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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指间一缕余香
星移怀疑,为什么世人都可以如此的虚伪。明明是以势压人,迫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按照他的意志来做什么,却还要假惺惺的,彬彬有礼的来垂询于她。
不只怀疑,还很难理解。
她知道慕延珏让她进宫的想法一定不会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如果她和柳承殁没有关系,只怕这慕延珏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既然是冲着柳承殁来的,自然她不是最主要的对手,也许不过是一时怜悯,想要看看她如何在他手底下挣扎,所以屈尊降贵的来见她一面。
慕延珏一笑,慢条斯理的道:“你是在告诉本王,可以用要挟柳将军的方式来速效得到你吗?”
星移没吭声。
急着反驳也没用,他已经先于她想到了所有的路。不仅是想到,还想透了,连星移的退路他都堵的死死的。
反驳是自取其辱,承认便更是。
与其挣扎的难堪,仍然不能改变结果,不如投降。星移抬脸,自嘲的道:“星移这一辈子就这么点破事,想必太子早就了如指掌。如果星移说不堪忍受为妾的宿命呢?”
慕延珏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她该不会是胃口大开,想要做他的正妃?世人都知他刚刚大婚,是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而休弃再娶的。
明知不可为,却要强求,那么她想要什么?
星移在他审视的目光下镇定自若,道:“没意思。”他们两个坐在这对话,从头到尾就是诡异的事,是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人,更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的两个云泥之别的人。
慕延珏忽然来了兴致,诱哄道:“有条件不如现在提,或许还有胜算的几分把握。”等成了既定事实,她只能任他宰割。其实那样挺没趣的。
星移站起身,道:“不必了。我爹也该到了,如果太子不介意,我出去迎迎。”他这样的假好心,还是算了吧。
慕延珏当然不介意。其实他很想看看乖巧女儿为了救自己的父亲而卖身这样的好戏上演。尤其还是不情不愿,逼不得已却不得不为之。最好父女俩抱头痛哭,感天动地,让人涕泪交下,如同生死决别一样才更刺激。
不过他很怀疑这眼前的女子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她似乎并不是什么重情的人,而且据可靠消息,她对柳承殁,也没有多么浓厚的父女情深。
如果真的拿柳承殁来要挟她,她会怎么做?或者,还有比柳承殁对她更重要的人?
柳承殁已经到了。
父女俩见面,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简短的打过招呼,连通消息的可能都没有。
柳承殁跪下给慕延珏见礼:“臣柳承殁见过太子殿下。”希望他来的不是太晚。太子见星移,不会只是一时对一个女子的兴起。
慕延珏笑的温和,起身扶柳承殁:“太傅快快请起,如今在这,不必行大礼的。”没有一点瑕疵,是高居上位者对长者、对下者完美无缺的尊敬。
柳承殁习惯了,起身,拉过星移:“这是小女星移。星移,这是太子殿下。”
星移便作势要跪。入乡随俗,她终是要屈服的。
慕延珏却伸手拦了,道:“太傅,本王已经和星移见过了。虽是初见,却相谈甚欢,如同故旧。今日本王微服,太傅就不必拘礼了,坐下吧。”
柳承殁却道:“臣不敢,星移也不能,太子有什么吩咐,臣等洗耳恭听。”有话说话,他家的星移不需要和谁攀附交情,就算是太子,也不需要。
慕延珏呵呵一笑,并不相强,自顾坐下,道:“太傅,父皇听说你要给爱女选夫,故此叫本王来助助兴。如今无一人能胜出搏得小姐芳心,本王也深表遗憾。”
星移只垂着眼睛不作声。慕延珏的阴阳怪气她听的出来,是在暗自讽刺她眼高于顶,活该嫁不出去。
柳承殁呵一声道:“太子所言甚是,不过此次选夫,与其说是臣想给星移寻个依靠,不如说是正式昭告天下,星移已经认祖归宗。”轻轻几句话,就将这场闹剧变成了一场盛事。
慕延珏哈哈一笑,道:“也是,柳小姐年纪尚小,再拖上几年也不算晚,如今不过算是小试牛刀,他日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太傅,本王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宫向父皇复命去了。”
柳承殁便一拉星移,跪下道:“臣恭送太子殿下。”
慕延珏却只站在星移面前,叹道:“唉,本王并无玩闹之心,不想柳小姐落花无意啊。太傅,如果是本王向你求娶星移呢?”
星移一咬牙。他果然将这事提到了桌面上。
柳承殁并不惊讶,道:“臣中年得女,就是要把这十几年的歉疚一并被偿给星移,她饱受流离之苦,臣不想再让她受人欺凌。太子殿下青眼看中星移,是她的福气。可是既然在选亲会上,星移没有选中太子,就请太子一并饶恕星移的斗胆冒犯之罪。”
慕延珏既然公开挑战,他也不惧。
慕名延珏一笑,道:“太傅是一颗慈父之心,只是这终身大事,只怕也未必全能做得了柳小姐的主。星移,你说是不是?”
言语之间甚是亲昵,似乎有意做给柳承殁看,仿佛他已经和星移私定终身一般。
柳承殁头都没抬,道:“女子的终身大事,自古以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星移瞩意于谁,也得名门正娶,不该私相授受。她自小失于家教,是臣之失职,可是以后,断不容她有这样轻浮的举止。”
这话说的慕延珏一哽。这柳承殁还真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竟然为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儿敢如此的违抗他?
慕延珏内心冷笑一声,却只是看着星移,问:“星移,刚才你的话是如何说的?本王不记得了。”
星移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答:“星移刚才说,即使为妾是星移此生的宿命,星移也不堪再忍受。”
“是吗?”双重的背叛让慕容珏无比的愤怒。难道真的血融于水?这一对没什么感情的父女,在这一刻因为他这个外来者的袭击空前的团结在了一起。
好事,真是好事。也许他想看到的,即刻就能看见。
越是团结,越是感情深厚,才越会在失去时疼痛不堪。
慕延珏收敛了情绪,道:“星移,本王很欣赏你的性子。不过,做妾也并非你想的那么难堪,做谁的女人是大不相同的,名份没那么不可或缺。你现在想的东西都还太简单,本王也没义务帮你改变一些想法。你送本王出门吧。”
他说的轻淡,人也跟着往外走。
做妾就是做妾,与做谁的妾没什么分别。就算他是皇上也一样,星移没什么兴趣和多个女人共侍一夫。她想要的,并不只是名份,也不只是权势地位,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可以相信的感情而已。
再优渥的生活,不是她要的,握在手心里也不过了了。
他没义务改变她的想法,不过是想要她无条件的服从和接受。同样,她也没义务让他明白她的想法。原本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可以接受,却仍然不认同,一旦有机会,永不放弃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
星移知道慕延珏有话要单独和她说,便迈步跟上。
出了无名居,两个侍卫远远的站在一边候着,慕延珏回过身来,俯身在星移的头上闻了闻,道:“好清雅的味道,星移,你身上有很多秘密,越来越引起本王的兴趣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低低的道:“刺客捉到了,是敌国的死士。据他招供,庆国的将来与柳太傅交往甚密,父皇十分震怒。如今边关烽烟四起,朝中无人,父皇决定不计前嫌,启用柳太傅临危受命。星移,你想看到他活着回来么?”
星移的心拧了下,退出半步,抬眼看着慕延珏,说道:“太子殿下,如果你想让星移做人质,直说就好。”不必打着什么倾慕的招牌。
星移再弯身,行了礼道:“星移会进宫,还劳烦太子在皇上面前美言。星移已经失去了娘亲,不想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
慕延珏伸手扯住了星移的秀发,缠绕在指间把玩着,说道:“为时已晚,本王给你父女机会,你们却不领情,辜负了本王的好意,本王很生气。”
星移喟叹。
他翻脸还真快。刚才叫她提条件,她错失机会,如今果然就再无退路。
慕延珏玩味的道:“不然你现在去和太傅商议,本王在此稍等片刻?”去吧,去和柳承殁抱头痛哭吧。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弱者除了忍辱屈服而毫无反抗之力的丑态。
星移略略思索,道:“好。”
伸手拽住自己的发根,稍稍用力,眼见得如缎一般的秀发从慕延珏的指间退出来。有几根发丝折断,留在了他的手心。
慕延珏含笑望着星移的背影,轻轻松开手指,手心里的长发无所附着,轻飘飘的落下,只是指间仍有一缕余香,丝丝袅袅的传进鼻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