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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渺看了公园的警示牌,才知道昨天在东岸公园发生的狗咬人事件,并不只是武松这一起,还有另外两起,她疑惑地望向宗政,宗政静默了几秒才说:“这件事,昨天没告诉你……”
他望了林渺渺一眼,慢慢地说:“狗忽然发狂咬人的原因已经找到了,是误食了老鼠药,另外两只狗当场就死亡了,公园一方否认投放过老鼠药,然后报了警。”
林渺渺怔怔地望着宗政,过了几秒钟,才艰涩地问:“武松是误食了老鼠药?”
宗政虽然很想否认这个答案,但显然这就是事实,他握着她的手分析起来:“情况应该没那么糟糕,周姐仔细确认过,武松在散步过程中,并没有吃一些不明东西,可能只是沾了一些。”他拉着她的手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边走一边说,“武松发狂后,还能逃窜,东岸公园昨天被搜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它,说明它中毒的情况并不严重。你先不要担心。”
林渺渺点了下头,现在先找到武松要紧,别的都不重要,到达事发地点后,这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她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一无所获,尽管东岸公园已经被人搜查了好几遍,林渺渺还是沿着昨天武松逃窜的路线走了一遭。
回家后,她的神色倒没有多少消沉,早餐的饭量和平时相比也没减少,吃过饭,宗政问:“跟我去公司吗?”
林渺渺摇头:“我想四处走走。”
“你……不要担心。”宗政发现自己如果想安慰林渺渺,就会变得笨嘴笨舌,他正在用拙劣地语言安慰,然后下一秒他就会发现,林渺渺用不着他的安慰。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林渺渺抬眸,目光清澈地望向他,冷静地说:“虽然我会担心,但我知道担心于事无补,……我没事的。”
宗政想留下,比如陪林渺渺去四处走走,但显然钟楼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到了公司,他推开自己的办公室,就看见办公桌上堆叠了一大摞的待处理的文件。
宗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纸袋,把江泽叫了进来,江泽跟了宗政已经有三年多了,对于宗政的行为他多半都能猜测个一二,但把公司旗下的本地广告时间挪出来放寻狗启示?
把公司在本地电视台的广告时间挪出来这种事,宗政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记得两年前,宗政就登过一个女人的寻人启事,寻人也就罢了,但这次是狗啊!
江泽默默算了算成本,他当时买那条藏獒的时候,只花了一万二,算上广告费,还有重酬,好嘛,这条狗的身价直接翻了好几倍。
江泽离开后,宗政想打个电话给林渺渺,目的自然是有着求夸奖,求关爱之类的含义,当然这种想法宗政本人是死活不会承认的,他拿起手机又一想,还是先把狗找着了,再打比较合适。
自在本地电视台上播放了寻狗启示后,江泽就不断地接听电话,他在心里默默叹息,做秘书难,做一个好秘书更难,做宗政的好秘书就更是难上加难,做好本职工作那只是前提,见风使舵随时能顶住宗政的找茬,是必要的心理素质,处理宗政私事的完成度直接就跟奖金挂钩。
江泽在忙碌着接听电话,林渺渺也在接听电话,周姐昨天就在东安花园附近的明显地方张贴了寻狗启示,这些事昨天都是周姐在负责,今天林渺渺主动接了过来,一上午,这种电话她接了三个,出去了三次都失望而归。
最让她恼火的一次是一个男人,打电话来,说得言之凿凿,自己捡了条生病的狗云云,林渺渺放下电话,直奔那个人说的地址,到了目的地,她就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皮肤黑黑的男人,见到林渺渺一个人来,男人声称那条狗生病了,他没带来,领着林渺渺去了他家,林渺渺跟着他七弯八拐地到了一个旧楼屋里,进门后就发现里面还有两个男人,几个男人把门一关,其中一个更是掏了把雪亮的小刀出来。
林渺渺那是什么人,从四岁起就会打架的人,八岁时就敢把十二岁的叶宁给打了,被骗Y国到地下交易所,也毫无惧色敢拼命,她是那种被人亮刀子,就腿软的寻常女人吗?
她很恼火,非常的恼火,她恼火的不是这几个男人想抢劫或者打别的主意,而是恼火居然骗她,她在之前真以为是武松。
林渺渺练了十多年跆拳道,又从小打架,实战经验自然相当的丰富,盛怒之下,这三个男人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打完了人,林渺渺拍拍衣服上的灰,神色自若地走了。
中午宗政因为事务太多,没有回家吃饭,林渺渺只好担当起了给他送饭的责任,走到钟楼下,就看到门口立了个显眼的牌子:寻狗启示处。
她顺着牌子往里看,那里临时搭了几张办公桌,江泽正和一个抱着一条瘦巴巴的田园犬的男人说着什么。
林渺渺没有走上去询问,心里却柔软了起来,江泽无意间抬头看到她,打了个招呼,并告诉她,宗政正在办公室。
宗政正吃饭的时候,林渺渺忽然接到邱淑清的电话,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先问林渺渺去Y国的事,然后就理直气壮地要礼物,林渺渺尴尬了一秒,哪能说她根本没想过买礼物,只能答应明天送过去,于是被老太太定下了明天去天荷园吃晚饭。
“狗找到么吗?”邱淑清问。
林渺渺以为是宗政告诉邱淑清的,她正想这事儿应该用不着惊动老太太吧,邱淑清随后就解答了消息的来源:“我从电视上看到了,也就宗政那混小子能干出这事儿!”
邱淑清的语气听着倒不像责备,反而有点得意,林渺渺疑惑地望了宗政一眼,挂了电话,林渺渺就随口问起了缘由。
宗政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两句,然后目光炯炯地望着林渺渺,她默了两秒问:“这是不是有点儿……”她倒没觉得小题大做,武松在她心里,也是家庭的一员,怎么做都不过分,但是,这样占用公司的广告时间,没关系吗?
宗政饭还没吃完,林渺渺又接到一个关于武松的电话,只好提前先走了,宗政盯着林渺渺的背影,用筷子狠狠地戳了下碗里的饭。
林渺渺走到楼下,江泽已经和另一个男人确认起来,看了江泽的办法,她倒是想学一学,不过给她打电话的笼统就没几个人,她自己也闲不住,最后还是按照上午的策略,亲自去见人,又一次失望而归。
回到世纪花园,林渺渺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因为某个寻狗广告,她还特意看了看Z市的本地电视台。
快到下班时间,宗政给她打了个电话,通知她,晚上有应酬,不能回来吃,然后提议林渺渺陪他去,林渺渺还惦记着武松,自然没什么心情陪他去应酬。
刚挂了宗政的电话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李铭的电话。
接完电话,林渺渺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和周姐打了声招呼就开车去了宠物医院,刚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她又接到一个电话,来自郁欣。
在Y国呆了好几天,她甚至都快忘了之前的车祸风波,还有那个捉摸不透的陈年旧事。郁欣打电话的目的是因为方戴的画,有一个重要的地方需要修改,希望林渺渺最近能抽空去一趟她的工作室。
“你没事吧?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说完正事,她又随意聊了两句。
“我没事,前两天回了一趟Y国。”
“没事就好,你尽量就抽这几天吧,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林渺渺答应了一声,结束通话后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气,那时候一定要离开Z市,除了宗政的原因,未必就没有林家的原因,当时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很清楚自己一直不擅长处理感情的问题,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她都不擅长,很多人都以为她很坚强,但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在感情的领域里,她比普通人还要脆弱,或许只需要一点点的伤害,就会竖起满身的刺。
在Y国的那几天,她什么都不想去想,林世群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关切了几句,只是那些关切却显得非常的谨慎,似乎刻意绕开了某些话题,所以他的话,在她听来,显得格外的敷衍。
已经进入夏季,白天变得更长,晚饭时间,天色依旧很明亮,林渺渺按照李铭给的地址,在医院门口她和他碰了头,李铭带着她边走边说:“和武松很像,但还是不确定是不是武松,所以叫你过来看看。”
到了房间,林渺渺一眼就认出了武松,悬了两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武松恹恹地趴在一个大铁笼子里,油光水滑的皮毛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以前一见到她就湿漉漉的眸子也低垂着,暗淡无光,林渺渺光看着就觉得难受,武松看见她,微微动了动脑地,朝笼子边凑了过来。
她连忙蹲在笼子边,将手指从笼子的铁柱间伸了进去,李铭微微动了动唇想阻止,但最后只是上前了两步,戒备地站在林渺渺的身旁。
武松的呼吸有点急促,张着嘴伸出湿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林渺渺更加难受了,很是压抑地问:“它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问过医生,武松虽然只沾了一点药,但肠胃还是受了很大的影响,这段时间都要留在医院观察。”
林渺渺松了口气,在Y国她养过一只流浪狗,那只狗长得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在她心里却比哈士奇,萨摩耶更可爱,武松刚买回来时,因为体积小,还有点可爱,但现在已经丝毫不能用可爱来形容,但在林渺渺心里,不论是它日渐庞大的体型,还是锋锐的牙齿,都丝毫不影响它在她心中的地位。
李铭也蹲到她身边,补充了几句:“你最好多来看看它,我的人刚找到它的时候,是用了麻醉枪才把它弄到医院的,做检查的时候也非常的不安。”
林渺渺“嗯”了一声,摸了摸武松的脑袋,侧头对李铭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她抿了下唇,语气阵子,“真的非常谢谢你。”
李铭温和地笑了笑,“我还没吃晚饭,要谢我,不如请我吃顿饭吧。”
林渺渺毫不迟疑地点头,又和武松呆了会儿,才和李铭离开了宠物医院。吃饭的地点李铭问过她意见,但她在Z市就没呆多长时间,自然给不了任何意见,最后李铭做主挑了一家酒店。
“还以为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林渺渺淡淡笑了一下:“其实那时候也没确定。”回Y国她只是想冷静一下,思索到底要如何处理那份离婚协议书。
“你和宗少之间还好吧?”李铭自嘲了笑了笑,在接收到林渺渺清澈的目光时,他解释了一句,“我这么问,希望你别介意,……,我只是有些羡慕你,所以希望你更快乐一些。”
“羡慕我?”林渺渺诧异地问。
李铭脸上温润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也是私生子。”
林渺渺轻轻点了下头,这件事是宗政告诉她的,当时她还挺意外的,作为私生子,似乎从出生就比人低上了一头,而李铭给林渺渺的印象一直都是温润,谦逊,宽厚,她从来没想过李铭居然和她一样。
那时,她还想,同样是私生子,她是不是混得太惨了一点儿?所以在李铭说羡慕她时,她才会觉得诧异,过得风风光光的,羡慕她这个被驱逐出国的?
“我羡慕你,能够那么洒脱,自由自在,不像我……”李铭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总是不断地往上爬,只要一有松懈,可能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林渺渺微怔,每一次见到李铭,他都是风度翩翩,矜贵优雅,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种状态,那么这种状态更多的可能只是他的面具,林渺渺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她自己就有这样一个面具,李铭的是温和谦虚,而她的是冷漠疏离。
从内心来说,她更愿意选择跟宗政这样喜怒无常的人相处,他在别人面前或许是另一面,但在她面前,他的怒,他的喜,他的所有情绪,都一目了然。
尽管和李铭见过很多次,还有机场那番引人遐想的对话,直到李铭把武松送回来,和现在的这番谈话,她才从心里把他当成一个朋友。
林渺渺心里多了一丝感触,她和李铭有相同的出生,李铭不断的努力想要获得所有人的认可,而她……
她从来不会去努力获得别人的认同,她更习惯做自己。
在外人的眼里,她的确是很洒脱,自由自在,但这样的生活,过得太久,太过洒脱,所以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太过自由,所以才会找不到前路的方向。
李铭,至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在不断的追求。
她说不好,自己和李铭之间,到底谁过得更好一点。
“所以,看到你,就觉得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希望你能快乐一些。”李铭轻笑了一声,“我本想自己给你快乐,但似乎来迟了一点。”
被这种类似含蓄的表白,林渺渺倒没有觉得不自在,因为李铭对她的这种感觉,未必就是真的男女之爱,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谢谢。”
他没有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Z市的摄影圈。
“金钟河大街有个主题酒吧,里面都是一些热衷摄影的同道,如果你以后打算留在Z市,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多和大家交流一下。”
林渺渺再次诧异,她似乎从来没告诉过李铭,她是学摄影的。
李铭笑着解释:“有几次都看见你带着很专业的相机,我有个朋友就是搞摄影的,所以我也了解一二。”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关于摄影的事情,李铭便顺势邀请林渺渺晚上去“摄影之夜”酒吧,林渺渺倒是想去看看,她虽然不擅长交流,但并不是独来独往的人,但是……
她虽然对李铭没任何那方面的想法,要是被宗政知道,她也觉得麻烦,这种不必要的麻烦自然能免则免,而且吃完饭,她还想去看看武松。
她委婉地回绝了李铭的邀请,李铭不介意地笑了笑,踌躇了一下,又欲言又止道,“你知道张薇吗?”
林渺渺的神色微顿,她的生活圈并不大,也只有宗颜在她面前提及过张薇,提得多了,她自然留下了印象,在宗颜的口中,宗政的这位前女友,家世出众,外貌出众,和宗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最关键的是宗政等了张薇三年。
对于宗颜的话,林渺渺从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就没在意过。
“你走的那天,她正好回来了,最近盛华和广融有个项目,盛华的负责任是宗政,广融那边是张薇。”
林渺渺的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了一秒,正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宗政的专属铃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宗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似乎喝了点儿酒,有点漫不经心。
“你在哪儿?”他问。
“在……”林渺渺也没注意这家酒店叫什么名字。
“在外面?”
“是。”
“做什么?”
“吃饭。”
“和谁?”
林渺渺心中有些不悦,宗政完全是一副审问的口吻,偏偏她还不方便直说,她望了一眼李铭,只是表示感谢请人吃一顿饭,但如果让宗政知道,多半又要生出别的事非来,于是,她便含糊地回答:“一个朋友。”
宗政沉默了几秒,波澜不惊地撂了一句:“那你吃吧。”
挂了电话,宗政的目光沉沉地盯着一楼大厅里正在吃饭的男女身上,林渺渺半长的头发别在耳后,穿着很平常的衣服,但在那么多人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因为和张氏广融的一个大型的合作项目,今天晚上盛华和广融的负责人包了酒店的二楼吃饭,宗政喝了几杯酒出来透透气,正想给林渺渺打个电话,一抬眼,就看见楼下的大厅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宗政?”一个柔媚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然后是高跟鞋敲击着地砖的声音,张薇走近了几步,顺着宗政的视线望去,唇角轻勾了起来。
“那是林渺渺吗?”张薇自然没见过林渺渺,但她却是认识李铭的。
宗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神色莫测盯着那个方向,张薇的心中涌出几分快意,含笑地问:“要不要叫上来一起吃饭?”
宗政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张薇碰了个软钉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地朝林渺渺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才婀娜地跟在宗政身后。
宗政回到房间,挽起袖子,只要有人敬酒,他就来者不拒,连灌了数杯白酒后,身体迟钝了,刻在脑子的一幕,却越发清晰起来,隔了二十多分钟,他摆脱敬酒的人,再次走到二楼的露台往下看,林渺渺已经离开了。
他扶着二楼露台上的栏杆,到底没忍住,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便接通了。
“宗政?”
“你在哪?”
林渺渺把手机往旁边移了移,他的音量并不高,却非常的沉,沉得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要冻结。
“我……正要去医院看武松。”刚刚宗政那通电话一问紧接一问,她都没时间告诉他找到武松,就被他撂了电话,在医院时,她一想宗政去应酬了,就只给周姐打了个电话,没去特意通知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出声,林渺渺诧异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宗政才似乎回过神一般,冷淡地说:“我喝醉了,你来接我!”
听着声音确实带着点醉意,但要说已经醉了,但又挺清醒的,林渺渺“嗯”了一声,问:“你在哪?”
宗政又沉默了几秒,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坨子一般往外砸。
“在你刚刚吃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