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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水眸疑惑地看着男人。
男人同样看着她,漆黑深邃的凤眸中蕴着一抹促狭,忽然,他松了她的手,起身下了床榻,动作优雅利落。
蔚景怔怔看着他,以为他反悔了,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其他,噌的一下从床上下来,伸出双臂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一阵极淡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萦过鼻端,竟是跟方才台上时袖风带出的清香全然不同,这香气有几分似曾相识,她却也顾不上多想,满心满脑想的是如何将这个男人留住。
“颜颜当真差劲至此吗?让相爷如此嫌弃!”
将脸埋在男人宽厚的背心,她嗡里嗡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她是真的要哭了,取悦男人真心不是她的强项啊。
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颜颜?”
手背一热,男人掰开她的手,转身面朝着她,笑睨着她凌乱无措的样子,“好一个颜颜!”
男人唇角轻扬,眼角眉梢都是意味深长。
蔚景不是没听出他话里面的兴味,只是顾不上深想,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相爷可是要出尔反尔?”
“本相说什么了吗?”男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蔚景咬了咬唇瓣,呐呐道:“你是没说什么,可是你……”
不是说只欢不爱吗?
男人突然“哦~”了一声,并拖长了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于女人,本相一直有两个原则,第一,只玩女人,不爱女人,就是方才跟你说的只欢不爱;第二,从不玩跟自己有利益关系的女人,你说你要帮本相倾别人国、倾别人城,你与本相之间就已经建立了利益关系,所以,本相不会碰你!”
蔚景怔了怔,在明白过来他话中之意时,心中不免一喜。
“那相爷是……”
“收拾一下,本相在外面等你!”男人翩然转身。
蔚景又是一怔,眼见着男人撩开水晶帘子作势就要出去,忙急声问道:“去哪里?”
“回相府。”男人脚步不停。
蔚景便在那一阵水晶帘子清脆的碰撞声中微微失了神。
如此顺利!
当夜,蔚景就住进了相府,夜逐寒将她带到一间奢华的厢房,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末了,还派了一个叫梦儿的婢女供她使唤、照顾她的起居。
蔚景还在担心该怎样跟夜逐寒相处,没想到他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梦儿很乖巧,将屋子里的灯盏一盏一盏捻亮,见夜已深就开始给她铺被。
烛火橘黄如豆,朦胧灯辉中,蔚景看着床榻边梦儿忙碌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失了神,仿佛时光一下子又回到了宫里,她坐在琉璃灯下涂抹着他国进宫的名贵的护手膏,铃铛在床榻边给她铺着被子,一边铺,一边罗里罗嗦:
“公主,你怎么就喜欢睡这么硬的硬板床呢,你身上不痛吗?要不奴婢还是给公主铺一层软絮吧?”
“公主,夏日也就算了,这冬夜硬板床多冷啊,奴婢看着都冷得慌,不行,奴婢就给公主稍稍、稍稍铺一层薄薄的、薄薄的软絮可好?”
她在现代做学生的时候,睡硬板床睡习惯了,睡得太软,身上就疼,可是铃铛却觉得睡得太硬才疼,所以,给她铺了多少年的床,铃铛就在她耳边叽歪了多少年。
再也没有人这样罗嗦了,再也没有了……
梦儿转过身,对着她微微一鞠:“夫人,床铺好了。”
蔚景恍恍惚惚回过神,垂眸一笑,悄然将眼窝中的温热隐去,起身,“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梦儿又再次一鞠:“让奴婢伺候夫人就寝吧。”
夫人?
也就是到这时,蔚景才意识到她称呼她为夫人。
“你可以叫我鹜姑娘,也可以叫我颜姑娘。”
“不可以,”梦儿摇头,“相爷跟奴婢说,是夫人。”
蔚景怔了怔,不知道夜逐寒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想,有个名分总归是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吧,遂也未去计较,抬手挥了梦儿,“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梦儿犹豫了一下,却也没有坚持,对着她一鞠:“那夫人早些歇着,明日还要随相爷一起去宫里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奴婢先行告退!”
“咝——”的一声,蔚景正撩着帐幔的手一滞,粉色帐幔竟是生生被扯下一块。
梦儿一惊抬头,就看到蔚景将手中帐幔握得死紧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奴婢再给夫人换一副新的纱帐。”
“不用了。”蔚景皱眉,“我困了,想要早点休息,明日再换吧。”
梦儿疑惑地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好,却也不敢多问,“是,奴婢告退。”
房门“吱呀”一声被梦儿从外面掩好,蔚景一屁股跌坐在床榻上。
皇上的登基大典?
锦弦的登基大典!
一夜无眠。
就连人皮面具都掩盖不住满脸的憔悴,蔚景又在面皮上轻扑了一层脂粉,才勉强遮住一脸的疲态。
草草用过早膳,她便跟梦儿一起出了门,听梦儿说,夜逐寒先进宫了,因为要参加早朝、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而他们这些家眷可以随后去,只需参加午时的宫宴就行。
蔚景冷笑,这皇帝登基让群臣带家人赴宴,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想借此拉拢人心是吗?
当真用心良苦!
主仆二人刚出了相府大门,蔚景就看到门口两顶轿辇静陈,几个家丁侯在旁边,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正弯腰准备进前面的一顶轿辇。
夜逐寒。
蔚景一怔,不是说他先进宫了吗?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男人眼梢微抬,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不过,只是极淡的一眼,又快速收回,入到了轿辇里面。
说实在的,蔚景有些懵,看他那个样子,分明是看到了她,可又完全将她无视得就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疑惑地看向梦儿,“相爷他……”
梦儿怔了怔,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忙笑着解释道:“哦,那是二爷,是相爷的胞弟,也住在相府里面,今日也一同去宫里参加宫宴。”
夜逐寒的胞弟?
蔚景一震,夜逐寒还有一个胞弟?
这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想她以前也从不关注这些事,不知道也很正常。
真是太像了,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住在一个府里……心中不免生出一分好奇来。
“平素你们是怎么区分哪个是相爷的?”蔚景拾阶而下。
梦儿连忙跟上:“相爷一直都穿深色衣袍,而二爷一直都只穿浅色衣袍。”
蔚景怔了怔,想起昨夜风月楼里夜逐寒穿的是一件玄黑色的袍子,而刚才这个穿的是一袭白衣……
还真是一深一浅!
也不知这本就是二人的喜好,还是他们仅仅为了区分彼此,倒是有几分意思。
主仆二人来到轿旁,蔚景还想着要不要跟上前男人打个招呼,男人的轿子就已经启程走了起来。
蔚景怔了怔。
“夫人,请!”梦儿已替她撩了轿帘,蔚景收回目光,弯了弯唇,躬身而入。
轿辇一上一下地起伏,蔚景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眼见着皇宫越来越近,各种激烈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朝她碾过来,碾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闭了闭眼,紧紧地攥着手心,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淡定。
要淡定。
外面的轿子是不能进到宫里面去,所以,在宫门口,就得下轿步行入宫。
蔚景下来的时候,只看到相府的另一顶轿子已经停在了门口,并未见夜逐寒的胞弟,想来是已经先行入宫了。
梦儿手持相府令牌,所以,主仆二人进宫也很顺利。
三月的天,阳光明媚,空气中飘着百花的香气,蔚景缓缓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切都没有变。
还是那些花树,还是那些风灯,还是那些连绵空旷的宫路,还是她熟悉的一草一木,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那夜的血流成河也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是什么变了?
似乎什么都变了,她的身份变了,这里曾是她的家,现在却是她的禁土;住在这里的人变了,连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装饰摆设也变了,那连绵十里的黄毯、那铺天盖地的黄绸,宫里四处都是刺得人眼痛的明黄之色,一如那日她出嫁云漠,只不过,那日漫天的是大红色。
蔚景双手交握在胸前,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朝深宫里面走去。
宫宴在未央宫举行。
虽然对蔚景来说,闭着眼睛也知道在哪里,但是,她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第一次进宫的样子,让梦儿找了个太监问了路,主仆二人就循着太监所指的方向而去。
一路走过,往事历历,就像电影的胶片一样一幕一幕从脑海中纷沓而过,蔚景兀自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骤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她瞳孔一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就在同一瞬间,几乎是本能的,脑中未做一分考虑,一个人的名字就脱口而出:“铃铛。”
花径那头衣着光鲜华丽的女子闻声一震,手中的丝绢就掉在地上,女子惊错回头,边上的一个宫女忙弯腰将丝绢拾起,递给女子,“贤妃娘娘的丝绢。”
贤妃娘娘?
蔚景心口一突,有千百个念头轰然一声从大脑里掠过,只一瞬,她就抬手捻起袖口的荷叶边,笑着对边上的梦儿说,“你说铃铛啊,这袖子两边原本各有一颗,是在风月楼跳舞时,为了合拍点缀,我专门钉上去的,可相爷说,走路叮叮当当的,像是富贵人家养的宠物,我一气,就将两颗铃铛给卸了,你要是想要,回府,我送给你。”
蔚景一边说,一边轻搭上梦儿的手,笑靥如花。
梦儿虽有些莫名,却也没有多言。
花径那头,铃铛轻凝了眸光,睇了蔚景和梦儿两人片刻,才转回头去,接过宫女手中的丝绢,“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本宫赴宴的袍子尚衣局做好了吗?”
“回娘娘,做好了,晨上已经送到了瑶华宫。”
“嗯,回宫。”
花径的那头,主仆二人,花径的这头,主仆二人,分别朝东西方向而去。
蔚景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一抹血腥入口,她才发现,她竟然生生将自己的嘴唇咬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