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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举人老爷,您喝茶,我们这偏僻小地方,茶叶都是自己家炒的,味道不好,您多担待着。”齐嫂子穿着最体面的一件枣红白螺纹的小袄,殷勤的递着茶水。她给苏二丫使了好几个眼色了,偏苏二丫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半点聪明劲儿都没有。
齐嫂子心里打的那几个小九九,苏二丫会不知道。
话说那个暴雨之夜,亏得神灵庇护,容珩的高烧到了后半夜就退了,秦书生淋了一夜的暴雨挨过了蛇毒,却得了风寒,又是发烧又是咳嗽。
苏家自是一贫如洗,秦书生的病请医生自然要花钱的,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苏二丫也不觉脸皮厚,从秦书生身上摸了出了十两银子,和一个油皮纸包着的通行文书。
这大晏女国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代,有森严的户籍制度,只有拥有通行文书的人才能离开自己户籍所在地区,当然一些不受政府管制的游侠方士除外。
这通行文书上清楚的记录着秦书生的姓名,户籍地,和举人的身份。
举人!苏二丫这可真是为福禄村请回来了一尊大佛。也难怪齐家嫂子一听这病书生是个举人,连农活也顾不上干了,眼巴巴的来伺候着。
举人就是政府记录在案的朝廷官员后备人选,起码也和县衙里的师爷一个档次。
何况秦书生路过此地是要去京城考春闱的,这春闱如果过了,那就是鱼跃龙文,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人物,十里八村都没出过一个。竟然叫苏二丫像捡柴火一样捡回来了。
齐嫂子家的长女齐贵儿,今年就要考童试了,虽也请过几个县里的读书人来上课,但那造诣怎么能跟举人老爷相比,齐家嫂子一天五趟的往苏家跑,又是送茶又是送糕点,就差没把秦书生供起来上香了,不就是为了他能点化点化齐贵儿,让齐贵儿能顺顺当当的考个童生回来,也算光宗耀祖了。
可惜齐家婶子每次话到嘴边都又吞了回去。硬灌了秦书生四碗茶水。
“客气客气……。”秦书生低垂着脑袋,半点架子也没有,倒显得有些恭敬。只是那眼中翻滚的泪花却隐隐透出她对茅厕的渴望。
苏二丫只当什么都没瞧见,继续嗑着瓜子。这瓜子也是齐家婶子眼巴巴的送来的,县城里才有的高级货,四十个铜钱一斤,抵得过苏家一个月的家用钱了。不吃白不吃。
要说苏二丫这几天对秦书生意见可大了去了!苏家本就一张床,容珩说秦书生现下正病着,定然不能让他睡地上,就自请打地铺去了。被子还是从齐家借来的旧被子也不知道他睡的惯不惯。
“要不秦举人老爷吃点瓜子儿吧。”齐家婶子一把将苏二丫面前的瓜子全抓过来,堆到秦书生面前,狠狠的瞪了苏二丫一眼。那一眼凶狠的让苏二丫打了个饱嗝……
“客气客气……。”秦书生恭敬温顺的活像个小男人。
其实苏二丫已经把秦书生的脾气性子摸透了,她这人就是个吊书袋子,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见了年长的甭管是要饭的还是当官的,都跟自己亲妈一样客气听话。
对待这样人,他不摆架子,你就得摆架子,像齐家婶子这样供着怎么行。
苏二丫大义凛然的踹了秦书生一脚,秦书生瞬间绷住了脸,怯生生的瞥了一眼苏二丫。
“恩恩……公。”
“我说你不是个进京赶考的举人嘛!肚子里文章应该不少吧!”
秦书生眼睛一亮:“恩公是要与我讨论诗词歌赋还是谈古论今……。”
“谁跟你谈这些。我就跟你谈钱!”
秦书生脖子一缩,小声的低语了一句:“好不庸俗!”
苏二丫只当没听见,翘起二郎腿来一副大爷样子:“你身上本来有十两银子,给你治病花去三两,给你买了一身得体的新衣花去了二两,生病的时候需要温补连着三天喝鸡汤,花去了二两,你住在我家这住宿费就比照镇子里最便宜的客栈的标准,一天五百文。”
齐家婶子在一旁猛擦汗,这闺女咋能这么黑心呢,当了十五年的傻子,这机灵劲儿是不是都攒着爆发呢,咋成了这么猴精猴精的人呢!
百草堂的大夫出诊虽贵,却也不过二两;秦书生那一身衣服虽然是好料子却是去年的款式只要半吊钱;再说这三天的温补的鸡汤,那可真真是鸡汤,肉都便宜苏二丫了,哪值二两银子;一日五百文的住宿费更是贵离谱的很,镇上最便宜的客栈不错,但却是带院子的上房,哪儿是这半张黑乎乎的床铺的待遇。
可这秦书生没掌过钱,只听的苏二丫说的头头是道,居然还连连点头,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这么算下来你这十两银子已经是所剩无几,可是去京城还有两个月的路程,这盘缠可还够用?”
秦书生如此想来,甚是不够啊,忙顺着苏二丫的话音跟着摇头。
上道!苏二丫继续煽风点火:“你看,你此时想要派人回家报个信,来来回回花费时日咱们暂且不论,你可有雇人的银钱?”
秦书生的头垂的更低了,不由得连连叹气。
苏二丫两手一拍,那神色就如同茶楼里说书的先生,喝道:“眼下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让你一展所长,而且无需为盘缠担忧,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齐家婶子不由得,摸了一把瓜子,默默的磕起来。
“如今童试在即,村子里的适龄学子都需要一个有才学有经验的师长为他们排忧解难指点迷津,你就是不二人选。在村子里办个私塾,收十来个学童,束脩每人50文钱,这半个月下来也勉强能凑上十两银子……。”话说到这里,秦书生眼前一亮,苏二丫却是话锋一转:“只是你每天还要付我500文钱的房租,再算上饭钱,最多能剩个二三两。”
齐家婶子瓜子儿卡在喉咙里,一阵咳嗽。
“那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你现在是睡在床上一天500文钱,倘若你自愿和容珩哥哥换换位置,我只算你50文钱一天。不知秦举人老爷意下如何?”苏二丫谆谆善诱,笑靥如花。
苏二丫一直书生书生的叫秦羽,冷不丁的来一句秦举人老爷,倒叫她受宠若惊了。
不过这话怎么听,怎么在理,忙不迭说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齐家婶子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她恐怕是看着容珩睡地上心疼了好几天了,变着法儿的想让他回床上睡。
秦书生是客人,除非她自己提出要睡地上,否则以容珩的性子,苏二丫就是说破了两张嘴皮子那也是没用的。
“这事儿,你可得主动跟容珩说,早说早实惠。”
苏二丫正说着,容珩一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炒鸡蛋。
“什么东西实惠?”
“正说今天买的鸡蛋可真实惠。”苏二丫陪了个笑脸,伸手去抓碗里的鸡蛋,被容珩“啪”的一下给打了回来。
容珩面上虽是冷冷淡淡的,却不动声色的把这盘鸡蛋却放在离苏二丫最近的地方。
“婶子也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容珩温声说道。
齐家婶子忙站了起来,带了几分调侃的说道:“我这就要走了,你家二丫可太厉害了,吃人都不吐骨头的,我可不敢再待着了。”
举人老爷在苏家开了私塾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福顺村的人没有不知道。半天的功夫就有十几户人家要把孩子往这儿送了。
当然也有人见苏家撞了大运,小庙里竟然供着个举人老爷这么尊大佛,酸葡萄的心理又来了。
苏二丫正要去找齐家婶子借牛车,把容珩编的竹篮子拿去城里卖。刚过了村口那条小河,就看见齐宝儿和人打了起来。
“我庆儿表姐说了,苏家那地方霉气的很,去那儿读书能把人都读成傻子。”
“就是说啊,全村子的人都知道苏二丫是个傻子,话都不会说。”
“苏姐姐的病早就好了,我亲眼见的,她算数一教就会,卖鱼的时候比我算的还快呢!不许你们再说她坏话!”
和齐宝儿扭打在一起的孩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两个打一个,齐宝儿占了下风,头发都被扯的乱七八糟,脸上了多了几条印子。
真是太不讲道义了,两个打一个,还是女孩子打男孩子!苏二丫捡起一个胳膊粗的棍子就冲了上去,她年纪比这些人大一两岁,又来的突然,竟把这些半大的孩子都吓住了,没怎么还手就骂骂咧咧的跑了。
齐宝儿还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抽涕涕的抹眼泪。
容珩也在她面前哭过,但苏二丫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弱柳扶风之姿,让人看的心疼又心痒。这齐宝儿一哭,苏二丫就觉得自己像是保姆在哄孩子。
难道这就是外人和心上人的区别……
“别哭了,瞧你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也弄的脏兮兮的,我家正好还剩点药,我拿点来给你擦。下次再碰上这些浑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齐宝儿起身拉着苏二丫的衣袖,可怜巴巴的说到:“苏姐姐,我能不能去你家呆会,我怕我娘训我。”
今天这事儿,齐宝儿为苏二丫出头遭了罪,如今又这么巴巴的求她,苏二丫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只好改天再去借牛车,领着齐宝儿回家了。
齐宝儿一路上拉着苏二丫的衣袖,时不时用他那水汪汪的眼睛偷看苏二丫一眼,又快速的缩了回去。
苏二丫被看得头皮发麻,作势刚要甩开他,被他那红得跟兔子似得眼睛一扫,罪恶感直线飙升,只好作罢。
硬着头皮进了自家家门。
院子里,秦书生“之乎者也”的读着书,一副陶醉的样子,根本没空搭理她。容珩倒是抬了抬眼,目光落在了齐宝儿身上,顿了顿,又低下头洗衣服了。
不知是不是苏二丫眼花了,容珩对那衣服怎地如此仇恨,揉的指骨都泛白了……