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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结束
后面内室的帘子一动。庄夫人面色凝重地出来,在庄老爷身边坐下:“老爷,刚才老四媳妇说的我都听到了,此事关系到我庄家的声名,不知老爷待要如何处理?”
庄老爷不答庄夫人的话,却突然问了一句:“颂莲,你自打进门,到庄家大概也有三十年了吧?”庄夫人不意他突然会问起这个问题,楞了一楞方道:“妾身自十五岁便嫁到庄家,到如今已经是三十年零三个月了。”庄老爷感概地道:“还是颂莲的记性好啊,连三十年零三个月都记得这么清楚。”庄夫人低眉垂眼,语声里有着一丝隐隐的苦涩:“那是因为老爷太忙,心里装的事情也太多,所以不记得这等小事了,妾身日日在家中无事,无聊之中自然便记得清楚些了。”庄老爷略有歉意:“是呢,想起来,这些年来我的确是亏欠你不少,你为我庄家生下三个男丁,将他们教育成*人,又替我打理了一二十年的府内家务这一大家子。一大摊子的事情,都在你一个人肩上,个中辛苦我又怎会不知?颂莲,我是应该要替我们庄家多谢你的。”
庄夫人想不到庄老爷突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一时也忍不住眼圈儿发红,低低道:“老爷都这么多年了,说这些作甚?”
庄老爷却继续道:“我知道你听了这些话心里会难过,其实我有何尝不是?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且有见识的人,若不是身为女人,你又何至于委屈在这宅院里?若不是我对你不够好你又何至于难过这几十年?说到底,总是委屈了你的。”庄夫人神色黯淡,口里却道:“老爷,妾身并无甚么委屈难过。”
庄老爷说到这里却突然长叹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所以,即便我后来知道了水蓝和明玉的事,即便我心里如何震惊,我也依然决定,这些事情就让它这样过了,日后再不提起。”
庄夫人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庄老爷,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又一丝慌张,但她总归是定力十分过硬,所以很快就稳定了下来,低头作愧疚状:“是,水蓝和明玉去得那样早,的确是妾身照料不周,当年老爷不说。我只当老爷并不甚把她们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老爷还是怨妾身的啊。”
庄老爷再叹一声:“是啊,我承认,我确实是没将她们两人放在心上,说到底她们也只是母亲为了人丁兴旺强硬做主给我的,我于她们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再加上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也经历了一些事情,不再那般年少气盛,所以尽管我知道她们两人一个感染伤寒无人救治而死,一个受到诬陷郁郁而终,可我为了庄家的声名,为了家宅平和,为了对你的歉疚,就什么都没有说。说起来,这件事许是我错了吧,要不然,你到后来又何至于”
庄夫人听庄老爷说得这样明确,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是立刻长伏于地,背肩不知是因为惊慌还是因为激动簌簌发抖。口里却道:“老爷,你竟怀疑是妾身暗中所为么?你终究是不相信妾身的。”
庄老爷不去和她争辩什么,也不去扶她,只一味说下去:“所以当我终于遇到自己看中的女子,遇到红歌的时候,我便无论如何也不将她放在府里,我一直以为这样你便不会那么恨她了,因为你始终是庄夫人,她却什么名分都没有,哎,只可惜她却去得那样早,她的孩子他是我庄家的血脉,我无论如何是要给他一个名分的,所以我记得我曾经很郑重地跟你说过,老四在我心里的位置,是绝不容许出现什么差错的。”
庄夫人这时突然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老爷,这一回你真的错怪我了,妾身敢对天发誓,确实没有动过老四半根毫毛,他去得早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庄老爷点头:“我知道你没有动过他,你不仅没有动过他,还连他的忌日也推迟了一日,免得别人说是你的生辰所冲而致,所以后来我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来怪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对老四媳妇和召召下手呢?你难道不知道召召在我心目中是如何重要吗?”
庄夫人脸色苍白,再次低头:“老爷,你,你怎会这样说呢?你,你真的错怪妾身了”
庄老爷摇头。有些痛心地道:“颂莲,事到如今你还要欺瞒我么?你道那林小周是如何翻供一口咬定他就是幕后主谋,那官府又是如何认定老四媳妇的事和我庄家毫无牵涉的?若不是我上下周旋,此事怎会如此了断?”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当翠平真的是去避风头了么?她是因为在我面前什么都瞒不住了,没脸见你才走的。”
庄夫人这一回终于没有再说庄老爷错怪她的话了。他的话说得那样透彻清楚,她便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败露了,既是这样,徒然的狡辩又有何意义呢?她向来不会做这样多余的事情。
庄夫人沉默了一会,终于慢慢地直起身来,直到终于正对上庄老爷的眼神。知道一切已无可隐瞒,无可挽回,她反没有之前的惊慌了,反能够比任何时候都更坦然更无所顾忌地正对着他的眼睛了,她看着他,静静地,半晌,才慢慢道:“是,都是我做的没错,水蓝和明玉是我逼死的,只因我才是庄夫人,她们不过是两个有些姿色的贱女人,如何不自量力和我相争?老爷。自古军人沙场上见生死,老爷你生意场上也如同沙场,而我身为一个女人,这家宅后院就是我的沙场,沙场之上面对敌手毫不留情亦是本分,又有何错可言?更何况,我从小便是在大宅门里长大,见过的生死相斗从来不少,我娘便是因为斗不过那狐狸精才早早的气死了,你说,难道要我软弱可欺步她的后尘么?”
庄老爷没想到事到如今庄夫人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答他了。而庄夫人也不等庄老爷回答,又自嘲地道:“当然,我比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想那红歌不过是一个戏子,你却对她那般痴迷,呵,你是未将她带入府中,但你教我如何能不很她?天底下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更何况她根本就是把你整个迷住了,那时候你何曾记得还有这个家,记得还有我这个妻子,你的三个儿子?哼,若不是她早早便死了,说不得有朝一日也会死在我的手上。”
庄夫人说到这里,已渐渐无法平静,她尖刻地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好吧,我终于等到她死了,以为老爷你的心总算能回转了,可是老爷你呢?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要我认她生的儿子做亲生的!你有想过妾身的感受么?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气恨,怎样忍过来的么?但即便是这样,我终究念着他是你的血脉,到最后也没有动他一丝一毫。可妾身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死了之后你还非要给他留后?我庄家没有后人了么?我生的三个儿子你都看不见么?还说什么抱养的和嫡亲的一样,说到底,就是给那贱人留后吧?凡是事关她你就总是那样上心!”
庄夫人说到后来,双拳紧握,双眼圆瞪,眼中血丝陡然僧多,她心中的恨意第一次这样不需要遮拦的一览无遗!她咬牙道:“又有谁会知道?自她死后你便再未到过我房里过夜!你当真那般看重哪贱人,就连她死了这么久也心心念念念着她是么?我莫颂莲为你生儿育女,在庄家辛辛苦苦几十年,终也及不过她分毫是么?“
庄老爷似乎很不愿看到她这副模样,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才沉重地道:“颂莲,我知道你恨,的确也是我亏欠了你,所以这件事并非你一人之错。但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人性命,却着实太过。我庄家虽然算不得什么礼仪世家,但却一直以仁善为名,虽然生意场上也的确有如战场,难免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事,但我庄家从未有故意起心害过人性命,所以颂莲,你这般终是太过狠毒了。”
庄夫人说完刚才那一长篇深埋心底几十年不敢说出来的话,似乎突然轻松舒坦了许多,即便后来听见庄老爷说她狠毒,她也没有之前那么激动心恨了,竟还笑了笑:“狠毒么?老爷便当我狠毒罢,家宅既是我的沙场,别人死得,我自然也输得,这没有什么好怨的,再说,几十年的忍耐和怨恨妾身也有些累了,果然是人越老越没有什么斗志啊,呵。”她自己也不知怎的,自己原本在意的声名地位,事到如今她竟越来越有些无所谓了:“只是,不知道老爷要如何处置妾身呢?”
庄老爷见庄夫人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他十分诚恳地道:“颂莲,无论是念在你对我庄家的功劳也罢,念在我庄家的声名也罢,我是不会将你交给官府的,但也不能再容得你这般下去了我老家攸县地方虽偏僻了些,但风水人情还是不错的,德珍姑姑也曾在那里出家,庵子是我们庄家自己出钱修的,如今也是长年奉养着,你若是没有什么意见,便去那里清静修养吧。”
庄夫人听了似乎有些木然:“如此,便谢过老爷了。”
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话说了,一起沉默地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庄夫人终于抬手轻轻整了整她的衣袖,一如她平日的庄雅从容,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庄老爷微微一福后,便朝后堂走去,临到门口却又停住:“老爷若还念及妾身旧情,便不要怪责翠平,她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妾身而已。”
庄老爷点头:“我应你就是。”
庄夫人无悲无喜地再次谢过,自去了,再无一丝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