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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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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帕西瓦沉吟良久,才问诺尔古。

    “孙儿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我想,爷爷和父亲是能够猜测出来的。不然,他们不会如此心神不宁。还有就是……。”

    正在低头倾听的帕西瓦见诺尔古的回话有些犹豫,便抬起头来追问道:“还有什么?一句也不要隐瞒。”

    诺尔古闻言连忙继续说道:“极地神殿拥有大量秘典,详尽记录了北地很多事件,其中包括我德尼罗家的一些秘辛。我以前也大多翻阅过,但以为只是些野史传闻,所以没加理会。现在回想起来,其中的绝大部分记载都与我皇家秘典的内容相吻合。所以孙儿推测,以极地各位族长的智慧,应该不会一无所知。”

    帕西瓦再次低下头来,陷入到沉思之中。在诺尔古的眼里,他便如同一尊沉思者的汉白玉雕像,沉浸在静夜渊深的思绪中。只有他的眼睛,偶尔绽放出的光芒,却越发寒冷了!

    良久之后,帕西瓦才抬起头来,将法杖轻轻顿地。

    不远处的鲜花忽然活了过来,纷纷挣脱枝干的束缚,向帕西瓦缓缓飘来!它们在天空中飞舞着,翻转着,最终交织成以鲜花为躯体的妩媚仙子,漂浮在帕西瓦对面的空中。

    诺尔古只是略感惊艳,便随即恢复坦然,而帕西瓦更是神情冷漠的对空中的花仙子吩咐道:“去把城外的傻小子带来,让他到金盾议事厅来见我。”

    诺尔古闻言,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看来爷爷和父亲的担心真的实现了……!”

    一直等在城外的科林殿下十分焦急。他不停地来回度步,纠结在一起的双手,也因用力而变得青白。当他终于看见城里走出的身影时,他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可结果,他却失望了。花仙子优美的身形仿佛威力无边的神魔契约,将他的灵魂,彻底打入了深渊!

    传闻,在这片大山里,兽有灵气,花有其魂。德尼罗家的祖先富于冒险精神的天性,驱使他们不止一次来到了这片仿佛没有止境的山林。

    如果说德尼罗家的人天性便是冒险,那这种天性的外在表现,便是“征服”。而事情的结果,根本不会有任何悬念。在那个年月,还有什么人能是德尼罗家人的对手。

    一般情况下,花仙子是不会出城的。她们的出现,只会传达一个意思,召见引领者去金盾议事厅。而那里,则是商议处决狂血之人的决策之地!

    科林殿下已经八十四岁了,尽管,在神佑这片土地上这并不是值得炫耀的高龄。但他仍然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看过了太多的沧桑。但哪一次风浪,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绝望!

    他对诺尔古投入太多的感情,既有对他文治武功的激赏,也有对他雄韬大略的期许。但更多的,还是老来孤独的他,天性中不能割舍的骨肉亲情!可现在,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了!而他那颗为了家族坚强了一生的心,也像被击碎的玻璃樽一样,破碎的满是伤痕,只剩下一地零落的碎片!

    诺尔古是他们这个家族,这个国家最后的希望了,可老天却如此残忍,竟然连他们唯一的希望也要带走!

    “啊……!”科林殿下的心中悲莫能抑,那种家族与生俱来的禀赋,仿佛是不可抑止的激流,汹涌澎湃着通过他的胸腔和咽喉,转化为震耳欲聋的大吼。

    漂浮在空中的花仙子,被这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击成粉碎。可科林殿下的悲愤之情却没有丝毫平息的迹象。

    他杀死自己的妻子为了什么?他追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什么?他一统北地又是为了什么?“家族”、“帝国”,这是已经融入血脉与灵魂的信仰啊!可现在呢?帝国唯一的希望就要这么被带走了吗?他能看着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信仰就这么溜走吗?这个问题何须答案,也根本不必解答。

    科林殿下左手扯掉头上的风帽,右手拔出腰间的长剑,踏着花仙子飘飞满地的零落残香,径直走进金盾之城。

    科林殿下并不想杀人泄愤。他并不是诺尔古,他的身上只有狂念,而没有狂血。所以,他的理智仍在。他只是想要见到阿尔布莱特的护国大法师,也就是他的父亲帕西瓦?德尼罗。他要恳请他留下诺尔古的生命,哪怕用自己的生命替代也在所不惜。因为,那已是帝国最后的希望了!

    两千年来,还没有人闯过这个神秘的所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可以来去自由,即便是顶级的狂魔大剑师也不行。

    科林殿下几乎每向前走一步,便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他的脚步却依然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

    “住手!”帕西瓦威严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无数黑衣铁卫闻言立刻跳出战圈,只在瞬间便像幽灵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威风盖世的科林殿下也收敛了猖狂。以剑拄地向帕西瓦跪了下来。

    “父亲,求求您,放了诺尔古,我愿意替他去死……。”

    “住口,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讨价还击的集市吗!”帕西瓦的声音更加冷酷了,即便是一心求死的科林殿下,心里也升起了浓重的寒意。

    这是长期在父亲的威严下形成的心里重压。即便他早已告别了年少轻狂,这种威压却依然有增无减。而且,无论他是多么的神勇无畏,在他心里,却从没有违逆父亲的想法出现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念头,也从没有过。而对外人来讲,这种威压所产生的直接结果,便只有无尽的恐惧。

    年轻时的帕西瓦极为英俊,父母断定他必然是秉承了光明天使族的血脉才会如此。而其他人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因为,他确实是太漂亮了。或许,人们会觉得“漂亮”这个词汇,并不应该用在男人身上,但见到他的人却都会心悦诚服的发出赞叹,“这本不是漂亮美丽这类的词汇可以形容的相貌!”

    这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原本一直温文尔雅,可当他接到第一个任命去阻止外寇时,他的表现,却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那时的科林殿下才刚刚十三岁,可是事隔几十年后,当时的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清晰我比。

    自从科林记事,印象中就没有母亲的身影,亲王府里的下人也很少。大多时间,科林都在勤奋的习练武技中度过。而他的父亲,却似乎每天都很清闲。对他更是慈爱有加。

    记得那是在王府花园中吧。帕西瓦亲王正在和儿子科林嬉闹。满头大汗的小王子晕头转向,一头撞到了一个侍卫身上。那个侍卫的身材很雄壮,黑色的衣服,像浓的化不开的夜色,只有胸前佩戴的金色盾牌标志,才是他身上唯一鲜亮的色彩。

    那名侍卫生硬的微笑着扶住小王子,然后便向帕西瓦行礼道:“我奉皇帝陛下之命,向殿下转达如下指令。命,帕西瓦?德尼罗自接到命令之日即刻启程。火速赶往边疆,肃清袭扰我国边境的游牧骑兵。本命令即时生效,不得有一刻延误。”

    帕西瓦接到命令什么也没说,上前抱起科林就向门外走去,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以至于数月后返回帝都时,家里的仆人还以为,亲王殿下带着小王子随同皇帝陛下郊游去了。

    科林现在还记得那些游牧民族的彪悍与勇烈。奔行如风的骏马,寒光闪闪的长刀。伴随着雷鸣般的蹄声滚滚而来。这些为数二百人的骑兵,以速度和广阔的迂回空间绕开了帝国军队的封锁。犹如神兵天降,出现在阿尔布莱特的领土上。而与之遭遇,护送帕西瓦的侍卫却只有十人!

    那个高大的黑衣卫士率先拔出了长刀,其余的侍卫也随之把兵器握在手中,无言的将帕西瓦和科林护在正中。

    马队毫不停歇,围绕着他们不断飞跑。漫天的尘沙遮挡了人们的视线。他们的呼啸声,像人海形成的浪潮,不断的冲击着人们的神经。而越来越快的马队中,则不时的会突然出现几个骑兵向侍卫们展开冲杀。

    这些侍卫们是坚强的,无畏的。他们的脸孔上没有丝毫表情,静默的如同岩石一般,可他们的长刀,却如同凌厉的闪电,面对着奔腾不息的浪潮,还以最为无情的杀伐。但可惜的是,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帕西瓦父子的身前,已经只有那个大汉,还挺立着已经满是伤痕的身躯了!

    黑衣卫士们杀了数十人,在他们周围堆起了尸体的阑珊。这种情况,限制了骑兵的冲击,敌人只好放弃马匹,踏过同伴们的尸体向他们发起攻击。

    当最后一个卫士也倒下时,帕西瓦放下了科林,将仍有呼吸的侍卫头部轻轻托起。侍卫艰难的说道:“对不起了……殿下,我……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了生前的冷漠,只有一丝深深的遗憾。他的眼睛,依旧圆睁着,仿佛仍在捍卫着什么不可见的神物。幼小的科林不明白,是什么,可以让人无惧死亡。又是什么,竟然让他至死也不能释怀。

    “你们是最好的勇士,你们尽了自己的责任,安心的去吧,你们的荣耀将永不消亡。”

    帕西瓦的话语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死去的侍卫竟然合上了双眼!而帕西瓦却接过了他手中的长刀,缓缓站起身来。

    马队的首领看着帕西瓦良久,才惊叹着道:“世间竟然有你这么美丽的人,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简直太神奇了,我想你一定是个女人,穿上了男人的衣服,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歹徒的骚扰吧……!”

    马队首领喋喋不休的为帕西瓦安排各种合理的理由,却忘了自己正是他口中的歹徒。而帕西瓦,却微笑着脱掉了上身的衣物。

    “噢……”游骑兵们发出了淫亵的惊叫。

    汉白玉一样的身体,健美无比,无论是谁都知道这绝非女人的身体。但这些有如野兽一样的游骑兵,眼睛里仍然游动着欲望的闪光。

    “跟我走吧,我把老婆杀了,天天陪着你……。”

    帕西瓦对游骑兵们的侮辱无动于衷,只是微笑着将手中的长刀翻转,用锋利的刀尖刺入自己的左肩,然后面不改色的将刀锋下划。深长的伤口,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他的腹部右侧。不去理会游骑兵的震惊,用左手从伤口中沾满鲜血,然后涂在自己的脸上。

    游骑兵们仿佛感到了冬天的降临,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意瞬间袭遍全身。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恐惧。但就在帕西瓦放下手掌的那一霎那,一种仿佛来自九幽炼狱的气息,便毫无阻挡的冲进了他们的内心!

    刀光如电,是真的如电。不是文辞的修饰,不是华美的装点。因为它本来便是如此。游骑兵首领诧异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帕西瓦抓在手里。直到他看见自己仍在原地的无头身体,他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遭遇!但这个答案,却成了他人生的句号。

    满脸鲜血的帕西瓦仍然是微笑着的。但此刻的微笑,却再也没有一丝半点的美丽。取而代之的,是远比恶魔更为恐怖的狰狞!

    帕西瓦举起敌人的头颅,让喷洒的鲜血划过他的咽喉,在满溢后染满了全身!然后,便大笑着挥舞长刀,杀向仍然数以百计的游骑兵……!

    当帝国的救援部队赶到时,这里,已经整整留下了一百六十多具尸体。唯一站立的两人,一个是脸色有些发青,却仍然咬紧牙关默不作声的少年王子科林。一位是右手持刀,左手拿着人头的帕西瓦亲王。而这般情景,却只是帕西瓦王血腥杀戮的开篇。也正是从那时起,帕西瓦的一生,便与鲜血和残忍结下了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