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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将案头的一只算盘拿起,拨了一个珠子递给苏然,苏然伸出脑袋一看,是个八。
苏然打定主意,甭管价格公道不公道,先讨个价再说:“掌柜的,跟您说句实话,这三株参来路不同寻常,一般人我还不愿卖给他,这个价儿确实低了些。”
“您这是移山参,可不是野山参,行情就摆在这儿呢。”
“隔壁的一株三两重的移山参,可卖到了三百八十两,那株还没我的这个成色好呢!”
“那您开个价儿?”
“这么着把,过年讨个好彩头,八百八。”
“嘶。”掌柜的吸了一口气,急急地拨着算盘珠子思考了起来,檀木珠敲击在算盘上,发出一阵咔哒咔哒响。一刻钟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掌拍在了算盘上,高声说道:“好!今年杨枝堂进的第一批参,图个吉利,我也不压价了,同讨个好彩头!”
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苏然本来不过是一通胡诌,没承想还真给她说通了!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装作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朝对方笑笑,缓缓点了点头。
这次结算的银钱是“惠盈钱庄”的银票,“惠盈”在全国三十多个地区都有分号,是大惠王朝数一数二金融大鳄,互市最繁华的中心就开了一家他们的票号,苏然刚一拿到银票,便前去兑换了五十两银子放在身边。
手边有了钱,心里底气就足了,她打算填饱肚子就上路。苏然在路边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阳春面,就坐在店里的角落处吃了起来。
今天她的脑袋上包裹着厚实的头巾,遮住了乌黑的头发,身穿喜庆的花棉袄,下身套着青蓝色的麻布棉裤,这样的打扮平淡无奇,丢在人堆里都挑不出来,粗粗一眼看过去,还真以为是个乡下丫头。
苏然吃饭吃到一半时,店里进来了两个客人,坐在了她旁边的桌子上。其中一个是高头大马的草原人,另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小老头,头大身子小,穿着单薄的儒生袍,和旁边的汉子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
原本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那草原人一开口,就吸引了苏然的注意力,因为他说了一口漂亮的中原官话,标准的连苏然都自愧不如。
“先生方才所言甚是,大丈夫应当杀伐果断,我就不信会每次都栽在他的手上!”那人义愤填膺地说道,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动静之大吓得全店的人都朝他望去,苏然更是连汤碗都没捧稳,手一哆嗦洒出了一半汤水。
那人朝她望了一眼,没在意地转过头去,刚要继续开口说话,却突然顿住了。他又重新转回视线,皱着眉头审视起苏然来,似乎在思考在哪里见过她一般。
苏然一惊,难道他们以前见过吗?
此男子的长相并不平凡,高鼻梁大眼睛,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不过耳朵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按理说这样有特色的长相,苏然若是见过的话,一定留下印象的,可是她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眼下的情形有些诡异,似乎这人认识苏然,可苏然却处在失忆之中。为防止事态恶化,苏然默默转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面,但速度却加快了许多,烫得喉咙生疼也不敢吱声。
她草草吃完了一碗面,迅速结了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苏然一直低着头走路,跨过门槛时和一人擦肩而过,裙摆华美,香风阵阵。苏然此时也没心思看别处,只想快快离开,于是,她跨出门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原本一直目不斜视的桑霓在进入面馆后,突然脚步一顿,困惑地回头,看着一个娇小的背影越走越远,湮没在人海中。
“东西都买完了?在看什么?”刀疤男子走到桑霓的身边,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接过她手中的包裹,轻声问道。
桑霓对着他娇娆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估计是眼花了。殿下刚刚又在看什么呢?”
那男子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倒是见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说罢对着街对面的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点头领会,也双双消失在人潮中了。
苏然一路奔逃,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脚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撵着她一般。
她迅速跑到了早就打听好的车马行,甩下了大手笔卖了一匹上等马,也顾不上自己那三脚猫的骑马功夫,直接上马走人。
虽然心中焦急,可她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惊慌失措。她勉强压下了浑身的躁火,一夹马肚子小跑了起来。她必须尽快出城,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躲进春草园中,呆上个把月再出现为好。
只是一路走来,街面上人群熙熙攘攘,走马的速度一直慢悠悠的,苏然不时朝身后望去,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但又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人,只能暗自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同一时刻,俞州郊外的奎狼营内。诚王手执一封密函,迅速扫了一遍,便放下了手里的信笺,对座下的众人说道:“近日乌塔的动向有异,乌塔大王子巴塔尔出现在俞州境内,连叛徒魏甫田都现身了,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底下人闻言一阵骚动,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虽说之前的战事风波已经过去,互市重新开启就表明两方已经重修于好。
但是底下的人都清楚,乌塔族和诚王的恩怨远没有那么简单。
乌塔族和诚王过世的王妃母族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扎尔明部大不如前,只能躲在草原深处苟延残喘。而乌塔和奎狼营三次大战,均都铩羽而归,更是不甘心,虽然目前已经平息战事,可但凡有些了解乌塔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如今恐怕就躲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呢。
针对此事,下面的人经过几番唇枪舌战,渐渐分成了几个派别,各自争论不休。诚王低垂着眼睛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果然老师不在,就如同一盘散沙。
他将茶杯砰的一声搁在了桌上,底下的争辩声戛然而止。
诚王交握着双手放在桌案上,前倾着身子,看着刚刚争论最激动的一人说到:“李显贵,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诚王的声音不高却隐含着一股威严,被点到名的老者佝偻着背,起立恭敬地说道:“此事,还是要等苏大人那边调查清楚,才可定夺。”
啧,老狐狸。
诚王心嘲了一句,视线一一扫过其他人,最后定在了郑宏维的脸上。
郑宏维见状,上前走了一步,抱拳说道:“殿下,依下官之见,此事恐怕和尾虎营有关。”
诚王听见这样的说法,顿时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上次交战,我军的擒王阵变幻多端、攻无不破,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而众所周知,魏甫田乃天启四十年三甲进士,其过目不忘的本领无人能及,若他能见识到擒王阵的排兵布阵套路,相信他日再战,他们也找到了擒王阵的攻克之法。”
“这与尾虎营有何相干?”
“一来,尾虎营是刚刚组建的军营,他们此番正是想来打探打探尾虎营的虚实;二来,尾虎营近日正在排练擒王阵,不过尾虎营不比奎狼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抬头偷觑了一眼诚王的脸色,见无异常才接着说,“不比奎狼营犹如铜墙铁壁,滴水不进……”
后面的话他未说全,但其他人也都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想说明尾虎营的管理散漫,漏洞百出,在这种情况下,还排练那么重要的兵阵,简直就是作死。
诚王听得兴致勃勃,连连点头,甚至还开起了玩笑:“看来本王被扣上了治下不严的罪名了。”
郑宏维惊恐地抬起了头,双腿一曲就要跪下,被诚王哈哈一笑拦住了。
“你说的很好,”诚王嘉奖道,顺便也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李显贵,后者缩着脖子站了回去,佝偻的背显得更弯了。诚王移回视线,没有多做追究,继续夸奖道,“让你做个钱谷师爷太埋没了你,先记上你一功,三日后你来本王营帐,助本王处理军务。眼下苏大人在外,我也急需一个帮手。”
郑宏维激动的双脸泛红,胸膛起伏不定,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其他人均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能整天都在殿下身边共事,在这之前可只有苏济铭一人有此殊荣!
诚王议完了事,便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他负着手,边走边说道:“今晚送一头烤全羊去你帐内,你们众同僚好好聚聚罢!”
诚王刚一踏出大帐,里面顿时响起了吵闹的声响。他唇角一勾,不置可否,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后,立即换上了一套浮光锦裘常服。接着他又从马厩内牵出了一匹追星宝马,脚踩马镫骑上了马背,甩起马鞭,一阵烟尘扬起,转瞬间就已奔出数丈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