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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两条巷子口,来到了内城区的丰庆路,仅仅隔了百步之遥,巷子内外就宛如两个世界。
莫行医重新打量起这个被装点得连他都有些陌生的城池。
同样是刚过上元节,内城繁华似锦,节日的气息依然十分浓重,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容。而外城区的温暖,却只停留在那一排排的红灯笼以及每家每户掀起锅灶时所带来的温度中。
莫行医当初没有深入过外城区,不知道往昔的外城区是什么样的景象,但是当时的内城区却比如今朴素了许多。
站在街角停留了一阵,看着往来的行人,莫行医盘算着今晚要上哪个馆子哪家楼。
前些天萧王妃让人送来的匾额,让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王爷闻人子敬,接着又想到了两个去处,于是怀揣着剩余的两片金叶子和其余盘缠信步走去。
对于墨寅而言,他受过的封赏、见过的钱财不计其数,对这些身外之物从未非常在意,但此时此刻以另外一个身份踏足西京,考虑到计划要去的两处地方,却发现没有这些阿堵物倒是有些寸步难行啊。
沿着石板路,来到慈恩街,这里悬挂的灯笼较之其它街巷的稍有不同,各个精工细作显得格外别致,街心一长溜的两排灯笼底下有些还系着平薄的竹牌,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什么。有一些仕子文人模样的年轻男子围在几处系着竹牌的灯笼下轻声的讨论着。
莫行医也看到了那些竹牌,猜想约莫是上元节灯谜活动留下的灯谜,他对此并无兴致,便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一架马车从慈恩街的另一头驶来,街心众人纷纷避让,那马车的车帘一角在某一刻彷佛被掀起又落下,当车轱辘滚到那群文人仕子身边时留下了一段话语,然后径直而过。
“大汉初立,百废待兴,仕子文人不在家安安分分的做文章却停在喧嚣之处猜灯谜,成何体统,哼。”
车厢内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很有威严,并且足以让站在街旁的莫行医和其余仕子听得真切。
莫行医扭头看去,只见车厢标识上写着一个崔字,却不知道是谁家的车架,回想着方才车厢内传来的话,再看向那些风流仕子,也觉得有些道理。
正待他准备离去时,只听到身旁的一名仕子面朝着马车的去影说道:“这些官宦人家锦衣玉食,又怎懂得我等之苦闷。若不是解了这灯谜便可以去乐乎楼雅舍美餐一顿,谁又会稀罕了,哼!真是没有闲情雅致的老古董。”
“嘘……你轻点声,那恐怕是崔尚书家的马车,你不要命啦。”另一名仕子劝道。
“啊?”
之前埋怨的那人可能是没有注意到车厢上的标识,此刻听闻是当朝尚书令崔世同的马车,立即惴惴不安的唯恐刚才那番话被有心人听了去。片刻之后,他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兄台,弄了这么一出,我也是兴致全无了,你们继续,我先回府了,告辞告辞。”
“唉……别呀,华兄文采熠熠,少了你,这些灯谜叫我们怎么猜的出来……”
诸人再三挽留,但也没能留下执意要走的华姓仕子,于是少顷之后便作了鸟兽散。
听过这番言语,令莫行医看着那些精致典雅的灯笼稍有些意动。
乐乎楼,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酒楼的名字取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最后两字。这酒楼格调颇高,菜品也不错,关键是在莫行医的印象中,酒楼生意一向出奇的好,那就代表着消息源非常多,因此他才选中了这家酒楼。
格调高、菜品好,食客多,同时也意味着一顿下来,这开销自然也不菲。满目望不到尽头的灯笼只留下为数不多的竹牌在旋转,看来早已有不少灯谜被换作乐乎楼的美味佳肴了。
莫行医微微一笑,心想这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不吃啊,于是回到街心抓起竹牌翻看起来。
乐乎楼的幕后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大汉王爷闻人子敬,除此之外,坐落在桃园巷的烟雨楼也是他的资产之一,那里也是莫行医计划前去的地方。
剩余的竹牌上除了通常的灯谜,还有几幅对子,内容涵盖良多。莫行医无心政事、风月,不谙词曲、农作,沿着街心而走,在为数不多的竹牌中遇见了几面关于医药的对子。走走停停之中,发现类似的对子居然还不少,看来西京的大夫是不屑来这种靡靡之地,或是克己自律对养身之道、日常饮食自有一番讲究,才让他捡了便宜。
莫行医随意翻看,遇到涉及国医的竹牌便顺手解下,一路来到乐乎楼,不知不觉中,手里居然提了二十多跟红绳线头。
可能是来的有些早,一楼的食客只占了三成,莫行医打量着厅堂,一应陈设与十多年前并无二致。
此时一名店小二迎了过来,堆起的满脸笑意在看到莫行医的衣衫行头时便消融了一半,待看到他手中那一把醒目的红绳线头后立刻又消减了无数分,但职业的习惯令那店小二又迅速的挂起了极具亲和力的职业脸谱。
“这位爷,您是坐厅堂还是上二楼雅间?”店小二哈腰问道,眼角时不时瞄向那一串竹牌。
莫行医毫不做作的提起手中的竹牌,笑问道:“据闻猜中这慈恩街上的灯谜可在乐乎楼吃白食,可是真的?”
敢情这还是个愣头青,店小二心想,他稍稍挺起了腰,把抹布搭在臂弯间,答道:“这位爷是初来吧,这慈恩街的灯谜都是我家乐乎楼挂着的,若是猜中,我家掌柜自会送上美餐,不过也得按照规矩来才行。”
“哦?小哥倒是给我讲讲,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
莫行医一个人站在酒馆门口显得有点突兀,他与店小二的对话传到临门的几桌食客耳里,引起了窃窃的议论,并不时投来莫名的笑意。
普天之下开门做生意的,皆是为了利字,天上哪里会真正的掉什么馅饼。
乐乎楼此举,一来是沿袭上元节传统的节目,衬托节日的气氛,二来则是巧妙的营销手段,凭借灯谜兑换酒食的名头,吸引人们的眼球,提高自己的格调。而且在规矩之内,酒楼并不会少赚毫厘。
而规矩,自然是乐乎楼定的,或者说是乐乎楼的掌柜和烟雨楼的老板娘共同商定的。每解出一枚竹牌的谜底,相当于十两纹银,但不可折为现钱,只能作为抵扣,但若是摘下竹牌却无法解出谜面,不但无法兑换美食美酒,还得在原价之上再掏十两纹银出来。
这规矩,是慈恩街的饕客和桃花巷的常客众所周知的。
慈恩街精致灯笼下的灯谜既可能是可口的免费白条,又可能是令人倾家荡产的无底黑洞。
正因有这般的规矩存在,所以除非是家境殷实之辈会去凑凑热闹,否则那些寻常人等在摘竹牌前往往再三的思量,有了相当的把握才敢动手,这才导致上元节都过了好些天,莫行医还能在街心看到留存的灯谜。
在口齿伶俐的店小二解释过规矩之后,莫行医才领会到那些食客的笑意是等着看笑话的意思,就连店小二看向莫行医的眼神,也发生了细不可察的改变。
原本一枚竹牌抵十银,即便猜错,对于能上这等档次的酒楼之人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然而莫行医的行头略显寒酸,不免令店小二既想取笑他不识好歹,在没弄清规矩之前就摘了那么多竹牌,再有便是担心他会不会无法兑现那么多银两,从而坏了规矩。
而莫行医却未往这方面细想,只是平淡的问了一句:“那这竹牌与酒食是如何兑换?”
他这么一问,便有食客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店小二也是楞了楞神,暗道:难不成这土包子真没想过若是猜不出来灯谜,会有怎样的后果么。
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在自家酒馆门口,他也不敢流露出拒人门外的神态,正打算耐着性子再次解释时,从莫行医的背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三枚乐乎否,六枚烟雨楼;九枚雅舍君入幽,清红倌人盼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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