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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光线突然被遮挡,黑暗袭来,不安也随之笼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然回不过神来。
身旁突然掀起一阵急促的气流涌动,抓在手中的烛火瞬间熄灭。
诚王飞奔而上,一拳重重砸在了顶盖上,木盖发出一记沉闷的响声,出现了一丝裂缝,诚王再接再厉,连续出击,重重砸了三拳,细碎的木屑洒落,从缝隙中隐约可见盖子上方还压着重物,诚王反复尝试了多次,也未能将窖盖打开,最终只好放弃。
他们被困住了!意识到正在面临的困境,苏然木木地坐在了楼梯上,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之中,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这里的氧气密度本来就比较低,现在又成了密闭空间,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此刻,她有些理解地震中被埋在废墟下的人的心情了。
诚王在苏然的身边坐下,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苏然萎靡不振的神情,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交给她道:“这枚‘钟馗除祟’得高僧开过光,每次征战前我都随身携带,你留着吧,此次也定能遇难成祥。”
不安的气氛渐渐沉淀了下来,苏然心中的慌乱也被他那沉静的气质所安抚,她接过玉佩,默默地抚摸着泛着晶莹光泽的翠玉,玉面正中雕着一个虬髯大汉,黑暗中看的不甚清楚。
也许是钟馗的正气影响了她,她对着诚王的脸微微一笑,视线微垂,落在了他修长的手指上。
“殿下的手破了。”刚刚剧烈的撞击使得指关节擦破了一块,苏然的心无预兆地抽疼了一下。
“小伤口,无妨。”
苏然盯着那伤口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执起了那只受了伤的手,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拿出自己的手绢,抖落了裹在里面的香片,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了起来,微凉的指尖点点触碰着温热的掌心,若有似无的触摸带来一阵阵麻痒。
“虽说殿下习惯了刀光剑影,可这些伤口在关节上,若不快些好起来,会带来许多不便和困扰的,”也许是想快些熬过这艰难的时刻,也许是受不了内心越来越鼓噪的跳动,苏然很想和他聊聊天,“殿下受过最惊险的伤是哪里?”
“腹部,在山里,被狼群袭击。”
苏然的脑袋里立刻出现了一幅画面,阴森的夜里,幽怨的嚎叫声响彻山谷,绿莹莹的眼珠子闪烁着绿光,一阵不寒而栗。
“嘶,狼的眼睛,圆溜溜的,绿莹莹的,大半夜的能把人吓破胆来。”
听着这话,诚王不语,抿着唇轻笑了一声。
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继续说道:“我从江南一路来到凌州,也见识了不少呢,魏南的温泉山,庐门的绿林大会,还有青峡的花脸姑娘,都是很有意思的风土人情,殿下去过许多地方吧,哪里最难忘?”
“蜀州,山水绮丽,风光甚好。”
“山水好的地方美人也多,想来有不少佳话呢,若是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对了,那里的吃食可美味?”
“辣。”
诚王的话语十分简练,没说两句就有些冷场,苏然正绞尽脑汁找下一个话题的时候,冷不丁的听他问道:“你也知道辣子?”
“嗯?”
“上回听你提起过,这是蜀州才常吃的食材,江南少有人知,你是如何知道的?”
天哪,这件小事他怎么还记得?
“这个,因因因为,住在菜头庄的时候,在一个卖货郎那里看到过!”苏然紧张地打了个嗝,呼出的气都是热辣辣的,她慌乱地岔开了话题,“嗯,听说凌州城往北就是大草原,绿草茵茵,蓝天白云,想来那里的人们每天无拘无束地骑马放牧,也是一件美事吧!”
诚王顿了一下,并未继续方才的话题,只顺着她的话头继续说道:“也不见得,苦寒难熬,闹饥荒的日子也时有发生。连年进犯的马贼,其实大部分都是过不下去的牧民进山扎寨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以前常读‘无边翠绿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这样的诗句,就幻想着过起仗剑走天涯的生活,只觉得这样才不算白活了一回。”
“如此,你才不愿早早嫁人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明白她的想法的,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淡淡的沮丧情绪蔓延开来,苏然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嫁人,也不是不好,只是,会不甘心。”
还会害怕。
谈话陷入了僵局,渐渐敞开的心扉又被打回原形,诚王抱着双臂倚靠在石阶上,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双眸微垂看着虚无的点。苏然有些惧怕这样微妙的气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似乎变得愈加稀薄了,呼吸间隐隐带着一丝疼痛。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刹那都仿佛被放慢了许多倍,空气越来越沉闷,呼吸变得深长,苏然微微张着嘴巴,喘息一次快过一次,脑袋发胀般疼痛。
氧气越来越稀少,诚王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明显,再这样下去会窒息的,苏然抬头看了看严丝合缝的窖口,不再抱一丝希望。事到如今已经危及性命,只有进入春草园才能得救了,而苏然也顾不上暴露之后的风险了。
紧闭双眼,回想起那晚带着小牛犊进入春草园的情景,虽然还没有带人进入春草园过,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低着头有些紧张地吞了一口吐沫,在诚王诧异的目光中扯开了衣襟,一只手覆上心口的嫣红印记后,微微抬起眼,凝视着他略显讶异的眼睛,另一只手缓缓地贴上了他的脸颊,触手一片温暖,柔软的指尖触碰到了些微汗湿的鬓角,凉凉的,绒绒的。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请殿下保持冷静……”
话未说完,猛然间,一阵沉重的刮擦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地窖口的盖子在颤动!
有人来救他们了!一想到此,苏然开心地站了起来,却在一瞬间,被一道极大的力量扣住了手腕,拽了回去,苏然一个踉跄,一阵天旋地转。
待她视线清晰时,自己的鼻尖离诚王只有一寸许的距离,而他身上独有的沉香气息萦绕在她的四周,赤热的呼吸彼此交缠着,嘴唇像被羽毛划过般痒痒的。
“方才,你欲如何?”
“我……”
“再快些!”杨铮洪亮的叫声响起,地窖口在一阵锁链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了,刺眼的光线洒了进来,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即使如此,诚王也并不顾其他,死死地盯着苏然的脸,他的眼神太过炽烈,苏然不敢直视。
飘忽的眼神躲躲闪闪,双颊烫得厉害,苏然早已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想快快逃离这里。只一刹那间,她用力甩掉了诚王的手,朝光明处奔去。
回程的路上,二人异常缄默着,苏然低着头数步子,诚王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仿佛刚才他们之间的畅谈只是美梦一场,苏然一直在回想着最后的失礼之处,不知道诚王是否生气了。
气氛虽然有些生硬尴尬,不过好在缺根筋的杨铮一直在喋喋不休,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殿下受苦了,是末将的失职。想不到他们还留了一手,只不知道这次出手的是胡海还是他儿子胡炽,若是当初末将能一举歼灭他们,就省事多了,可惜!”
“无妨,那老东西,黔驴技尽了……”他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眉头紧紧锁住,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他突然健步如飞地跑了开去,苏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咻咻咻”几阵风刮过,诚王和前来搭救的护卫们一前一后,霎时间奔出老远。
在奔出几丈远的距离后,诚王又紧急刹住,指着苏然对身后的杨铮说道:“你先护着她,随后赶来。”
说完转过身,风驰电掣般没影了。
事出紧急,苏然也担心发生了什么意外,急急忙忙地跟着他们小跑了起来。一路提着裙摆,跌跌绊绊地穿过大半个王府,赶到绿湾小筑时,已是面红耳赤、精疲力尽,她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冷冽的寒风灌进了嗓子眼,将肺部刮擦的生疼,但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身体的不适了,因为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绿湾小筑的仆从们全都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对着诚王痛哭磕头。而诚王面若冰霜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阶下的众人,强大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经过几天和颜悦色的相处,苏然早已忘了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发生什么事了?”苏然走到晴枝身边蹲了下来,揉揉她磕红的脑门,心疼地问。
晴枝的双眼通红,噙着泪水,喉咙发紧,嘶哑道:“姑娘,是我的疏忽,关在厢房的犯人,逃跑了!”
苏然心中骤惊,她紧紧地抓住晴枝的胳膊,急切地问:“是哪个?胡海家的小儿子,还是,何素娥?”
“都,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