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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同卷?”李知珉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她这想法算大胆,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尹老头那边还真有可能这么做,我们可以推一把,迟点让宋霑过来找我,想法子在尹老头那边暗示一下。”
高灵钧轻声应了,继续报告:“之前给明慧女学看门的林老头和他妻子,我们给了一笔钱,让他们还乡了,让他们推荐了咱们的人,如今已是顺利安插进去了,每日负责饭食、挑水、扫地等杂事,因着勤快,赵娘子很满意。我们打算过些日子等熟了,再假借林老头的侄儿上门投靠,顺便可护卫女学,如今只是在旁边胡同赁了个小院子住着。另外旁边的院子也已赁了下来,准备给公孙大先生和二先生住下。”
“咱们这儿已经天寒了,广州那边却还暖,所以木炭什么的倒不缺,就是如今赵娘子口味变得很重,那边流行吃螺蛳,赵娘子很喜欢吃,尤其要加许多嫩笋、紫苏和辣姜、花椒、胡椒,口味很重。每晚都必让守门的苍头出去买一份。另外听说白家的女儿也时时让家里做了酸鸭掌来给赵娘子吃。”
“不过赵娘子似乎觉得腹中孩子是个女儿,买了许多花布裁了孩子衣服,做了许多,看门的刘嫂子和她说了孩子长得快,不需要做这许多,她也还是兴致勃勃的做,还让上针黹课的女学生们也一起做了许多花袜子,并不在意。”
李知珉道:“她本来就爱花衣裳。”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丫头,在千篇一律的宫装下悄悄穿上绣满花的鞋子。时人好风雅,她在一窝窝的素淡清雅丫头中,偏要穿成个花蝴蝶,轻薄的锻纱上满满的都是明媚鲜艳的花样子,每次看到她路过书房窗外,仿佛带着满满的阳光路过,肌肤如玉生晕,两片嘴唇犹如春日最嫩的海棠花瓣。
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他犹豫地问:“那什么螺蛳,听着不像什么干净东西,她怀着身子,能吃吗?”
高灵钧忙报:“从第一日娘子要吃开始,咱们就已悄悄派人花了钱在那摊子上,娘子吃的,那都是洗的干干净净,养在清水里数日吐尽泥沙的,材料新鲜,做着也极干净的。”
李知珉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外边传来了文桐小心的报声:“王爷,王妃娘娘忽然到庄子上了,前边看门的小厮进来报,说正下车子呢。”
高灵钧屏住呼吸,看李知珉冷笑了一声:“这是罢朝了,朝中没什么事,大家都回家过年了,节礼该送的也送完了,她没什么手段好施展的,总算想还有个丈夫在庄子上了。”
高灵钧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道:“前些日子,王妃男装偶遇霍柯,霍将军对王妃颇为赞赏,言谈甚欢,王妃似乎是着意要招揽霍家。”
李知珉面上毫无波动,高灵钧便轻轻道:“那么,属下先退下了。”
李知珉道:“走的时候把今天送来的那些女子都带走,装作无意识的让王妃身边的人看到。”
高灵钧低声道:“是。”
上官筠走进来的时候,李知珉拥着厚厚的软裘,半躺在榻上,脸色依然苍白阴郁得仿佛一只避开日光已久的孤魂。
上官筠想起刚刚见到高灵钧尴尬而遮掩地带走了一个马车,里头隐隐传来香气,再结合之前上官萍的通报,心里不知到底是厌恶生疏还是同情愧疚,她坐下来,闻着浓重的药味和药味中混合着的腻人的香味,轻声道:“王爷身子,可好一些了?”
李知珉道:“还好,有劳王妃关心了,听说外边下了大雪,王妃怎么不在府里,倒来这庄子上了,路不好走吧,这里各样东西都缺着,你过来,怕是要过得不大舒心,也不知道炭够不够,让文桐给你安排安排。”
上官筠心头掠过怪异,看面前王爷这温文尔雅关心备至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会私底下对低贱的歌女鞭打发泄戾气?
难道正因为这样,他才能保持在人前的冷静温文?否则遇到这样的事情,谁都不可能依然泰然自若不动声色吧?她压下心头纷乱思维,轻声道:“是妾身疏忽了王爷,没能在王爷身边服侍,王爷不要怪我。”
李知珉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春天那会儿,你来庄子上找我,那会儿你和我说,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希望能和我有一个孩子。”
屋外凛冽的风刮过,带着雪粒子的哒哒的声音,那一日春风和暖,百花争放,两人密会,订下白首之盟仿佛还在眼前,所说的话言犹在耳,上官筠想起当时为了争取李知珉自己说的那些话,脸上不知为何居然一红。那时候她眼看就要被送回老家嫁人,是庸庸碌碌嫁入世家妇度过一生,还是借秦王妃身份最后一搏,全在秦王是否愿意娶她的一念之间。
不得不说,秦王殿下,的确是在那危急时刻,拉扯了她一把。愧疚再次涌上来,她轻声道:“当时妾身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世家的规矩大,家里非要给我陪媵,我也拗不过家里……王爷乃是凤子龙孙,也不可能永远没有妾侍,若是王爷真心待我,也是一样的。只是没想到王爷一直病着,在庄上养病,我又不得不时时应酬,竟不能遂愿,人生之不如愿,竟如此之多,王爷,是不是怨怪于我。”
李知珉笑了笑:“人生不如愿事常有啊。”
他轻声道:“有件事,我也很对不起你,那一天,作为一个男人,我的确对你有期许,对你所描绘的日子有期许,所以我同意娶了你。我当时的确以为,我们能成为一对能够携手并行,灵魂互赏的恩爱夫妇。然而如今,要给你,给你们上官家一个孩子,大概我是不可能做到了,这件事,算我对不住你。”
上官筠一怔,难道这些日子不断的召外边的歌妓,然后莫名的性情大变、暴戾乖张、残忍凶悍,都是因为这个?王爷身上的病,竟然重到如此地步,已无法行男女之事了,所以他才如此暴戾?他在外边歌姬身上试了不行,所以他才根本不召幸上官萍,一个侍婢都没有召幸,也始终没有要求自己陪寝,之前只以为他是病得难受,没想到原来竟已到了这个地步。
没有子嗣的话,自己的计划的确会有阻挠,饶她平日里多智如是,如今听到此噩耗,也不由心中一沉,心念数转,历史上无嗣的皇帝多的是,秦王最重要的还是他嫡长子的身份。她心中已有了数,定了定神,温声道:“王爷说什么话,来日方长,您只管好好先养好身子再说别的,咱们多请些良医……实在不成,还有齐王爷,将来让皇上皇后娘娘做主,过继齐王那一支过来,总不会无人承嗣。王爷只管安心养病便是,妾身也绝不会就因为这事,对王爷有二心。”
李知珉道:“哪怕是今后犹如守寡一般的生活,一辈子没有孩子,你也不后悔吗?秦王妃这个名头,其实毫无意义,我劝王妃还是回去和父兄谈谈,上官大人和上官兄弟对你都极疼爱的,世家女改嫁也很是容易,只要一纸和离书,放你回去就好,父皇母后,绝不会阻拦你。趁着花期犹在,王妃,还是不要误了终身。”
上官筠从来就没有期冀过男女间凡妇一样的生活,她含笑道:“王爷也太小瞧上官筠了,夫贵妻荣、生儿育女,这些女人要追求的所谓幸福生活,其实又何尝不是女人的枷锁?当然,如果能和王爷共同抚育一个孩子,那自然是最好,如今没有,妾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王爷对妾的一片关怀,妾感怀在心,您如今在病中,才如此消沉失落,等过些日子,身子调养好了,心情又自然不同。”
李知珉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从胸中透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王妃什么时候改变主意,只管和我说;若是执意如此,我只希望王妃求仁得仁,将来不后悔。”
上官筠笑道:“我上官筠行事,从心而行,决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