跟你说的?”
“原话是你都记着,就这一句话。”提莫回答。
“我说我都记着,你就把他们由都重新召集起来了?”泰西安说。“这分明是你曲解我的意思,自己私蓄部曲,怎么反怪在我头上?这里的资料写的清清楚楚,布置任务,和外人接洽,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包办!”
哼,妮弗从鼻子里哧了一声,“又是圣堂武士们的把戏,你当国王的,当然不用直接吩咐要做什么。下级早就心领神会替你去做了,现在出了事,你倒是可以改口说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女矮人角斗士义正词严的说,“就算你真的像自己宣称的那样对一切都不知情,一切都是提莫的自行其是。但你身为国王,居然连下属犯下叛国重罪都茫然不知,这还不算渎职?就算你没有和埃布的波利斯达成任何交易,可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外交商议都不通知执政会议一声,这算不算擅权?二罪并罚,我们还是要通过不信任动议,你必须下台!”
“哦?”泰西安正面回应了妮弗的质问,“议会不是一直在削弱我对军权的控制么?不但珊瑚女巫有自己的私人军队,我听说连某些人都组织起自己的宗教武装起来了。权限混乱,我怎么面面俱到?我在前线迎战强敌,你们却安心坐镇大后方,怎么不是你们处理这些问题?监督政府,这不是执政会议的目的所在么?”
“除了波利斯,还有许许多多阿塔斯的统治者们或明或暗的给我们派来了使节。”泰西安环视四周,有些胆小的人被国王锐利的目光扫过,畏惧的低下头来不敢对视。“允许我提醒一下那些一无所知只知反对挑错的愚人们,外交是一门十分精巧的艺术。它包括了欺骗与试探,虚张声势与韬光养晦。如果我将任何外交问题都拿到公开的执政会议来讨论,那么提尔怎么隐藏自己的谈判底线?我们内部的矛盾纠纷就会被外来势力一目了然,巫王们难道就蠢到不会利用这些矛盾分化我们?”
“而且,我看这种各自为阵,与外来势力私相授受的做法已经很普遍了,为何单独为难我一个人?心灵术士穆哈迪难道没有在没得到授权的情况下私自与巫王阿贝尔拉赤莉接触。他有没有向执政会议汇报详细的情况,有没有向我这个国王汇报细节?他直接跑去找珊瑚女巫,后者有没有报告执政会议或我本人?”国王连续追问。
莎蒂丽待要解释,穆哈迪清清喉咙,抢先自辩:“泰西安!”
心灵术士说道:“并非我主动接触拉姆的巫王,而是阿贝尔拉赤莉找到我头上来了。”巫王委托他调查傀儡师这等隐私事情,穆哈迪不敢说,但是其他细节还是能说说的。“拉姆在扩军备战,这是阿贝尔拉赤莉告诉我的。她告诉我说这是看到提尔击溃巫王联军后的自卫行为。”
“但这也可能是拉姆掩饰自己扩张军力的真正用途的举动,”心灵术士边说,边集中精神显现异能,轻微的左右大众的潜意识,让他们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话。卡米拉好像没有打算阻止他说话,那种被攥住心脏的感觉逐渐褪去了,蔓延到胸口的暗绿色苔藓也重新隐去。“所以我委托值得信任的佣兵肌肉老爹,将我所写的信件带回提尔。”
泰西安扫了被押到一边的提尔和佣兵一眼,“给他松绑。”他说。
“谢谢陛下。”提莫口吃不清的说。
“你继续给我跪着!”泰西安毫不留情的打破了提莫的幻想。“把佣兵给我松绑!”他对着肌肉老爹吩咐。
几个士兵解开了肌肉老爹身上的绳子,后者立刻站了起来,呸的一口浓痰向一个兵身上吐去。后者急忙闪躲,还是被痰吐到了袍子角上。
佣兵浑身是伤,依然站的笔直,站的像个堂堂正正的角斗士。心灵术士走到他身边去,施展灵能帮他压制痛苦,刺激神经,加快伤口的愈合。
“我没料到会这样,”穆哈迪低声对肌肉老爹说。“你没有顺应提莫的威胁指正我有罪,我永生铭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会帮,你有我的话了。”
肌肉老爹哈哈一笑,脸上身上的伤疤都渗出血来。“我肌肉老爹还能被一点儿小伤威胁到?要不是他们用了什么邪法,让老子犯了一会儿迷糊,老爹都不可能答应出场。”
“你先前犯糊涂?”穆哈迪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一句,“然后呢?”
“老爹说你有罪的时候,确实脑子犯糊涂了。”肌肉老爹红着脸承认。“可是没过一会儿,我就突然又清醒过来啦!你该看看那时提莫脸上的表情。”
这倒不假,当时提莫的表情好像有人咬掉了他的老二一样。
肌肉老爹又说,“你刚才说以后永远愿意帮忙是吧。老爹我看大可不必,你帮我一个小忙就成了,以后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什么?”穆哈迪问道。
“老爹刚才被捆住太久了,就想着撒泡尿!”肌肉老爹镇重其事的吹起牛来。“我胳膊有些血液不流通使不上力,你搭把手帮我扶一下,老爹那家伙太大太沉了!”
泰西安看佣兵聒噪个不停,用不耐烦的口气问他。“你是怎么被抓的?”
肌肉老爹看到国王发问了,斜睨着对方回答:“老爹在大沙漠里走着走着,就遇到一伙蒙面猥琐男,为首的一个听声音就是这提莫小贼。”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的踢了后者的屁股一脚,把提莫踢倒在地。“这帮人也不吭声,上来就打,我砍死了十七八个,然后就被抓起来了。”
“你上次还说砍死了八九个,这次怎么变成了十七八个?”一个押送肌肉老爹的士兵怒气冲冲的问。
泰西安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了佣兵一会,然后说:“看来这又是提莫自行其是了,我那时候正在前线作战,从没有下达过类似的命令。”
提莫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辩白。但国王这幅完全推卸责任的姿态,还是激怒了其他人。不但妮弗这样的角斗士议员们又喝又骂,法赫德,福瓦德这些议员们也用各自的方法发泄自己的不满。
“僭主贪恋权位!”愤怒的人们大喊,但是比起开始时排山倒海的声浪,此时反对泰西安的声音已经降低了几分。
“看来商讨和谅解,已经解决不了今天的问题了。”泰西安双手抬高,作出往下压的姿势。“那么你们要进行不信任动议,我也不会阻止。但是如果动议不通过,那么你们也得尊重民意,不得再质疑我的王冠!”
国王这一步以退为进,让妮弗愣了一下。但女矮人角斗士接下来就满意的说:“我当然愿意进行动议,不过你还以为你能避免被人民赶下台么?看看四周吧,泰西安,有多少人站在你那一边?”
“如果说我在三十年的戎马生涯里学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泰西安说。“那就是永远也不要自以为能揣度人心——那玩意就像沙漠里的风一样变幻莫测。”
艾基斯闻言耸了耸肩,其他反对泰西安的议员们自然愿意推动不信任动议。“赞同,”一个议员说道。“那我们接下来就开始投票吧。”
“等一等!”泰西安打断对方。“在投票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在你们眼中,珊瑚女巫最大的功绩是什么?”国王问道。
“当然是打败巫王卡拉克了,你这个僭主。”妮弗用嘲讽的语气回答。“用你那颗笨脑袋想一想,卡拉克就是你的前主子。挺高个,小胡子,仔细想一想,你应该还能想起来。”
“没错,她杀死了一名巫王,所以成为提尔革命中最重要的一名功臣,还被不少人称为永世英雄。”泰西安假装没听到妮弗后面那一半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今天,我要做同样的事。”
在场众人还没消化泰西安的话的时候,他就从身后的一个附魔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来,大概有人头那么大。仔细一看,那就是一颗被砍下来的人头。没有毛发,皮肤皱皱巴巴的而且布满老人斑,脖子上的断口早就愈合,没有一滴血滴下。
“这什么鬼玩意?”议员法赫德皱起眉头,警惕的打量着那个东西。一股令人不安和反胃的精神力量不断以之为中心向四周倾泻而出,即使是普通人也察觉到了它深不可测的气息和妖邪的感觉。
在法师眼里,景象又有所不同。泰西安拿出的那个人头就像至黑之夜里的熊熊火焰一样,以无比奢侈的方式向四周倾斜着自身的魔力。“这是巫王级别的法力啊……”有的法师按捺不住,惊咦出声。
穆哈迪看到那个人头,一股奇怪的熟悉感从心底涌上。那东西虽然只剩下一个脑袋,居然还是活着的。它的精神像汹涌的大海一样难以捉摸,穆哈迪只从那海洋的表面读到了满满的暴虐,疯狂,愤怒……似乎还有一点恐惧?
“你想必已经认出来这是什么了!”泰西安直视莎蒂丽的眼睛。
“奥拉亚的撒查,第一斗士,狗头人之诅咒。”珊瑚女巫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颗丑陋的头颅给吸引去了,完全没注意国王。
穆哈迪震惊的扭过头去看着莎蒂丽,妮弗,法赫德,福瓦德等人也是一样。“这就是撒查?”一个守护者法师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古籍上不是说第一斗士在净化之战结束时就失踪了么?”
“一直有传说,撒查虽然在波利斯的反叛中站到了太初术士一边,但是他和卡拉克私交很好,所以失败后躲在了提尔城。”大心灵术士艾基斯也紧紧盯着国王手中那颗人头。他是世袭贵族出身,而且热衷收藏古玩,所以对上古秘史了解不少。“不过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又怎么被你给抓到了?”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泰西安说的。
就算有人还怀疑那个东西的身份,听到珊瑚女巫莎蒂丽和素有名望的艾基斯都这么说,也打消了心中的怀疑。
除了有学识的法师们和一些贵族,很多平民可没见过古画上的巫王们是什么样子,也不见得能记住每一个巫王的名讳。但是他们听了几个人的对话,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脑子比较快的人还想到,泰西安说要做和莎蒂丽一样的事情,莫非?
“撒查在净化之战末期,被其他巫王打败,失去了身体。数千年来,他一直藏在提尔,为卡拉克充当参谋。”泰西安开始解释。“革命中你们占领了王宫,却没把他搜出来。”
“前段时间,撒查迷惑了宫殿里的一个卫兵,想要对方帮助他从城里逃出去。可是这个士兵在军队中被我揪了出来,我灭了他,抓到了撒查。”
“今天的撒查已经失去他的身体和大部分力量,可是他的邪恶,诡诈还有罪行没有随着他的力量一起逝去。几千年来,卡拉克的暴政有相当一部分是出自撒查的脑袋。他一样犯下了重罪,欠下了对提尔的血债!”
“而今天,债已还清!”泰西安话音放落,用套装龙虾护手的钢铁手指把那颗枯萎的人头活活攥碎了。血和脑浆顺着他的手指一滴滴留下。好像有一股惨叫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慢慢变弱,最后化为风中微不可闻的呢喃。
一些部落头人出身的议员一阵欢呼,他们对巫王的仇恨是镶嵌在文化里,深藏在血液中的。
那个撒查,穆哈迪想,虽然失去了身体,可他不像一点力量没有的样子。为什么他不反抗?他怕什么?
还有,那个头颅被攥碎的时候。心灵术士感到了一股轻微的悲伤,好像失去了一位多年的徒弟。
泰西安将那坨被攥碎的血肉踩在脚下,高举那只血淋淋的钢铁之手。“现在,你们可以投票了。不过投票的时候,考虑考虑我都为提尔做了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