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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由于一夜的折腾,三人神智还有些恍惚。
长桑回忆着昨夜北凉士卒的问话,不由开口问道:“释比爷爷,他们是不是怀疑莫叔叔杀了那两个将军?”
呼律释比心头一跳,说道:“桑儿,休要胡言乱语!”
他严肃的看着长桑和日渥不,告诫道:“性命关天,你们别胡乱猜疑。”
其实日渥不也猜测到了北凉军召他们来的用意,但此刻看到老人神情凝重,就扯了扯长桑的衣袖叫他别再问了。
房门再次被打开,三人再次跟在两名甲士身后不知道走向何处,表情已然麻木。
一行人走到城楼下,北凉军师韩琼远远站在吊桥边,另有一名士卒牵着三匹马站在他身旁,日渥不欣喜的看向呼律释比,心想莫非我们可以回去了,转眼望去,正是呼律释比和日渥不的坐骑,但唯独没有看到长桑的乌锥。
韩琼上前几步,施礼说道:“这些天劳烦释比大人配合我军调查凶案,失礼之处,望释比大人海涵。”
呼律释比急忙还礼,说道:“大人客气了,只是此事在下当真不知情,恕在下爱莫能助。”
韩琼晒然一笑,从军卒手中接过两个布囊递给老人,说道:“释比大人能来,已是帮了我军很大的忙,属下士卒照顾不周,韩某惭愧。这里是些防寒物品和口粮,以备大人和令徒归途所需,两位可以走了。”
他回头吩咐那名老人:“来人,送释比大人出城。”
牵马的士卒略一弯腰,回道:“是。”
呼律释比闻声疾步走到韩琼面前,问道:“大人,那长桑他……”
“此子还要留在贺兰山缺一些时日。”
“啊!为什么?”日渥不诧异的抬头问道,呼律释比同样露出不解的神情。倒是长桑这个当事人反而木讷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韩琼微笑着答道:“请释比大人放心,我们并非要对他不利,只是有些疑点,还需要他来帮忙解释一二。”
“那我们也留在这里陪长桑好不好?”日渥不拽着呼律释比的手臂恳求道。
韩琼略一蹙眉,娓娓说道:“贺兰山缺乃是军事重地,此事恐怕有失风纪。”
呼律释比见韩琼始终温文尔雅,词正理直并无咄咄逼人之势,反倒叫他不方便严词相对,无奈只能担忧的看向长桑。
长桑走上前来,笑着说道:“爷爷,大山,你们不用担心我,没准过几天我就追上你们了。”
“长桑……”
“没事的,大山,你跟爷爷回去吧。”
“爷爷,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若是碰到莫叔叔,也叫他不用担心,你们先回吧。”
叹息一声,呼律释比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对韩琼说道:“桑儿年幼,请大人多加照料。”说罢深深一礼。
“嗯,应当的。释比大人,请——”韩琼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老人缓缓走向吊桥,日渥不跟在他身后,两步一回头的看着长桑,眼中噙着泪。
几声轻吒,马蹄声起,长桑目送他们过了吊桥,直至化为三颗黑点。
“长桑,随我来。”身后响起了韩琼的声音。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北凉士卒执枪而立,衣甲鲜明,神情肃穆,勾勒出整座城池肃杀之意,长桑心神不定的跟在韩琼身后踏上青砖石阶。
闻人尔沁负手站在城头,看着远处云蒸霞蔚的山际,正在为日后西征吐蕃少了一员虎将而扼腕。
“殿下,长桑来了。”
尔沁回过身来,恰好看到肤质略糙但仍掩不住清秀眉目的少年局促不安的模样。
“草民见过酆王殿下。”
“嗯,起来吧……长桑,你觉得这贺兰山缺如何?”
长桑不知道大汉二皇子问此话是何意,思索了片刻,答道:“贺兰山缺气势磅礴,蔚为壮观。”
闻人尔沁抚摸着石墩上班驳的箭痕,叹道:“这只是表象,你可知道此城据关一十四年,底下埋了多少大汉将士么?”
“草民不知。”
“五万七千有余。”
尔沁踱着步,似是有些伤怀,然后又开口说道:“昨日又多增了两位曾为大汉驰骋沙场鞠躬尽瘁的武将!”
长桑被这庞大的数字吓了一跳,又被酆王接下来的言语激起了冷汗,躬着身不知如何接话。
沉默良久,闻人尔沁又问道:“莫行医可是你的亲叔叔?”
“不是。草民生来父母就不在了,莫叔叔视我如子侄,在岚柯寺将我悉心带大。”
“你父母去了何处?莫行医为何对你如此照料?”尔沁步步紧逼的问道,不容长桑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莫叔叔曾在北凉参军,但他未曾提及过草民的父母,莫叔叔说是在战乱中捡到草民的。他心怀仁慈,才对我呵护有加。”长桑迫于闻人尔沁的威势,不禁和盘托出,甫一出口,便自觉说漏了嘴,内衣登时被背上冷汗打湿了一片。
“哦?!”闻人尔沁不曾料想莫行医也曾在南疆从过军。
就连站在一侧的韩琼也不由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那……可曾说起过他曾在何处就职?”
长桑迟疑了一下,自知此时已无法圆谎,只能如实说道:“莫折部落。”
“你多大了?”
“快十二了。”
十二年前……莫折部落……,闻人尔沁胸前一窒,脸色瞬间变得一片僵硬,倒退了一步,感到心头阴暗的角落里那块陈年伤疤被人瞬间撕扯开来。
十二年前的南疆何来战乱,除了莫折部落。
而那一天,也正是那人爱子的白天庆宴,到如今,刚好十二岁。
韩琼在那一刻也想到了什么,他惊疑的看向闻人尔沁,正待开口,只呼出“殿下……”二字,便被尔沁伸手拦住。
尔沁暗自深吸了几口气,神色恢复了平静,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副将宋宗铭,又回头走到长桑身前,不容置疑的说道:“把头抬起来。”
长桑缓缓起身,只与那道如炬的目光稍一接触,便畏惧的垂下眼睑,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足尖上,游移不定。
尔沁细看之下,只觉得此子清新俊逸、柔中带刚,不似那人魁梧轩昂、仪表堂堂,倒是与那族长之女有三分相似,只是……这黄褐色的头发……更接近西域那方水土之人。
殊不知长桑由于自小肺火缠身,气血过旺而导致发质枯涩,因而才显得有些黄褐。
此时长桑有一种赤身裸体站在太阳底下任人评头论足的感觉,难免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小手偷偷的卷着衣摆的边,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尔沁终于收回了他的目光。
长桑用余光看到酆王殿下转过身,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脏依然不争气的用力跳动着,担心他看出了什么。
闻人尔沁眯着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情,没有人上前打搅他。
长桑保持着那个动作僵立着,感到双腿略微发麻,却不敢做出丝毫举动,只是暗暗的调整身体重心来让自己好受些。
一阵啼声打破了此刻凝固的气氛,是在草原上牧放战马的马倌们收队折返回城。
尔沁眉头一挑,开口说道:“叫朴老头上来。”
“诺!”一名甲士小跑着下了城楼,半晌后将一个北凉老兵带了上来。
“参见酆王殿下。”
“朴老,战马近日的情况如何?”
“依照殿下的命令,分批牧放,体形都保持的不错。”
“恩,……”尔沁略一沉吟,说道:“这少年叫做长桑,今后就跟着你了。”
老人打量了长桑一眼,躬身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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