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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宋瑾言定下的五十坛竹叶清酒如期交货,赵家酒坊也按部就班的开展兴业。
宋瑾言回了宁远城本家,今天交货的时候是富春楼的掌柜亲自接待的她,七十两的尾款一次付清,还亲切的送她到门口。富春楼的掌柜姓宇,三四十岁,一副油滑无比的性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苏二丫这单生意是东家亲自定下的,宇掌柜当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头,万不可怠慢了。
“快去老赵家酒坊排队,要是晚了恐怕买不到今天的清酒。”
这是今天苏二丫在街头馄炖铺子听到的频率最高的一句话。
昨日,赵家酒坊重新开业,开了一坛子清酒,请过往的路人免费品尝,这清酒色泽清透,酒香醉人,吸引了不少新老客户的光临,因为库存有限,每日只限量供应二十坛,每人仅限一坛,售完即止。昨日的清酒被抢购一空,今日赵家还没开门,就有人在门口排队了。
赵家这清酒本来就从郑荣记的浊酒里提炼出来的,酒的味道略有相似,但价格比郑荣记那些名头响亮包装华丽的名酒低了许多,自然更受欢迎些,与赵家相比,郑荣记这两天几乎是门可罗雀,生意惨淡,
苏二丫又吞了一口馄炖,皮薄馅大,新鲜的荠菜被剁的细碎,和肉沫子混在一起,肉香和菜香融合,肥而不腻。
唉,如今容珩夺走了家里的生杀大权,啊不,应该是财政大权。
前几日银钱紧张,顿顿都吃红萝卜,虽然容珩手艺好的没话说,煎炸煮炒煨炖烤,几乎能做胡萝卜全席了,但是再好的胡萝卜也吃不出肉味啊。
所以,她要趁着这七十两还未上缴之前,吃顿好的。
除了吃以外,她还想买点别的东西。比如说沐浴用的大木桶,比如说可以随身携带的小暖炉……
她正想着突然有一个人坐到了她旁边。
“来一碗馄炖。”
这个时辰不是吃饭的点儿,馄炖摊子上到处都是空位,冷不丁的有一个人一反常态的和她挤一个桌子,苏二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人一看就和她不是一路人,五官平平,第一眼看上去让人没什么印象,多看几眼就觉得这人的目光如鹰一般的尖锐,眼角有些细纹,但保养的极好,隐约能味道一股雪花膏的味道,不像男子的那般腻,倒是专门给女人调制的上等货。身上穿的都是最贵的料子,腰间还缀了一块玉佩。
这样的人,真不像能叉开腿,粗声粗气做在路边摊吞咽着馄炖的人。
混沌店的小伙计端着馄炖过来了,殷勤的笑着说:“郑掌柜您来了,今天想吃馄炖了呀,嘿嘿,你看需要什么叫我,盐糖醋桌上都有,需要了自己放啊!”
郑掌柜?这平安城里能有几个郑掌柜能富得穿得起最好的衣服用的起最好的雪花膏。苏二丫顿时没了胃口。真晦气。
郑歆,郑荣记的掌柜的。她在这平安镇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把郑荣记酒坊捧到了全镇最大最好,黑的白的各种手段都曾用过。她的人脉远比苏二丫想象的要丰富。富春楼的掌柜面上对苏二丫奉承谄媚,实际上一转脸就给她递了消息。而且十几日前,她铺子里突然因为浊酒的抢购引起了一片混乱,她一查也查到了苏二丫头上。赵家掌柜赵瑜频繁出入苏家,显然和这个苏二丫也有莫大的渊源。
郑歆今日就是专程来会一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二丫的。
街边摊的馄炖,飘着一股猪油味,郑歆一口也没吃,只用勺子,一下一下的搅合。
“前几日,听了个笑话,有一只初生的牛犊,离了牛群,在山里乱转,它谁都不怕,见了一只身长一丈,肩宽七尺,毛发油亮的吊额白虎,居然没有半点惧怕的走上前去,你猜它的结果会是怎样!”
“倘若这老虎真是只有牙齿的老虎,恐怕小牛犊也没工夫在这儿吃混沌。”苏二丫悠然的回了一句。
郑歆愠怒,说道:“苏姑娘,我看你是个人才,倘若你来我郑荣记,我让你当个二掌柜,每月月俸二十两银子。”
“哦!原来郑荣记这么赚钱啊,一个二掌柜的月俸就有二十两银子这么多。”苏二丫表情夸张的重重念了‘这么多’三个字儿。
郑歆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以为苏二丫有些动心了。
“在赵家那种小地方,不会有什么发展的,你要是弃暗投明,咱俩以前那些恩怨,我可以既往不咎。”
“郑掌柜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按郑荣记现在的情况……。”苏二丫指着街那头郑荣记的门面,门前三五个店小二都在招揽生意,但就是没什么人上门:“店小二的人数比卖酒的客人都多出两倍了,下个月郑掌柜真的付得起二十两这么多钱的佣金吗?”
“你!”郑歆恨的咬牙切齿。
苏二丫却仿若未闻,吃的津津有味。
倘若是二十日前,苏二丫还真说不准会心动了。可如今知道了这郑歆的手段,对她这个人心生厌恶,甭说是二十两了,就是两千两她都不稀罕。
郑歆气的几乎要拍桌子,却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她长吸了一口,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只赢了这一局就开始目中无人了,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苏二丫停下吞咽,认真的看着郑歆,笑道:“郑掌柜这话说的有理,如今胜负难分,局面未定,但若郑掌柜不是心生怯意,恐怕也不会跟我一个小丫头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说这么多话。你只需说一句就够了——”
郑歆皱着眉,等她的下文。
苏二丫将汤勺往碗里一扔,碗里的馄炖一个不剩,连汤汁都喝的干净,瓷质的汤勺与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走着瞧!”
苏二丫起身,展了展压皱了的衣角,潇洒的转身离去。
苏二丫回家的时候,满香在院子里晾衣服,容珩在厨房切萝卜。
容珩抬了抬眼,伸出手来。苏二丫乖乖的把今日的银钱都递了上去,还有今天买的一块猪后腿。
“吃了一碗混沌,买了猪肉,小暖炉,还买了几张字帖,回头教满香写写字儿,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学。”
“没别的了?”
苏二丫想想,摇摇头:“没别的了。”
容珩数了数银子,只有五十五两,除去那块肉和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至少,少了十三两银子。
他今天白天去了曲宁家串门,曲宁和他家妻主结婚已有七年之久了,两人初时也是两情相悦,彼此情投意合,恩恩爱爱了好几年,只是如今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街坊邻里私下里都说他人没福气,就生不出女孩来。他家妻主已经是三代单传,如今盼着一个小女儿来继承香火,对曲宁似乎也没以前那么好了。
曲宁说:“你家妻主肯把银钱都教给你管,说明她心里在乎你看中你,这是你的福气,但你要时时警惕着,若是有一日,她花钱大手大脚,又说不清花到哪里去了,就有可能是把钱,花到那烟花地去了!”
曲宁还说:“容小哥,你比你家妻主大上三岁。这世间女子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公子,就算她此时还爱你宠你,可五年后七年后呢?难保她不会……。”
这些话,容珩当时并未往心里去。
可如今这缺了的十三两银子,瞧苏二丫遮遮掩掩的神色,似乎并不打算提这钱花到哪儿去了。
曲宁还说:“若真有那一日,她将钱花在不干净的地方,你也摸提起来惹她。若是只是一时兴起,你便忍她容她,等这事儿翻过去了,还能好好的过日子。若是她非要给那楼里的小公子开脸做妾郎,你也得笑着允他,平平静静的喝妾郎递过来的茶。谁让你已经嫁了她,好坏都是她的人了。”
容珩的目光暗了暗,又转过身去切萝卜。
“情到浓时情转薄。”容珩的耳边突然响起曲宁静默而寂寥的声音,幽幽的宛如叹息。他惊得微微一颤,险些切到手。
苏二丫本来在洗猪肉,见容珩脸色有些难看,忙把他拉了过来,又是摸摸额头,又是摸摸他的腰腹。
“容珩,是不是又来葵水了,怎么看你脸色这么青白。”
容珩常年积弱,上次来葵水疼的几天都下不来床,难过之时还伴着低烧,整日都是昏昏的。他葵水不准时,若是突然来了估计还得疼上几日。
“没有。没来。”容珩见苏二丫越发不老实的开始折腾他,脸上浮出桃花色的红晕,佯装生气甩开她的手。
“没来,正好。”苏二丫在他耳后亲了一下,便放开了他。又蹲在地上,洗猪肉。“今天晚上庆祝我赚到了第一桶金,无肉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