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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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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极寒天气里连日赶路加上身体本就不康健,罗纱到了目的地后,累极,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还没用晚饭,就倒在了穆景安带她去的一间屋子的床上,倒头就睡。

    半夜,似是有温暖的怀抱揽她入怀,她迷迷糊糊地想回抱住他,谁知只是念头闪过的刹那,她就又昏沉沉睡过去了。

    再度睁眼,天已大亮。

    罗纱觉得有些热得难耐,摸摸额头,竟然出了一层薄汗。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怔愣半晌后,她腾地下坐起身来,四处摸摸,才发现她的床竟然是暖的。

    红倚推门进屋,正巧看到罗纱坐在床上,忙将手里东西搁下,急匆匆走到罗纱身边将她按回被子里。

    “天寒地冻的,姑娘你怎的也不披件衣裳就起身了。”

    “热的!”罗纱躺着拍了拍那床,片刻后,感叹道:“竟然真是热的!”

    她往年只是听沈秋意说起过,极北边的人会将床烧热了睡,没想到,自己竟然亲自睡了回!

    红倚就抿着唇笑,“火炕可不就是热的吗?不热的话,这里那么冷,晚上睡觉特定冷死个人。不过夫人这个尤其热些,公子特意吩咐过的。”

    说到穆景安,罗纱想到半夜里那温暖的怀抱,便问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红倚说道:“公子到了这里一向是到处乱跑,哪儿都要走一走的,具体现在在哪里,真说不清。”

    罗纱颔首,这时红绣也行了进来,两人服侍着她起身,又伺候着她用了些饭,再给她裹上厚厚的皮毛衣裳,这才让罗纱出了门。

    罗纱前一日未用晚饭,穆景安生怕若是忽地吃油腻了她的肠胃受不住,记得罗纱喜欢吃菌类的汤,故而今日早晨吩咐人在粥里放了些菌,一同煮得烂熟,给罗纱当早饭。

    见罗纱赞叹东西好味,又一直好奇这些菌是怎么长出来的,红倚红绣就带了她去瞧。

    路上经常有人经过,看到罗纱都笑着打招呼。罗纱一个都不认识,但被人们脸上洋溢的热情笑容打动,每次都很开心地回了话。

    只是想到南边的事情后,她虽面上不显,可心里却压抑难诉。

    那令人伤心的话题,即便是红倚红绣面前,她也不会提及。

    去南边的那些人,对于小时候在这边长大的姐妹俩来说,必然有许多都是认识的。

    三人正这样慢慢行着,有妇人迎面行来,红倚红绣就迎上去唤了声“娘亲”,正是聂夫人。

    看到聂夫人,罗纱倒是明白姐妹两人为何这样漂亮了——像母亲。

    聂先生可没这样的好相貌。

    看见两个女儿同罗纱一处,聂夫人就对她的身份猜到了五六分。再看罗纱行为举止,越发肯定起来,不待红倚她们说起,聂夫人就说道:“夫人昨日里睡得可还好?”

    罗纱一想到自己睡了这许久,微微羞赧,脸上浮起了些红晕笑道:“很好。”

    聂夫人就也笑了:“在这儿夫人不必拘束,想怎样便怎样。夫人可是要寻公子?”她指了一处道:“在那边,走到那棵最大的树下往右转,就能看见公子了。”

    罗纱忙道了谢,正要去寻穆景安,谁知一抬眼,就见穆景安正转过弯朝了这边走来,显然是听说她醒了,来寻她的。

    “公子和夫人感情极好,”聂夫人说道:“让我想到了当年的国公爷和长公主。”

    罗纱一愣。

    长公主属意叶之扬她是知道的。若说穆青涯和长公主感情好……

    她暗暗叹息。

    穆青涯身为穆家长子,自然知道自己往后定然要尚公主的,当时宋家的公主只得长公主一个,穆青涯定然知道将来要嫁给自己的会是谁。

    长公主那样夺目的人,想不喜欢上,却也难。

    就如穆景安……

    她抬眼看看那朝着自己行来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想不喜欢上,也难。

    罗纱见穆景安来了,就让红倚红绣不必跟着了,让她们陪陪母亲。她则提着裙摆,踩着积雪,想要大步跑去跟穆景安汇合。

    姐妹俩看她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还想跑,惊了惊,不放心她想要跟着过去,却被聂夫人拦住了。

    红绣正待要说什么,聂夫人看看被唬了一跳急匆匆跑到罗纱身边的穆景安,再看看姐妹俩,两人就都噤了声,红绣就也不说什么了。

    “你竟然还敢跑!”穆景安拉住罗纱的手,咬牙切齿说道:“真摔着了怎么办?”

    罗纱踏踏脚下积雪,笑道:“真摔了也摔不疼不是?我就不信你没在这儿摔过。”

    穆景安一想,还当真是这样。有时候觉得积雪美丽,他甚至会主动躺倒在雪上。

    只是他自己摔着了没感觉,可罗纱若是真摔着了,他光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罗纱见他发愣,扯扯他衣袖,低声问道:“事情……他们知道了吗?”

    她指的是南边发生的事情。

    在这里她也只得问穆景安了,问其他人的话,生怕触动他们的伤心事。

    好在此时阿一阿二他们都不在听不到,应当是穆景安让他们同家人团聚去了。

    穆景安反应了片刻才晓得罗纱说的是什么,闷闷地“嗯”了声。

    他同罗纱并行着一同往前走,慢慢说道:“昨日里来了后我就见了大家。大家都知道了,只是……都还装作不知道一般,该怎样还怎样。”

    他说完又是一叹:“他们许是不想给我压力。可我……”他握紧了拳,沉声说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昂然站在这天地间,不再受到这等伤痛!”

    罗纱听穆景安说过,南边那些人都是出自这里,均是自愿过去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如今出了事,虽说闻先生和聂先生救下了一些,可还是有不少人牺牲在了那里。

    想到这个,忆及方才大家热情向她打招呼的样子,罗纱的心就揪得生疼。

    都是有父母妻儿的,那皇帝,怎的就残忍至此!

    虽说他们是穆家人,可他们的存在也只是为了守护穆家,未曾想过去争些什么、夺些什么。

    若不是当初太祖皇帝想赶尽杀绝,又怎会有默默守护着穆家的穆家人,又怎会有想尽办法也要保住穆家人的穆家家主!

    说起来,还是宋家皇帝的错!

    穆景安正沉浸在悲痛中,突然发现罗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侧脸看到她低沉的眼神,就知她在想什么。他有心让她不再继续去想,忙将她厚厚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又上下打量了穿着厚厚衣裳的她一番,笑道:“你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一物来。”

    罗纱还未回神,顺口问道:“什么?”

    “那时候阿四捏的娃娃。”

    阿四捏的娃娃,是在路上时候顺手捡了块泥巴捏起来的,一个憨态可掬的圆滚滚的小娃娃,像球那般,很是可爱。

    罗纱知道穆景安是同自己开玩笑,她弯身抓起一把雪就朝穆景安丢去。

    穆景安笑着躲过了,见她露出笑颜,就松了口气。

    看她虽然戴了厚厚的手套,他也怕手套湿了她难受,忙给她拍了拍手套上的雪,两人这才手牵手继续前行。

    “今日里你起得晚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去了那边,”他遥指着远处,“今晚你好好歇歇,明日里我带你一同过去瞧瞧。”

    “他们去那里做什么?”罗纱问着,努力垫脚想往那边瞧,入眼却还是一片白茫茫。

    “这里只是居住的地方,一般晚上大家才回来。那边有兵士训练场,有孩子们学武的地方,”穆景安又指了另外一处道:“还有些孩子更喜欢读书,就在另一边学课业,或者奇门异术。”

    有文有武啊……

    罗纱暗暗感叹了下,“大概有多少人?”

    “唔……”穆景安用手指向远方,虚虚朝着四周划了个极大的圈,“这些地方,都是大家的。”

    罗纱心中震惊了下,又沉吟了会儿,问道:“那朝里面如今也有穆家的人吧?”

    穆景安却也不正面回答,只挑了眉笑问:“你说呢?”

    罗纱微微笑着,也不接话,只抿着嘴看他。

    穆景安瞧着她这模样,突地心痒难耐,正想有所行动时,就听旁边传来一声狮吼:“公子!”

    此人嗓门极大,穆景安方才一门心思放到罗纱身上,本就没注意周遭,难免被吓了一跳。也得亏了他定力极好,如若不然,此刻冷不防被那人一叫,定然要抖上一抖的。

    罗纱的笑容滞了滞,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个身材雄壮高大的壮汉正拖了几头猎物,呲着牙咧着嘴朝着他们这边笑。

    “夫人好!”壮汉大喇喇打招呼。

    罗纱笑着回了声,壮汉又呲呲牙,指指手中的东西,朝了穆景安道:“拿累了,公子帮把手。”

    语气很是熟稔,像是朋友般,而且那样随意,显然是习惯了的。

    穆景安扬声应下了,抱起罗纱就掠了过去。待到了那边,他放下罗纱,叮嘱她跟在后面,就同那壮汉一人拖了两头猎物朝前行去。

    罗纱正瞪着眼看着那些长了鹿角的东西,就见穆景安回首朝她笑道:“晚上煮驯鹿肉给你吃。”

    罗纱这才知道,这种壮硕的猎物叫驯鹿。

    壮汉和穆景安说笑着前行,罗纱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望望四周的人们不识投来的友好笑容,再看看这冰天雪地艰苦的环境……

    罗纱如此想着,再一次暗暗叹息。

    晚上果然有了驯鹿肉吃,东西还没煮到火候,罗纱大老远已经闻到了香气,忙不迭地拖了穆景安去瞧。

    待到东西出锅,罗纱惊呼着亲自去舀了许多到碗里。

    她吃得欢畅不已,连声赞叹,穆景安则生怕她撑坏了,一直盯著她让她悠着点,四周的人听得不时发出一阵阵欢笑。

    屋子不算太大,故而没法装下太多人。此时聚在屋子里的,除了几位地位最高的老者及其夫人外,还有训练士兵的“教头”,也有教习武艺的“老大”,再就是授课的先生们。

    穆景安同他们说起,明日里带罗纱去参观一下,又开玩笑道,大家今日都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好好表现表现。

    众人一听,都争着抢着说先去自己那边瞧,都说自己那边最厉害。

    先生们最先败下阵来,因为文人和武夫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偏偏那些个奇门异术此时此刻又不能使,只得各自端了饭碗跑到一旁去了。

    罗纱正奇怪他们怎么都贴着墙边坐着吃饭,就见几个最性急的教头和老大争不过来了,急吼吼地嚷嚷着要比试比试。

    罗纱看着那些先生们望着他们时的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绷不住就笑了。

    原来是怕遭受池鱼之殃啊。

    穆景安指了那几个叫的最大声的说道:“他们啊,也就是说说罢了,顶多来上一两招。这样大小的屋子,他们如果真动起手来,铁定几下能把屋子拆了。”

    罗纱笑笑。

    她看着每个人都只是嘴里嚷嚷得凶,眼里却是一点丁点恶意不见,片刻后,感叹不已:“这里真好。”

    她是真觉得这里好。

    没有恶意,只有善意。大家一条心,亲如一家人。

    穆景安“嗯”了声,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我也觉得。”

    两人相视而笑。

    就在教头们和老大们嚷嚷声到了顶点,看起来就要动手的时候,屋里突然来了两人,带来了个让人吃惊的消息。

    穆青涯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